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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周六晚上六点左右开始,余闻嘉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下的班,他下班再早也早不到哪里去,所以头天晚上就跟池镜说了,婚礼不用接他一起过去,他下了班自己打个车去酒店。
池镜没有自己先过去,他五点半就到医院了,给余闻嘉发了个消息,车停在门口停车场上等了半小时。
余闻嘉下了班才看到池镜的消息,在医院门口找到他的车,开门坐进了副驾。
“不是说不用等我。”余闻嘉把书包扔在了后座。
“你是我带着去的家属,我还能让你一个人过去?”池镜转头看了眼他。
余闻嘉日常标配T恤运动裤,穿得休闲清爽,身材高大也挡不住那一身的学生气。
池镜常穿正装,他俩站一起其实画风有点格格不入,不像一对,更像哥俩。
“坐这半小时都干什么了?”余闻嘉在他耳廓上摸了摸。
池镜把车开出去,笑着说:“观察人类。”
“我觉得我该买辆车了。”余闻嘉说。
“上下班坐地铁不是挺方便?用不着买车。”
余闻嘉每天三点一线,学校、医院、家,都在地铁线上,离得也不远,平时坐地铁其实挺方便的。医院这地方,早晚高峰都堵得水泄不通,开车才是最不方便的。
“没车老要你接送,麻烦。”
“我不嫌麻烦。”池镜笑了声,“你那点存款,要买辆稍微好点的车,买完直接赤贫。”
“贷款买。”
“你要是怕麻烦我接送才想买个车,就别买。真用不着。知不知道?”
余闻嘉考量了片刻,说:“知道了,听你的。”
他们差不多六点半到的酒店,婚宴已经开始了,入座的客人在用餐,台上倒是没有主持人在说话,大厅里只回荡着悠扬的音乐声,是乐队的现场伴奏。
新郎同学那几桌是挨着主舞台的,离大厅入口处最远,池镜和余闻嘉一路走过去,走了好久才看到几桌熟悉的面孔。
丁铭抬眼看到池镜,刚想抬手招呼他,视线一晃瞥见他身后的余闻嘉,猛地就愣住了。
池镜高中是班长,在班上人缘很好,坐在这一桌的人基本每个都能跟他说上话。老同学们跟他打招呼,同时视线落在一旁余闻嘉身上——带朋友来参加同学婚礼不太可能,那就只可能是对象。他们都有点意外,池镜的对象居然是位男士。
池镜笑着跟他们说话,手在余闻嘉背上搭了一下,示意他入座。余闻嘉坐下后,池镜坐在了他旁边。
这一桌还没坐满,池镜另一边坐的是丁铭,他侧过头小声问池镜:“什么情况,你怎么把咱闻嘉弟弟带过来了?”
“他不是我家属?”池镜反问。
丁铭糊里糊涂的:“搞什么,当初还让我对外瞒着你俩结婚的事,现在是闹哪样?”
池镜笑了笑,轻声说:“他现在真是我家属。”
丁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
池镜转头问余闻嘉:“喝什么?”
余闻嘉想喝水,但桌上没有,只有饮料和酒。他摇头说:“不喝。”
大概过了五秒,旁边突然传来丁铭的一声“我靠”。
他扒拉着池镜的胳膊让他转过来,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余闻嘉:“你?你俩?”
“琢磨过来了?”池镜问。
“服了,弄假成真啊你们?”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池镜正对面坐着他们班老学委,老学委目光在余闻嘉脸上扫着,想起来他之前见过这个人,就是那次跟池镜在酒吧喝酒。他心想什么情况啊这是?
“池镜,这位……是你朋友?”老学委挺委婉地问了一句。
池镜笑了下,说:“家属。”
老学委一愣,略带迟疑道:“……是我想的那种家属吗?”
池镜今天带余闻嘉来参加婚礼,本意就是想把他们这段一直隐瞒的婚姻关系推到明面上,他笑着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家属。反正我这位是结了婚的那种家属。”
在这之前,池镜在他这帮同学和朋友眼里还一直是单身状态。池镜的恋人是男生就已经够让人意外的了,更别说还结婚了。
正说着,这一桌又走来一人,是庄楚。他一出现,打断了老学委和池镜之间的对话,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转移了,抬眼看向他。
庄楚跟众人打了声招呼,眸光往池镜这边掠了一下,看到池镜旁边的余闻嘉,他目光顿了顿。
他有大半年没露过面了,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国外,丁铭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这都多久没见了啊,还以为你消失了。”
“这阵子比较忙。”
“听说是回去继承家业了?”
“算是。”
丁铭笑了:“什么叫算是。”
庄楚漫不经心地笑笑:“得把那老东西从公司踹出去了,我才能消停。”
“老东西谁啊?”
“我爸。”庄楚喝了口酒。
老学委接着刚才的话题问池镜:“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怎么这么突然?都没听你提过。”他跟池镜前阵子还一起吃过一顿饭,完全没听他说过这事。
他这话让庄楚表情明显一怔,众人的目光又转到了池镜和余闻嘉那儿。
“刚结啊?”老学委又问。
“有段时间了。”池镜说。
老学委“啧”了声:“结婚也不叫我们。”
池镜笑了笑:“我们婚礼办得比较简单,没请什么人。”
“关起门来自己结是吧?你这捂得也太严实了。”
余闻嘉坐在那儿,抬眼时对上了庄楚的目光。定睛看清这人的脸,余闻嘉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新人敬酒一圈后婚礼也差不多结束了,今天是老同学结婚,池镜多少还是喝了点酒。李毅霖敬到他们一桌的时候,特意叮嘱他们这帮老同学婚宴结束后别走,之后还有afterparty,就在酒店外面的草坪场地。
李毅霖和他太太原打算举办派对婚礼,两家家长不同意,表明了必须要办个传统酒席,于是两人一商量,就决定两种形式合在一起办了。
池镜知道余闻嘉不爱凑这种热闹,酒席一结束就打算带他走了。
“你不去派对?”余闻嘉问他。
“你想去啊?”
“我随便。”
池镜笑了笑:“知道你不想去。所以我也不打算去了,等会儿我跟李毅霖打声招呼。”
余闻嘉知道这种情况提前离场不太好,毕竟新郎还是在敬酒的时候特意邀请他们留下来参加派对的。
“不用管我。”余闻嘉跟池镜说,“你去,我跟着。”
“确定要去?”
“嗯。”
池镜点了点头:“行。那你跟着我。”
说罢他走到余闻嘉身边牵住了他的手,“跟紧了,别丢了。”
丁铭去洗手间了,不知哪时从身后冒出来的,跟鬼一样,脸突然出现在两人肩膀中间,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俩的肩头,幽幽道:“你俩还能再黏糊点。”
池镜被他吓一跳。
池镜动了动肩膀,试图晃开他的手:“撒开。妨碍我俩黏糊了。”
丁铭“啧啧”两声:“这假戏真做了就是不一样啊。”
“不是假戏。”余闻嘉突然开口。
“嗯?”丁铭看向他。
余闻嘉看了池镜一眼,像是刻意强调一般:“我是真戏真做。”
池镜垂眼笑道:“知道你是。”
酒宴散席之后去草坪场地参加派对的基本都是新郎新娘的同学和朋友,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很热闹,也玩得开。
池镜坐在椅子上看他们唱歌跳舞玩游戏,转头看了看坐他旁边的余闻嘉。
“我说先走你还说不用。”池镜笑着拉了一下他的手,“无聊了吧?”
“还好。”余闻嘉捏了捏他手指,“你不去跟他们玩?”
“我陪你玩。”
余闻嘉无声地笑了笑:“陪我干坐着也叫玩?”
“一会儿回家再陪你好好玩。”池镜起身道,“我去拿点蛋糕吃。”
“我帮你拿。”余闻嘉也站起来。
“不用。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说了我拿。”余闻嘉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
李毅霖跟他太太端着酒杯又敬了一圈酒,敬到池镜这边,池镜连忙站起来,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新婚快乐。”池镜笑着跟他们夫妻俩碰了碰杯。
人走后,池镜站在原地小口小口地抿着酒,看远处的人放烟花。
“好久不见。”
庄楚的声音。
池镜回了下头,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喝一个?”庄楚举了下酒杯。
池镜跟他碰了下杯,抿了口酒。
庄楚垂眼,目光落向他的无名指,那里戴着戒指,池镜已经结婚了。
“是真的结婚了?”庄楚问他。
“嗯,是。”
庄楚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突然问:“出于什么契机结的婚?”
庄楚盯着他,笑了笑:“难不成是因为那句‘请你跟我结婚’?”
池镜没接话。
他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庄楚还能记得余闻嘉当时说的这句话。
“是吗?”庄楚追问。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池镜点头道:“是的。”
庄楚点了点头,仰头喝了口酒。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戴着面具才跨出的那一步,却阴差阳错推了别人一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攥住池镜的手腕,拉起他的手,垂眼盯着他手上的戒指。
池镜眉头一皱,用力地挣了一下,沉声道:“放开。”
庄楚紧紧攥着,池镜挣不开,手里的酒杯晃动着,酒洒了出来。
“明明你那时候应该心里没人的。”庄楚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真是做了一件挺可笑的事……”
话音刚落,庄楚的手就被余闻嘉拽着一把扯开了。
池镜人往前趔趄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摔在了草坪上。余闻嘉扶了他一下,皱着眉,眼神有点冷。
“‘请你跟我结婚。’”庄楚重复了一下余闻嘉说过的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当初这句话不是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