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池镜生日那天过后,一切仿佛都回归到平常,池镜和余闻嘉重又投身于忙碌的工作,顾不上联系,顾不上碰面,没有谁提起那晚两人的约定之事。
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
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格外晚,月圆之日已是十月中旬。
中秋这天,余闻嘉爷爷按照往年惯例组织了场家宴,池镜一家也收到了邀请。
池镜先前驻外,使馆每年中秋都会举办节日招待会,节日前后也会有很多主题活动,过得忙碌又充实。如今调任回国,此类的相关活动倒是少了很多。
池镜在领护司,主要负责领事保护工作,笼统的来说,就是在国际法的限度内,保护海外中国公民安全和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当然,领事工作的内容远不止这些,这是核心部分,其他多的就说不过来了。
池镜被外派的头两年,工作事务主要跟促进两国政治经济文化挂钩。任期结束后他又被派去了其他国家,同时工作方向上也有了调整,开始负责领事工作。领事工作日常比较“落地”,经常要出外勤,处理各种领事保护案子。
六年的时间,池镜从一名随员晋升到了如今的副处。
工作“落地”有一点比较好,用不着经常出席那种非工作性质的宴会会议。以前在驻外使馆,每逢传统节日都要举办相关招待会,那是必须要出席的,属于工作的一部分。现在回国不需要了,这个中秋池镜可以跟家人好好团聚。
丁铭上次没跟池镜钓成鱼,这次中秋假期又约了他,还让他叫上仇亦。
仇亦收到池镜的邀约还挺意外,在电话里问:“池处今儿休息啊?”
“这话说的,法定节假日我不休息?”
仇亦笑道:“法定节假日不正是你忙的时候吗,这会那会的。”
“不是在国外那会儿了,今年很消停。”
“那真是恭喜。”
池镜刚联系完仇亦,丁铭又说:“再叫个你弟,还有那谁,闻嘉弟弟,都叫来,人多热闹。”
两人正坐在农庄的亭子里喝茶。
“池明那个性子,你还指望他能安安静静坐下来钓鱼。”池镜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钓不到鱼不把鱼竿甩河里去都算他懂事了。”
丁铭乐道:“叫了再说。”
于是池镜给他弟打了通电话,不出意料的,池小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钓鱼?不来。”
丁铭朝池镜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
池镜把手机递过去,丁铭接过拿到耳边:“这么不给我面子啊,不钓鱼过来野个炊也行啊,我这儿活动多多。”
池明听出来是丁铭的声音,笑着说:“忙呢,铭哥,我日理万机。回头请你吃饭,给你面子补回来,成吧。”
丁铭笑着点点头:“成,你‘理万机’去吧。”
挂了电话,丁铭直接拿池镜的手机翻余闻嘉的手机号。
“闻嘉弟弟,闻嘉弟弟,闻嘉弟弟搁哪儿呢……”丁铭边嘟哝边翻池镜的通讯录。
池镜从他手里拿过手机,跟他说:“他今儿不一定休息,别乱给他打电话,万一在工作。”
“今天中秋啊,你逗我玩儿呢。”
“医院有多忙你还不知道吗,节假日更忙。”
“他不还在读博么,已经上临床了?”
“嗯。”
“那你给他发微信。万一今儿就休息呢。”
生日那天之后,池镜和余闻嘉没再见过,已经过去三天了。两人都没联系过对方,没人主动提及那晚的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两人约定好的事,就像一场荒唐的梦。
最荒唐的是这场梦里池镜是醒着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池镜给余闻嘉发了条微信。
-来野炊?
过了很久余闻嘉都没回消息,池镜把手机放一边,丁铭问他:“没回?”
“嗯。早说了他不一定休息。”
余闻嘉四小时后才回消息,他今天确实不休息。轮休是医院常态,更别说是三甲大医院,医护人员大多对节假日不敏感。余闻嘉昨天值了一夜班,早上没下班,跟齐教授查完房,敲完病历,又马不停蹄地跟了一台手术。手术结束之时他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外科医生得有铁人的身体素质,不然真吃不消。
余闻嘉小时候发育晚,又挑食,体质很弱,现在的他不是当年那会儿了,他经常健身,身体练得很结实。他明白一个健康的身体对医生有多重要。
-刚才在手术室。
-今天上班。
池镜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丁铭都钓满一桶鱼了。
池镜回消息问他:今天值班?
余闻嘉回:不值。
然后他问:晚上你去不去吃饭?
他说的是余爷爷组织的中秋家宴,池镜知道。
池镜:去。
余闻嘉:嗯。
池镜:几点下班?我顺路接你。
余闻嘉:你方便?
池镜:很方便。
余闻嘉:医院门口堵,我在学校西门等你。
池镜:好。
池镜本来还准备去接家里两位长辈,那两位说用不着,说到时候跟余爷爷一起过来,有车送。
顺路去接余闻嘉前,池镜还得顺路去接池明。这小子中午有饭局,喝酒了,一下午酒还没散,开不了车。他平时喝多都是助理帮他开车,今天节日,助理放假休息了,没人管他。其实他可以叫代驾,或者打的,但他偏不,他就要使唤他哥跑一趟。
池镜那种稳重又带着点爹系属性的性格其实跟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他弟虽然就比他小两岁,看起来有脾气有个性,不像个万事要靠哥哥的人,但他骨子里其实很依赖池镜。
池父过世得早,池镜过去那些年在家里担任的其实一直是类似于家长的角色,他会照顾到所有人,他弟,他妈妈,他姥姥。
年少的他就像一棵新生的树,抽芽冒枝,越长越盛,让人倚靠。
池明现在就还靠在这棵树上——不是还没长大,只是因为怀念。
池镜来公司前,池明还窝在游戏室打游戏,中午的饭局是沈静司跟他一起去的,下午沈静司在办公室休息间睡了会儿,走前去游戏室看了一眼。沈静司家境富裕,本身就是个富二代,他有24小时贴身司机,不是公司职员,是他自带的。
他说让司机送池明一起回去,池明拒绝了。
“我叫我哥了,他一会儿来接我。”池明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啪啪”按着,嘴里还咬着一支烟,“沈总路上慢点儿。”
沈静司站在他身后,手绕到前面抽走了他嘴里的烟,摁进了一旁的烟缸里。
池明坐进池镜车里的时候,身上烟味酒味都没散,池镜微微蹙眉:“你还是去路边打个车吧。
“干什么?”池明戴上安全带。
“身上一股味儿,从哪个酒池肉林里跑出来的。”
“瞎扯。”池明乐道,“我就抽了一根烟,还给人半路掐了,酒我都是中午喝的了,哪来的味儿啊。”
“你自己闻不着。”
“那我管别人呢。”池明说着往池镜那边凑凑,“来吧哥,感受一下酒池肉林的味道。”
“滚。”池镜笑着说。
车行半路,池明发现路线好像是往余闻嘉学校的方向,他问池镜:“去接余博士?”
“嗯。”池镜点头。
车缓缓驶到学校西门,今天中秋,学校没什么人,校门口零星几个学生,余闻嘉站在校门不远处的路旁,个子高高的很显眼,让他更显眼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一束浅蓝色的花。
池明以为自己看错了,打开车窗定睛看了看。
池镜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情况?”池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睛都睁圆了。
池镜把车开到路边,停在了余闻嘉跟前。余闻嘉看到坐在副驾的池明,似乎是愣了一下。他还没上车,池明先从窗口探出头去,盯着他手里那一小束浅蓝色的花花。
“这是干嘛?”池明眨眨眼睛。
余闻嘉没说话,上车后把花递给了池镜。他坐在池镜后面,手探到前座,把花放在了池镜身上。
池镜垂眼看着身前的花束,愣愣的。
池明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这是抽什么风?”
“节日,送个花。”余闻嘉苍白地解释。
花是余闻嘉下班后专门去花店买的。他要池镜把他当“男朋友”,当然要做点“男朋友”该做的事。节日送花可不就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虽然中秋送花有点牵强。
不过他不知道池明会过来。
池明沉默两秒,转头看着他,一脸正经地开玩笑:“就光送我哥?怎么没我的份?”
“不知道你来。”余闻嘉说。
“那回头给我补一束。我指定。”
“嗯。”余闻嘉随口应了声,头偏到靠窗的那边闭上了眼,他24小时没合眼了,太累了。
池明还没这么神经大条,这么个理由可糊弄不了他,他转头要跟余闻嘉说话,发现他头靠着窗眼睛都闭上了。
“刚上车就睡啊,累成这样?”
余闻嘉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声音里透出疲惫。
“行你睡吧。”池明压低了声音,把池镜怀里的花拿过来看了看。
池镜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随后启动了车子。
余闻嘉肉眼可见的累,怕吵着他睡觉,兄弟俩一路上没说话。
余闻嘉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快到饭店的时候醒了,睁眼看到旁边座位上放着他买给池镜的花束。
“醒了?”池镜看着后视镜。
“嗯。”余闻嘉揉了揉太阳穴,又闭上眼睛缓了会儿。
池镜把车停好,下车的时候池明手机响了,他走去一边打电话。
池镜和余闻嘉还坐在车里。
“你节日有送别人花的习惯?”池镜在沉默中问了一句。
“没有。”
“那这是……?”池镜转头看着那束花。
余闻嘉说话向来简明扼要,只挑重点,不会解释那么多。
“送给未婚夫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