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冀大学的“慎思湖”林密草深,适合“鸳鸯”栖息。这几天骤然降温,聊天、拉手、亲嘴儿,一整套流程下来,准得再配两袋感冒灵。
因而,这片死水微澜的湖畔,在四季中景致最差的时节,倒看出了几分酒酣宴罢的凄孤来。
方斐清瘦畏冷,站在湖边打了个哆嗦。他已经穿上了羽绒服,蓬松柔软的白色面包服,胸口还绣着小黄鸭的图案。
衣服是方斐亲爸置办的,方书玉自己白日穿得像斯文的寡夫,夜晚打扮得似冷艳的寡妇,倒喜欢将方斐装扮得可可爱爱,依旧拿他当没有长大的孩子。
方斐长相出挑,追求者众多,如今身边站着一个所谓的直男,口口声声因方斐改变了性向。
“你就是深柜,改变性向与我无关。”方斐双手插兜,指甲在铝箔纸上一下下地轻刮。
那是两袋感冒灵,室友得知方斐被约至“慎思湖”时特意均出来给他的。方斐觉得没用,自己再渣,也不会脚踏两条船。
“有对象,不谈。”他又说。
男生也不胡搅蛮缠,只是提出了中肯地建议:“你换男朋友的速度向来很快,要不下一个你考虑考虑我?我可以等。”
方斐瞄了一眼身边的男生,肩窄、腰细、裆……平,忽然好感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谈完之后,暂时不想谈了。”方斐曾经背过很多渣男语录,以至于张口就来,“别等我,没结果。”
打发了追求者,方斐环紧衣服打算换个暖和的地方,却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踏着枯草走了过去,方斐将口袋里的感冒灵递给了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儿:“这么冷的天学姐怎么自己坐在这儿?你鼻子都冻红了,回去最好把它喝了。”
女孩儿眼稍微挑,笑了起来:“那是我画的桃花妆,你是gay,难道也不懂吗?”
见方斐摇头,女孩儿笑着接过感冒药,目光在那只老花托特包上一扫,问他:“还背着呢?别说,挂了几个校徽还看出来一点学院派的气质,你还挺会设计的。”
方斐不好意思说三个校徽下是三个烟洞,只能附和着傻乐了几声。
“刚刚那个人在追求你?”女孩儿翻了一根女士香烟衔进嘴里,低头找火的功夫说道,“别跟他,他配不上你。”
方斐倒没考虑过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只觉得那人还行,替他以后的对象庆幸。
“来一根?”女孩举起烟盒。
方斐摇了摇头,侧身坐在了女孩儿的旁边,挡住了风口吹来的冷风:“我男朋友不让。”
湖面不静,低风一掠,就轻涌微澜,层层叠叠的水痕似乎荡进了方斐的心湖,让他齿间近乎低喃的这句话,听起来缱绻又显摆。
“呦,有男朋友了?你的那位老师呢,放下了?”
方斐谈过无数次恋爱,却从来没有分享的欲望,如今终于有了,却苦于无人可说,今儿逮着个机会,他显得有些急迫:“就是他。”
女孩儿摘了烟:“草,真让你搞到手了?你那老师好啊,高、壮、帅,荷尔蒙爆棚,一个眼神就让人腿软,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方斐微微红了脸,小声补充:“还有纹身。”
“还有纹身?”女孩儿轻啧,“你吃的真不赖。”
她摘了烟笑着总结,“所以说,人啊道德该沦丧的时候就应该沦丧,不然好东西都让别人占去了。”推了一把方斐,她问,“这回如愿以偿了吧?”
本想着会见到愉悦的神情,没想到却看到了逐渐暗淡的目光,心湖中的涟漪慢慢沉静,方斐投出去的目光又空又远。
“可是他对我只有责任,并不是真心喜欢我。”
女孩经得多,一点就透:“他shui了你?所以对你负责?”
风里裹进一声轻“嗯”。
细长的香烟又被送进红唇中:“是那些老男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不老。”方斐小声反驳。
女孩儿笑着轻骂,将手掌搭在方斐肩上:“不过他喜不喜欢你有那么重要吗?你想和他在一起,现在愿望达成了不是好事儿吗。方斐,你叫我一声师姐,师姐就告诉你一个人生真谛,两个人在一起,喜欢不喜欢的真不那么重要,他活儿好就行。”
方斐静默了很久,才泄气道:“活儿也不好。”
“啊?”女孩儿急急摘了烟,“不应该吧?你家那位看着就跟老畜生似的。”
“不老。”
“活儿差还不如‘老’呢,斐,听师姐一句劝,踹了他,你值得更好的。”
女孩儿灭了烟站起身,将腕子上的手表褪下来,用力扔进湖里,又拍了拍方斐的肩:“走,师姐请你吃饭,教你怎么甩男人。”
“为什么把表扔了?”方斐问。
“渣男做了亏心事后的补偿,他为求自己的一个心安理得。”女孩儿翻起眼睑,“妈的,我不要他这份补偿,他也别想心安。”
———
方斐参加了“三星伴月”的观测活动,因要离校,又是夜晚,所以他向张旭尧报备时做好了被阻止的准备。
没想到张旭尧竟然痛快地同意了,通话前后时长不足二十秒,方斐自己就占用了十八秒。
心里有点不舒服,方斐想用新学来的话骂人,又觉得粗俗,就发了一个朋友圈:LCS。
没想到第一个留评的竟是秦三:什么品牌的缩写?说,我给你买。
方斐心里一惊,秦三这是解禁了?
———
夜晚风寒,方斐又紧了紧围巾。他望了望天色,阴沉多云,并不是观测天象的好天气。
但“三星伴月”实属难得,无论如何也要为之一试。
观测器材放置在寝室楼前,学校中的几个天文爱好者翘首以盼,等着雇佣的车子将这些宝贝送到观测地点。
约定的时间刚到,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地转入了住宿区的车道,前车的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直到近了,方斐才看清驾驶位上的人。
“张旭尧?”他走过去趴在车窗上,惊诧道,“你怎么来了?”又看了看越野车,“这车谁的?”
张旭尧眼色很淡,语气也平稳得过分:“我的车,平常不常开。”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打开备箱,让人将器材装车,全程没再看方斐一眼。
方斐微敛神色,跟着他轻声问:“张旭尧,你怎么了?”
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一把,隔壁寝的同学“啧”了一声:“方斐,我叔儿是你后爸,你怎么能直呼姓名呢?怪没礼貌的。”
他招呼着其他人装车,又插空和方斐交代,“你后爸是我找来帮忙的,上次你那个糟心的前男友害你,我带他去警察局找过你,当时我们交换了电话,他说欠我个人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回我实在找不到能同我们过夜的车,就试着和他联系了一下,没想到我叔儿真敞亮,一下子弄来两台,拉设备装人都够了。”
“这样啊。”方斐讷讷,“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关磊,这东西放哪儿?”有人远远询问。
“那个金贵,随身抱着。”被叫做关磊的男孩儿回了话,转身用手一搭方斐的肩头,“给你个惊喜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贴在方斐耳边小声提点,“你呀,心思得放活点,知道那台越野多少钱吗?”他伸出两根指头,“这个数!这么有实力的后爸,你得多敬着点儿,嘴甜点儿,讨讨他欢心,不能一口一个人家的名字。”
话音还没落,关磊搭在方斐肩上的手臂就被人利落拨开,支点一空,他趔趄了一下。
抬眼便见张旭尧将方斐拉到了身边,神色如常地说道:“东西他们已经装得差不多了,你开我的车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让大家都上车吧。”
“好嘞叔儿,我这就让他们上车。”临走,关磊还和方斐眨了眨眼睛。
随着关磊的离去,身边的气氛迅速的冷了下去,张旭尧面色未变,方斐却知道他一直在气。
小拇指勾了勾男人指茧,方斐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依旧哄人:“你来为什么不和我说?”
“关磊说这是惊喜。”
手指又绕紧了一些:“嗯,确实惊喜。”犹豫了片刻,方斐硬着头皮问,“所以张旭尧你到底在气什么?”
“LCS是什么品牌?我难道不能给你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