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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孤舟尚泳海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2655 2024-10-06 11:39:39

说这迟那时快,小泥巴手指一卷,将手中写着诗作天书纸捏皱,张口抛进嘴巴里!

文公子急了,嚷道:“易情,你给我吐出来!”

小泥巴赶忙一通乱嚼,喉头一动,硬生生将那纸团咽下,说:“我吞下去了。”

文公子掐他喉咙,捶他肚腹,其余侍卫围过来,亦对他一顿脚踢拳打,小泥巴像一只扫尾子般上蹿下跳,那天书纸滑进肚里,便似清浆般融化了,于是小泥巴抻舌瞪眼,大叫道:“吐不出来啦!天书已化在我血肉里啦!”

他又嬉皮笑脸地对文公子道:“你说过的,入了文家便给我能吃进肚里的法器,予我宝术。这下好了,我吞了天书,总该能使与天书有关的术法了罢?”

文公子冷笑:“你以为这么容易么?吃了天书便能自个儿做改易命理的事?若真能如此,我早便把整本书吃下去了!”

小泥巴见他脸色惨白,当他是逞强,按着先前宝术开蒙的法子,运气降至黄庭,再转长强,铆足了劲儿,试图发运宝术,可只指尖如夜光虫似的一闪,其他甚么事也未发生。

文公子摊手,“你看,没有用罢?若服食天书纸便能得到逆天改命之术,那文家岂不是能造出成千上万个司命?”

小泥巴尴尬地一笑,文公子和侍卫们也望着他,和善地轰然齐笑。文公子忽然一瞪眼,恨声道:“捉住他!”

于是青衣侍卫们纷纷舞起那圆木般健实的手臂,向小泥巴扑来!毕竟是将天书纸吞进了肚,总要被拿来算账,小泥巴见势不妙,扭身撒腿就跑。

这一跑,他便发觉了端倪,兴许是将那天书纸在嘴里嚼烂的缘故,他此时竟可不受阻拦地往微言道人那处跑去了。于是小泥巴一阵兴奋,先前的他如戴镣铐,如今便是似鱼入水,三步并作两步,一下便奔到了微言道人面前。

“道人!”小泥巴奔过去,兴高采烈地叫道。

胖老头儿猛地睁眼,惊喜之色像爬墙的捆石龙,一点点攀上他的脸庞。他大张着嘴,仿佛喉咙里噎进了一个鸡蛋,半晌才道:

“易情,你怎地在这里?”

小泥巴赶忙回头一看,却见侍卫们杵在原处不动了,文公子坐在藤椅上,气急败坏地瞪着自己。原来他们之间的赌约尚且有效,文公子不好上前干涉。

微言道人将小泥巴紧紧搂入怀中,小泥巴感到滚烫的泪像雨,一串串坠在自己背上,“娃子,这些日子里,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和你师父走遍黎阳,踏进浮翳山海,翻遍荥州地皮,却找不到你的半点影子。是你嫌观里穷酸,不愿和咱们这些老骨头在一起了么?”

酸溜溜的泪水在小泥巴眼眶里打转,他呜咽地回抱着微言道人,“不,不,你们从未嫌过我麻烦,我又怎会嫌你们穷酸?我是……”

他方想说“被坏人捉走了”,可不知是怎回事,上下两张嘴皮似被猪皮胶黏住了,动弹不得。于是小泥巴只得道:“我只是……迷路了,寻不到回家的路。”

微言道人放开他,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四条胳膊腿儿瞧看了十回,见他身上穿一件直领道袍,是好料子。胖老头又颤着嘴皮道:“娃啊,咱们在想,是不是你长大了,也需去个正儿八经的地儿好好学学道术?老夫知道的,你一直想去外头学道,是么?”

小泥巴赶忙摇摇头,“不,我……”

“咱们先前便是想,约莫你是去了其他观里学道,顾不上回来瞧咱们了。其实你师父也说了,若你想投到旁的师门下也是可以的。毕竟咱们观不是正儿八经的道观,我会的道术寥寥,无甚前途,若你欲习道法,还是转投正统道门的好。你若想走,我们也不会拦你。”罢了,他摸了摸小泥巴胳膊,低声问道,“易情,你现在还愿意回观里来吗?”

像有一群躁乱的鸽子藏在心里,此时纷纷搏翅而起,小泥巴的心忽而跳得很快,他想大声与微言道人说:我愿意,我自然愿意!

天坛山无为观是他的家,他还记得那浩荡的云海,水雾像一丛又一丛的芦花,在峰石上摆曳拍击。晨曦自洞天中泻落,仿佛缥缈的飞瀑。在那破败的荆梁屋里,他日复一日地和微言道人躲猫猫,画小人儿,拿着竹枝在天穿道长的教导下稚拙地比划。他是天坛山上的小泥巴,除此之外,他没有第二个家。

小泥巴缓缓开口,像跪拜在神像之前的信者,虔敬又充满希冀地道:“我当然想回……”

还未将“家”字说出口,他却忽而噎了声。

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的书画摊子。

微言道人的药摊子旁摆着一个书画摊子,那摊子四角扎了桩,用竹条搭了个棚,挂几条字画。那摊主是个背阔鹰目的儒生,从方才起便频频打量着小泥巴。

小泥巴心里忽没来由地一紧,他看见那儒生在砚里推开了墨,又矮下身去写字。

不对,文公子诡计多端,会这么轻易地放他和微言道人相认么?

文公子一定还留有后手,从往时几次诓自己的经历看来,那厮一定还在算计自己。

儒生还在写字,且写一笔,便瞥他们一眼。小泥巴的目光追迹着那比划,横,撇,再一横,又一撇,写的究竟是甚么?是“歹”字?

小泥巴的心忽而重重一跳,一个可怖的想法在心中冒了芽。那不是“歹”字,而是“死”字的起笔!

那摆书画摊的儒生也是文家的人,他写的不是寻常的纸,而是天书。那儒生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有出格之处,便以天书杀了自己和微言道人!

想到此处,小泥巴的道袍儿被冷汗打湿,仿佛是方从河里爬出来的一般。他从一开始便落入了文公子罗织的蛛网。

他猛地一把推开微言道人,大声道:“道人,我不想回无为观了,现在不想,往后也不想。我现在在文府,过得很好,你们莫要来找我了!”

他说得这般大声,便是想教文公子和其爪牙知道他并无逃跑之心。小泥巴冷汗涔涔,他现在清楚地意识到一事:只要有天书在,他无论如何也扳不倒文公子。

还未等微言道人反应过来,小泥巴扭头就跑,穿过人群,他跑回文公子身边,猛地揪住文公子衣衫,低吼道:

“满意了罢?你现在满意了罢!我就待在文家,哪里也不去了!你这卑劣小人,除了用天书威胁人,甚么事也做不到!没了天书,你还剩下甚么?现在好了,把你在书画摊子上的人撤回来罢!”

文公子被他揪起身来,却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书画摊?甚么书画摊子?”

小泥巴呆住了。

文公子向书画摊上瞟了一眼,忽而嗤嗤冷笑起来。

“你觉得那是我的眼线?”他将十指慢慢交握。“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那书画摊子上的儒生是文家人,他在摊子上盯着你的举动,若有不对,便在天书上写字杀人?这法子倒不错,说得我倒想用了!”

“所以那……不是你的人?”小泥巴难以置信地问道。

文公子说:“你凭甚么觉得那就是我的人?”

“因为他在写一个‘死’字……”

小泥巴浑身发抖,再仔细去看那书画摊上的壮实儒生。只见他方写罢一副对联,正用木夹挂起来,上头写的是“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钞的是陶渊明的一句诗。

那不是“死”字,是“岩列”的“列”字。是他多疑,反倒错失了赢得赌约的机会!

小泥巴汗流至踵,拔足欲逃,却又被文公子一把捉住了臂膀。

“别跑呀,易情。”文公子微笑,“这回我可没用天书,是你自己吓自己,你以为是巧合,实则是命运。愿赌服输,你从此便留在文家罢。”

——

芳草萋萋,春光盈满绿幛。小泥巴躺在文府倒座房里,一动不动。

自从街上回来后,他便像一只冬眠的蛙子,静静地待在房里,做甚么也没有兴致。文公子来找他写天书,要他篡改文家所树的敌的生平,小泥巴一口回绝,将头闷在被里。

小泥巴开始绝食,对送去的饭食一概不理。他躺在床上,对前来探望他的文公子道,“你别让我用天书害人,也休想教我做些卑劣勾当,我便是死,手里也不愿沾上半点你们干的这些丑陋之事!”

文公子把一碗喷香的三鲜烩面放在他床头,说,“你先至少吃点儿东西。”

“我不吃!”小泥巴大叫,一掌把面碗打翻,“你让我吃你们家的东西?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可话音方落,他看见文公子慢条斯理地从袖里取出一张天书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儿。

突然间,一股剧烈的饥饿感像野兽般冲上心头来。小泥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像一条蛇一般扑倒在地上,把那洒落的烩面抓起,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

文公子将天书收起,笑得像只狡狯的妖怪。

“放心,文易情,只要你还在文家,我便不会让你死的。”他说。“我会让你活到——铸成神迹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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