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柚这几天失眠,要在床上躺很久才会睡着。
这会儿熄了灯已经半个多时辰了,他睁开眼睛,脑中一片清明。
黑暗一圈儿一圈儿将他裹得严实,什么东西都没放大了。包括隔壁老鼠的声音……
隔壁的人才走,你窸窸窣窣也就罢了。还张狂地搞出一声脆响!
叶白柚眉头一拧,当他不存在嘛!
小璟都还在呢,这是瞧不起人家?
叶白柚干脆起身,给小璟找场子去。
茅屋根本不隔音,叶白柚走几步,那边的窸窣声更大。仔细听,还有压低了的人声。
进贼了!
叶白柚一惊,迅速进了厨房。视线一扫,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帮他定了位。
很好,生病的小璟也有巨大作用。
灶头上一摸,绕过灶头再一矮身。叶白柚左手菜刀、右手烧火棍儿躲在了沈无璟那卧房门前。
“大哥!怎么没人!”
还是两个!
叶白柚憋了一股气儿,抓着木棍猛地对着里面敲打。
“啊!!”
哟呵,打中了。
“大哥!”娄长贵痛呼。
“你他娘的!叫你娘的魂啊!”
“跑啊!被、被发现了!”
叶白柚咬紧牙关,全身用力。抓着棍子乱扫。
他娘的赶来我家偷东西,还敢跑!
“抓小偷啊!抓小偷!进贼了!!”叶白柚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能叫醒周围的邻居就叫醒。
在确定他们没有刀后,一把棍子甩得极为利索。几棍子下去,也不知道是打在哪儿了,只听见人彻底躺在地上哀嚎。
粮食就那么多,哥俩省吃俭用力气也不比以前。现在更是连个哥儿都打不过。
眼见着就要被看清脸,娄长贵憋足了气往叶白柚身上一撞。
与此同时,棍子破风而来。
他痛呼,却仍旧捂住痛得抽搐的腰杆儿往门外冲。徒留里面已经被打得昏迷的娄长达。
天黑,谁也看不见。
娄长贵踉跄着撞了好几下才跑出院子。
叶白柚抓着木棍追去,正好有人举着油灯跟锄头过来。叶白柚见人要跑远,抓着木棍对准了影子一掷!
“哎哟——”
“哪里有小偷?什么小偷!”暗处,隔壁邻居杜鹃婶子满脸焦急跑了出来,手上端着油灯。
叶白柚指着远处被扔了一棍子的人后爬不起来的人。
“这里一个,屋里还有一个。”
杜鹃想上前,他的丈夫赵尚牛抓着她。不善地瞧了眼叶白柚,沉声道:“我去看。”
人已经走不动了,赵尚牛用了力气掰开他遮住脸的手。
围观的人将油灯递过去。
“这不是娄二嘛!”
陆续又有村民过来。
“叶哥哥!你没事儿吧!”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长安这小孩怎么跑了过来。叶白柚摸他的头轻拍两下。
“我能有什么事儿。”
“长安帮我个忙,咱把屋里那人拖出来。”
“好。”
“你个哥儿拖得动什么!老幺,你去。”李登科黑着脸,看着地上蜷缩得人。
长安他爹李端阳不情不愿地松开他夫郎的手,进屋时还随手将赵尚牛拉着一起。杜鹃婶子抓着灯跟了上去。
待两兄弟凑一块,李登科就这么盯了半响。
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烛光,身后是无尽的幽暗。大晚上的,这不是吓人嘛。
反正唯一睁眼的娄长贵被吓得哆嗦不已。
“李叔……李叔我错了!是大哥说的!是大哥强迫我来的!”
李登科眼里失望不已。
“出去一遭,倒是坏了不少啊。”
他摆手:“两人绑着送柴房,明天我倒要来好好问问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阿爹,没有致命伤,残了瘸了不碍事儿。”李端阳适时出声。
他就喜欢看戏!
叶白柚站在一边,目光所及,好几个人都是侧着对着自己。视线只敢往自己这边瞥,却不敢转过来正对着他。
叶白柚:他有这么可怕吗?
“散了,回去睡觉吧。”李登科看了眼叶白柚,见他好好的。这才招呼着一众人回去。
而房顶……
沈二眨巴眨巴眼,像一只大田鸡立在上面。
“叶公子威武啊……”
——
翌日,炊烟升腾。
村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早早吃完了饭,随后齐齐涌入里李登科家里。
回来这么久,一直忙乱着。现在难得有好戏看,坚决不能放过。
唯有当事人叶白柚,慢悠悠收拾完,再吃完了饭才过去。
刚巧,他前一步到,长安家里也将将收了碗筷。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往后一退,让出一大段的路。这个看天,那个看地,还有胆子小的直接往人群背后挤。
叶白柚扯了扯嘴角,装作没看见。
“柚哥儿来了,快点进屋。”李登科从堂屋走出来,身边跟着李长安。而离家另外两个小孩则一左一右拉着长安的衣摆往他身后藏。
“叶哥哥,进来坐。”说着他还转头对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道,“不怕,叶哥哥是好人。”
说着,叶白柚看向那两个小萝卜友好一笑。结果人家更往李长安身后躲了躲。
叶白柚脸上的笑就这么彻底没了。
人群安静如鸡,整整齐齐一哆嗦。
叶哥儿好像更可怕了!
里正……救命!
李登科没管人群投来的视线,对着自家老幺道:“去,将人带出来。”
院子里,李长安身后一直拉着小尾巴。他将屋里的凳子拿出来放在院子,老爷子往上一坐,人正好也出来了。
娄家两兄弟醒了,看见周围全村的人差不多都来了,一时臊得脸着地。
“说说吧,为何要去叶哥儿家。”李登科见着他俩这怂样,气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娄长贵趴伏在地,装死不说话。
娄长达看着旁边的叶白柚,眼中划过一丝恨意。“老子好心帮你,你这么对我!”
叶白柚嗤笑:“帮我,大半夜摸进我家门,你媳妇儿知道这是帮我吗?”
“哎哟!”有人拍腿,“啧啧啧,这哥儿还是这么悍!”
李登科跟李长安不赞同地看了下叶白柚。而叶白柚瞄过去嘀嘀咕咕的人群中一眼……
顷刻静声。
眼皮子一挪,那八卦之火重新冉冉升起。
“竟是比以前更厉害了,嘴皮子溜了!!”
“果然士别三日,当舌木相看。”
李端阳站在自己夫郎身后,下巴放在他的肩膀。闻言哈哈大笑:“是刮目相看!”
他夫郎何沁怕他站不住,双手向后想要拉住他。结果被他反手一圈,直接搂进了怀里抱了抱后又悄无声息地松开。
何沁红了脖子,僵直不动。
下一瞬,只觉得肩颈忽然被柔柔的挨了一下。脸色直接红透。
众人没注意到这边,而是继续看李登科怎么审问。
“还不速速交代!”李登科当了几十年的里正,在村子里谁都怕。
娄老大瑟缩了下脖子,紧闭嘴。反正他就是不说,能耐他何。
但娄老二承受不住,要是不听话,就是里正一句话的事儿都能将他们赶出村子里去。他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的,再出去,他会死的。
“我说!我说!”他跪着几步往前。
“娄长贵!”娄长达不可置信看着他,“我是你哥哥!别忘了,你是跟我一起的!”
娄长贵泪流满面:“你、你要我怎么办!你难道想被赶出村子吗!”
“李叔!里正啊!我们都是为了叶哥儿好啊。我们又不是偷东西,怎么会害他呢!”
娄长贵哭喊着,眼泪鼻涕直接糊了满脸。加上趴着又沾了泥土,脸上一片脏污。
“咦惹——”
众人后退一步,嫌弃得很。
娄长贵一僵,落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
“那你说说,不是偷东西是干嘛?”
娄长达见他真的不闭嘴,直接偏了身子冲着娄长贵撞去。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他如愤怒的公牛,粗喘着气。“我是给你谋划的!”
“你放屁!你就是馋叶家的家产,还不想照顾文才,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让叶哥儿嫁给文才的馊主意!”
“你怕他不愿,才打算将他男人给绑了去!!”这一声高喊,直接将周围的人震住了。
好半响,人们回味过来。
“叶哥儿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不是喜欢娄秀才吗?这就变心了?”
“不过娄秀才考了那么多次,还没考上,确实也一般。”
“……”
“没办喜酒吧。”
“准是咱逃荒的时候,他捡来的呢?不然谁能看得上他。”
“也是,强迫人家也有可能……”
叶白柚听着他们的议论,一头的黑线。这是个什么八卦村儿。
“安静!”老爷子看着跪在前面的两人。
“娄长达,娄长贵!娄文才一家是你家弟弟那一房,这会儿还没分家就容不下了,怎的你老子娘在的时候就不说!”
“你家的事儿,非得着还要牵着一个无辜的哥儿进来吗?”
婚姻大事,轻松就被外人安排了去。
要父母何用!要媒人何用!白是当了爹的人!
三言两语就给娄家人这么定下来,不要脸的玩意儿。
李登科积压的怒意要化为实质,生生在两个不懂事儿的身上凌迟。
“那娄文才怎么想的?”
娄长贵抹了把脸,立马道:
“他答应了的,他还说他不喜……”说着,小心瞧了抱臂站在一旁的叶白柚。
“只……只照料好了他,他就休了!”
娄长贵破罐子破摔,反正人多牵扯几个进来,没准儿他们的惩罚还会轻一些。
“哈哈哈,好啊,好啊!”李登科声如闷钟撞在娄家人心里。他直接给气笑了。
“原来咱们村的读书人是这么个读书的法子。”
“去,把娄文才带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不是这么说的!”
李端阳趴在自家夫郎背上,假装没听到。
何沁眼中闪过无奈与纵容,轻轻用手肘推了推后面的男人。“快去。”
李端阳郁闷:“单单我一个人,挪不动。”
“我去我去!””我也去!“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李端阳磨磨蹭蹭离开夫郎,甩着胳膊腿儿哪哪儿不爽地出门。
何沁笑着摇头。都是三个孩子的阿爹了,怎的还是这个缠人的样子。
老爹一走,两个小孩走到何沁身边,一人牵过一只手乖乖站着。
等着那边的人,老爷子看向娄长贵。
“谁出的主意?”
“我大哥!”
“你!”娄长达要不是被绑着,准是一脚给他送过去。“别忘了,你是跟我一起的!”
“娄文才没来,他的事儿咱不说,那你们这进屋绑人,绑了打算作何啊?”
“只是绑着,我们没想伤他性命。”娄长贵有问有答,根本不需要逼迫。
娄长达阴鸷地扫过这个怂货,飞快思忖要怎么办。
“是吗?”老爷子身子前倾,“那要是只绑着,岂不是达不到效果?”
娄长贵脖子一缩,心虚简直明摆出来。
娄长达抬了眸子看老爷子,猛地被那股气势压得屁股后坐。思绪顷刻乱成一片。
看来,老爷子是想动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