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包装的小面包被抛起又被接住,张旭尧坐在地牢口说:“背一下三角形的重心坐标公式。”
不多时,从地牢传出嘶哑干裂的声音,打着抖支支吾吾:“三角形……ABC三个顶点的坐标分别为……”
声音混沌不清,伴着地牢中散发的淡淡腥臭味。张旭尧倒是好脾气,微微探身竖着耳朵听,最后轻轻摇头:“你是怎么考上的大学?这么基础的东西都会背错?”
撕开面包的包装,一掷,张旭尧喂给了趴在屋子里的流浪狗,然后在地牢传出的呜咽声中,又说:“这回问个简单的,要是再错,今天你就真没吃的了。”
废弃车库的门从里面被拉开,张旭尧躬身而出,他回头吹了一声口哨,黑白杂毛的流浪狗跟了出来,张旭尧弯腰撸了一把狗头:“走吧,明天再来。”
送走狗子,男人点了一颗烟,烟雾在口旁轻腾,他才看向规规矩矩站在车库门旁的方斐:“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吗,干嘛跑过来?”
方斐从祖宗包中翻出纸巾,走到张旭尧身边拉起他的手腕,将他手指上沾着的细碎面包渣轻轻拭去。
“我能进去看看吗?”他问。
“不能。”张旭尧给了明确答复,“污秽的地方,不适合你。”
“哦。”方斐没再要求,将纸巾对折了一下,“换手。”
张旭尧换了手夹烟,伸出手时先在方斐的头上撸了一把,他咬着烟笑:“和刚刚那狗子的手感差不多。”
方斐觉得他无聊,却多瞅了一眼男人的笑容。将粗粝的手指一根根拭净,他问:“你要关丛齐到什么时候?因为盗窃的事情他主动办了休学,但你总这样关着他,我怕会有人察觉到他的失踪。”
“既然关着他,这些事情就都考虑到了。”收回手的张旭尧向停在路旁的车子走去,他嫌方斐速度慢,回手钳着青年的后颈推着走,“网络上的照片已经陆续在清除,什么时候丛齐肯乖乖去派出所投案自首,我就什么时候放他。”拇指在方斐的发根轻轻摩挲了一下,“放心用不了几天了。”
“他不会告你非法囚禁吗?我不想你有事。”方斐微微踉跄了一下。
张旭尧的手臂一圈,将方斐扶稳,顺手碰了碰他的睫毛,笑着说:“我给他补习功课,什么时候成非法囚禁了?再说他也得敢告我才行。”
方斐的目光撞进张旭尧的视线中,拉丝的热糖一样,黏腻热烈:“张旭尧,你好厉害。”
男人微微扬眉,烟咬进嘴里,嘬得畅快。
方斐的心房快速鼓胀,轻盈得像只欲飞的气球,可又在一个瞬间后慢慢塌陷,最后干瘪枯萎,他勉强提起唇角维持微笑:“所以我做了一个正确地选择,把你介绍给我爸,你会保护他的对吗?”
老烟枪咳了几声,摘了烟向前走:“天晚了,送你回学校。”
方斐下了张旭尧的车,没过十分钟又打了电话回来。
关了车载音乐,接通电话,传出的声音有点儿急:“张老师,送我去趟酒吧。”
酒吧街不远,车程只需一刻钟,车子还没停稳,方斐就拉开了车门。
张旭尧伸手将人拖了回来,单手停车入位:“有秦三在,你爸吃不了亏。”
扣在肩上的掌温,让方斐逐渐冷静,他的话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无奈:“就是因为有秦三在,”目光看向张旭尧,“我才更担心。”
“六斤”是静吧,喝酒听歌的清净地儿,猎艳的虽不在少数,但不管揣着什么心思,大多依着酒吧的调性,皮都披得挺好,遭人拒绝也鲜少纠缠。
今晚却闹了起来。
还是酒吧深处的那张卡台,紫色的裙角在精致的黑色高跟鞋上轻轻划过,顺着交叠的双腿向上,是纤秀的腰肢,流畅的肩颈,和瘦窄漂亮的下颌。
微卷的黑发如瀑,衬得面色枝头白雪一般,再向上,望进一双幽冷深邃的眼睛。
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指间,偶尔送入口中,烟雾吞进多少便吐出多少,面目遮了三分,就又多了三分冷艳。
“女人”此时抬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再一次无视了他的要求。
“和我回家。”被人无视了两次的秦三又说。
秦三此时的面色也是冷的,微微含戾,这种神色在他身后的男人再一次攻击过来时,达到了顶峰。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酒瓶,骤然砸在了那人的头上,断茬锋利的酒瓶向前一举,抵上了男人的脖子:“我再他妈说一句,他有主儿了,再骚扰他我就弄死你。”
酒吧静了下来,只有背景音乐在轻轻环绕,站在门口的方斐慢慢躲进暗影,垂下眼帘,五指紧握。
“张老师,你介意男人穿女装吗?”
张旭尧又望了一眼坐在酒吧中的那个紫裙女人:“那是……你爸?”
“介意吗?”方斐追问。
“不介意。”张旭尧如实回道。
“那你能……”握着拳,方斐的掌心钻心地疼,应是指甲长了,他分神想到,“那你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去把我爸带出来吗?”
这个角落是背景音乐的边缘,张旭尧的神色像音乐一样淡了下来。
他点了支烟,望着压在暗影中的那张脸,缓缓问道:“你希望我这样做?”
方斐依旧垂着眼:“你是我爸男朋友,理应这样做。”
香烟咬在牙间,张旭尧将方斐向更深的阴影里一推,压低自己的身高,用口旁的烟雾熏着青年的眼睛:“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我应该帮你揍逼你拍照的那些人吗?应该帮你收拾那个人渣前男友吗?‘应该’都是要拿东西换的,这回你拿什么换,方斐?”
没有悲伤,或者方斐在抬眼时强行掩去了,他问:“我应该用什么换?”
咬着烟的声音含混凌厉:“你有什么?”
烟雾熏得方斐流泪,安静的三五秒里,张旭尧的样子逐渐朦胧,青年隔着眼中的水雾,露出一个难言的笑容,慢慢举起那只烫了烟洞的包:“它可以吗?”
香烟猛然烧了一段,张旭尧直起身体,用手盖在方斐的脸上用力一推:“可以。”
他拽过那只包,随手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问:“跟我进去吗?”
方斐看了一眼那包,摇摇头:“他看到我会难堪的。”
张旭尧转身向酒吧中走去,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手中的香烟,按在了包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周末不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