那种毛骨悚然感, 语言难以形容。
周秦秉持了三十年的唯物主义观再次惨遭洗刷,只能说那无面男绝对不是人。
周秦嘴角抽搐,他环顾四周,不能把这东西引入人群, 否则特勤处难以善后。
瞅准了酒店左侧维修中的小路, 周秦拔腿冲过去。
无脸男抄起铁棍, 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他。
周秦抬脚横踢,踹倒脚手架。
不锈钢架子本来就不牢靠, 稀里哗啦砸下来。
无脸男挥舞铁棍,打开碍事的钢架, 他的目标只有周秦。
周秦头也没回,拔腿往前跑, 无脸男穷追不舍, 像两个赛跑的人, 一个逃得凶悍无比,一个追得穷凶极恶。
前方没路了!
小路尽头是围墙和垃圾站, 恶臭扑面而来。
周秦一脚刹车,冲到洗车店前,他们的冲水管没有收进店内, 连接着自来水泵。
眼角余光一闪, 无脸男的铁棍倒映寒凉月光,抡圆了呼啸着挥过来。不敢再徒手去接, 周秦横踢腿, 脚底板与棍头剧烈相撞, 震得他膝盖发麻。
趁势一百八十度旋身, 躲开了无脸男的横棍, 周秦扑到自来水泵, 拧开开关,水势轰地冲出管道,周秦差点没拿稳,自来水对着无脸男猛冲。
那东西似乎不喜水沾身,猝不及防被周秦当头浇成落汤鸡,喉咙里发出呼呼的低吼,他很愤怒。
他不高兴周秦就高兴了,抱着管子对着无脸男一顿猛冲。
无脸男胡乱抓着虚空,试图抵挡迎面而来的水柱。混乱中,他挥起棍子,不管不顾将铁棍砸向周秦。
眼看无脸男的铁棍脱手,周秦歪头躲开,抬腿踢进他腹部。
这一脚说是重大千钧之力都不为过,那无脸男硬生生被踹出去三里地。
周秦回头捡起铁棍,吹了声口哨,撇嘴角:“好东西,没收了。”
无脸男震怒,紧接着,当着周秦的面,他整个身体从头部开始融化,很怪就变成一滩液体,那液体就像无脸男的压扁状态,迅速朝周秦流动。
“嘶。”
周秦倒抽凉气,棍子对付一滩液体当然没用,但也不能让这玩意儿拿到,周秦把铁棍扔远,抱着水管对那滩液体一顿猛冲。
无脸男拿不回铁棍,愤怒嘶吼。
他恢复人形,赤手空拳冲向周秦。
洗车店用水量巨大,已经欠费了,周秦冲了两下,啪,停水了。
无脸男的拳头挥上来,速度快到周秦没反应过来,胸口狠狠中了一拳,他叠步后退,堪堪稳住身形,无脸男大步流星迈向他。
周秦顿时后悔扔了棍子,天有不测风云,洗车店铺停水。
醉了。
周秦旋身躲开无脸男掌刀横劈,挥拳攻他下盘。
无脸男躲闪不及,肚子中了一拳,他蛮力骤生,抓住周秦肩膀很拧。
周秦被他拧得龇牙咧嘴,屈膝攻向贴近的无脸男,无脸男瞬间放开他,退后拉开距离。
周秦咽下喉头血腥,打红了眼,助跑飞踢,无脸男左右闪躲,周秦压低身体,拳脚雨点般砸向他。
无脸男很快发现赤手空拳,他或许不是火力全开的周秦的对手。
周秦下一拳砸中他胸口肋骨,如果是普通人,这时候无脸男的肋骨已经断裂了。
然而,就在周秦挥肘预备下一拳时,无脸男的胸口缠住了他。
瞳孔猛然缩紧,周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的拳头就像陷入海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电影慢动作播放般,被无脸男吸入体内!
“操!”周秦两脚抓地,试图将右手抽回来。
但无脸男的胸口就像个黑洞,根本无法逃出。
周秦使劲了浑身解数,右臂反而越陷越深——
转眼间,他小半条胳膊都进去了。
周秦额头冒出汗水,不是没想过因公殉职,但这种死法太憋屈了。
“周秦!”无脸男身后,一声清亮的喊。
周秦双眼一亮:“尤异——”
听到他没事,尤异的语气再次淡定下来,冷冷地叫了声:“金蚕。”
一直躲在周秦衣兜里的胖虫跳出来,尤异一声令下:“吃。”
金蚕的身体骤然变大,张开血口大盆吞下无脸男的脑袋。
周秦倒抽凉气,心想还是异崽会,以毒攻毒。
金蚕可是胡吃海塞的鼻祖,无脸男猝然放开周秦,撕裂脖颈,生生从金蚕嘴里拔出身体。他脖子以上的脑袋,正在金蚕嘴里。胖虫滋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简直像野兽捕食猎物,嚼碎猎物骨头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尤异一来,无脸男不多纠缠,没了脑袋的躯体冲进路灯照不进的黑暗。
尤异跟了几步,最终没有追。
金蚕呸呸吐出嚼碎的东西,周秦定睛一看,好家伙,一堆泥巴!
金蚕很嫌弃,钻回尤异衣服里。
周秦弯身捻了一些,放进衣兜,打算送回去检验。
“泥人。”尤异说。
周秦拍拍双手,略感丢脸:“差点被这玩意儿吃了。”
尤异撇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尤异丢下梅轻怡来救他,周秦心里美滋滋,抑制不住老父亲笑容,笑嘻嘻地说:“和爸爸心有灵犀?”
尤异一脸冷漠:“金蚕,我和它五感相通。一定距离内,它看到的东西我都能看到。”
周秦摩挲下颌,若有所思:“那它感觉到的东西,你也能感觉到。”
“……”尤异略略点头。
周秦老脸微红:“我摸了下它的屁股。”他顿了顿,补了句:“挺软。”
“……”尤异的脸色简直一言难尽,周秦可能有什么怪癖吧,他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周某人。
周秦无辜眨眼:“能再摸摸吗?”
尤异原地炸毛:“不准!!”
两个人互瞪,一个无辜,一个炸毛。
周秦摇晃出现骨裂的左臂:“先去医院吧,边走边说。”
“……”尤异拧巴着转身,同手同脚往前走。
周秦追上他,说了他在酒店里的发现。
“我看到了。”尤异收敛心神,正色道:“那面镜子能摄魂。”
“在我包里。”周秦右手掏衣服内兜,空空如也:“操!”周秦驻足:“那玩意儿偷走了!”
尤异不意外:“那是泥人,变只手偷掉铜镜,轻而易举。”
“真牛蛙。”周秦感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目标就是铜镜?”
“有可能。”
周秦扭头注视他侧颜,神情认真又专注。
尤小异一心盯住前方,没有注意到周秦那双眼底熊熊燃烧的暗火,当他察觉到周秦的视线并回头时,周某人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扭头,吹着口哨目视前方。
尤异:“……”
周秦转移话题:“你呢,你在梅轻怡那里发现什么?他请你吃饭,晚饭吃饱了吗。”
“还行。”尤异永远是淡淡的语气:“他是扶乩师。”
周秦咋舌:“巫师啊。”
“差不多。”
周秦嗯了声,两人不再说话,沉默着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
“金蚕的屁股…”周秦没憋住,还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闭嘴。”尤异面无表情。
周秦举起双手,笑而不语。
到了小路尽头。
梅轻怡开车过来,在路口等他们,他摇下车窗:“上车,送你们去医院。”
周秦到底皮糙肉厚结实抗揍,一铁棍砸下来,别人的胳膊必然当场断成两截,周秦只落了个轻微骨裂。
各种检查折腾了一宿,周秦捧着红肿的胳膊装委屈:“疼,异崽吹吹。”
尤异赏了他两个白眼。
梅轻怡举手:“我给你吹。”
周秦一蹦三丈高:“你走开!”
梅轻怡动手抢他左臂,非要给他吹:“你儿子吹得,我就不能?!我告你周秦,你这是瞧不起我!”
两人在医院里闹得鸡飞狗跳,要不是脸还能看,早被清洁工大妈举扫帚轰出去。
凌晨,周秦打完石膏板回来,梅轻怡歪倒在家属椅上,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尤异在看手里的金蚕,周秦没有靠近,搁老远站那儿偷看。
尤异戳了戳金蚕的屁股,金蚕没反应,趴在主人手心呼呼大睡,反倒是尤异耳根微红,他收起金蚕。
周秦轻手轻脚到他身边坐下,凑近了小声喊:“异崽。”
尤异惊慌扭头,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险些失手把金蚕捏扁,金蚕不满地哼唧。
“……”尤异垂低眼帘,望向他上了石膏板的左臂,掀起眼帘:“能好吗?”
周秦盯着尤异那乌羽般的长睫扑扇,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尤异重复地问了一次,周秦猝然惊醒,局促地抓后脑勺,赧然一笑:“能好,以前也受过伤,比这严重,两三周就好了。我骨头长得快。”
“嗯。”尤异没说话了。
周秦贴近他,尤异没有躲,周秦窃喜,小心翼翼地支棱左臂:“宝贝,吹吹。”
大狗子快要贴在尤小异身上了,尤异背靠座椅,身边是火炉般滚烫的周大狗。
他伸手握住周秦的手臂,想了想,还是弯下身去,小口小口地吹。
一阵凉风拂过去,周秦感觉有点痒,不是皮痒,主要是心痒。
“尤异。”周秦哑声喊他。
尤异坐起来,掀了眸子望向他,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困么。”周秦柔声说:“困就歇一会,天快亮了。”
天一亮,尤异就睡不着了。
“还好。”尤异靠在周秦肩头,被他温柔的语气哄上睡意,囫囵呓语:“是有点…”
“困…”尤异睡着了。
周秦低头,亲了亲他发顶。
清晨,周秦去早餐摊买了三屉小笼包,尤异一口一个。
梅轻怡嚼着豆浆吸管,揶揄周秦:“老周,昨天是我说话声音大了。”
周秦吃煎饼:“咋了?”
梅轻怡盯着猛兔吞食的尤异,一言难尽道:“咱儿子是真能吃啊。”
他昨天还嘲笑周秦养不起送他,现在看来,是他莽撞了。
周秦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他长身体,吃得多正常。”
“嗯…”梅轻怡斜眼瞥他,若有所思。
“对了,”周秦吞下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囫囵道,“我和尤异怀疑,你二叔要见的人,不是人类。”
梅轻怡已经知道他们昨晚的遭遇了,他沉吟,点头:“泥人化形,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周秦已经把泥土送去检验了,他望向梅轻怡:“你是扶乩师,能占卜。你能不能算你二叔要见的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梅轻怡略一思索:“没问题。但是,我只能算那个东西,是不是人。”
周秦颔首:“足够了。”
吃饱喝足,三人去了梅轻怡家。
梅轻怡洗了个澡,周秦有伤洗不了,尤异性格随猫,除非必要否则不爱洗澡,被周秦强制推进浴室。
尤异湿漉漉的出来,梅轻怡已经在扶笔了。
周秦在旁边围观,尤异没出声,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梅轻怡。
梅轻怡换上白色长裙,他的头发也变长了,黑长直,垂落在肩头,他化了妆。
如果不细看,当真以为是个温婉静美的女人,就是个头高了点,肩膀宽了点。
梅轻怡闭着眼睛,眼睫剧烈颤动,眼珠也转得很快,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在念什么。
乩笔在他手下,笔走龙蛇般游动。
起初那只笔还在梅轻怡的操控下,很快,半空中像有什么无形之物,把住了梅轻怡的手。
梅轻怡原本惯性地向左划笔,猛地一顿,转而向右。
最后,沙盘上画出了诡异的符文。
周秦看不懂,尤异也不明白。
梅轻怡霍地张开眼睛,满头细汗,嘴唇微微泛白,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周秦没急着问结果,等他缓过来。
梅轻怡望向沙盘,良久,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是。”
尤异蹙眉,周秦吸口气:“你二叔要见的人,就是个普通人,是吗。”
“……”梅轻怡惨惨地笑了下:“对,他甚至和二叔之死,没有关系。”
线索似乎中断了。
他们将梅学成要见的人列为重点追查,但对方如果只是个不相干的普通人,那梅学成之死又该从哪里入手?
一片寂静中,尤异开口道:“他可能知道,梅学成为什么去酒店。”
梅轻怡沉默不语。
周秦豁然开朗:“也对,我们最好还是弄明白,梅学成去酒店的原因。”
“或许,他们约好了在那里见面。”周秦抱臂:“但梅学成遭遇意外,那个人身上说不定有线索。”
梅轻怡摇头,语带不安:“我说过,二叔见他,是因为他有复活二叔母的方法。”
“我们需要知道这个方法。”周秦微提裤腿,半蹲下身,目光炯然望向梅轻怡:“一定能找出,是谁杀了你二叔。”
周秦记得梅轻怡的资料里,他自小父母双亡,由梅学成抚养长大。梅学成亲生儿子去世后,他对梅轻怡视如己出,大有将他培养为梅家行接班人的意思。
所以梅轻怡对梅学成是有感情在的,亲如生父的人突然死去,死法还如此恐怖,换谁都难以接受。
梅轻怡动了动唇角,半晌,点点头:“我想想。”他微顿:“你们不问我知道复活二叔母的方法么。”
一开始,他还用这个威胁尤异跟他走。
周秦耸肩:“你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二叔了,梅学成还犯得着去找别人?”
梅轻怡干干地笑:“不愧是你,周处。”
“说说,有什么想法。”周秦轻扬下巴。
梅轻怡扶地,周秦伸手拉他,梅轻怡被一把带起来,站稳身体。
“我二叔从前干的那营生,你们也知道,他交心的朋友不多。”梅轻怡回忆道:“有关二叔母的出身,除了我,二叔身边也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周秦问。
梅轻怡定定地看住他:“碑林地下拍卖行老板,范南城。”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猝然响起。
梅轻怡拿出来,来电显示,公安局。
作者有话说:
梅老板没想到自己一通操作让铁直男周某开窍了,实乃大功一件;
周子哥:在开窍了在开窍了;
尤小异:-_-你们在说什么;
周子哥:回味你…不是,金蚕的屁股;
尤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