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妈。”
“秦姨。”
“哎。”池母笑着点点头,目光在他俩之间游移。
池母知道池镜的门锁密码,平日里偶尔会过来,她今天卤了牛肉,特意给池镜送来。她刚才直接开锁进来了,看到玄关有两双鞋,一双池镜的皮鞋,还有一双白色球鞋。厨房里的人在洗碗,冲水声盖过了池母的脚步声,她进屋也没人听到动静。
“我说怎么门口有两双鞋,”池母看着余闻嘉笑笑,“闻嘉怎么来了?”
“我来镜哥这儿吃晚饭。”
“你上他这儿来吃晚饭?”池母一脸惊奇,“哎哟孩子你是真不挑,他能给你什么晚饭吃,他做饭那么难吃。”
“妈,过分了啊。”池镜把碗冲干净,挂在沥水架上。
“你俩吃饱没啊?”池母真情实感地操心。
池镜笑道:“您能别拐着弯损我了吗,您放心,今天的晚饭不是我做的,不存在您担心的问题。”
池母诧异地看了余闻嘉一眼:“那是闻嘉做的啊?”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轻声问:“你是来这儿给他做饭的?”
余闻嘉点了下头:“嗯,是。”
池母把放着卤牛肉的密封盒搁在了料理台上,手摸着密封盒愣了会儿神。余闻嘉送的那花还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她进来也看到了,这实在没法不多想。
“给我带什么了?”池镜凑过来看。
池母回过神,拍拍盒盖说:“卤牛肉。”她转头看向余闻嘉,“闻嘉等会儿也装了带点走,我卤了不少。”
“谢谢秦姨。”
池母拿一次性餐盒给余闻嘉装好卤肉,余闻嘉就准备走了。他说回学校还有事,池母就没留他。
池镜送他到门口。
余闻嘉坐在玄关穿鞋。
“谢谢余博士今天做的大餐。”池镜说。
余闻嘉弯腰系着鞋带,抬眸看他一眼,随后垂下眼说:“算不上大餐。”
“在我眼里算。”池镜笑了笑。
余闻嘉站起来道:“合你胃口就好。”
“非常合。”池镜说。
余闻嘉拿起玄关置物柜上的书包和餐盒,临走前问池镜:“既然合你胃口,那够资格管你饭吗?”
池镜眨了下眼睛。
没等他回答,余闻嘉就说:“以后我管饭,给你做饭吃。”
他似乎不需要池镜的回应,留下这句话就拎上书包走了。
池镜关上门,转头对上了他妈的视线。他妈在客厅收拾沙发,给靠枕换了新枕套,她拍着靠枕,往门口扫了一眼。
“你跟闻嘉,最近挺好?”池母问了池镜一句,语气里带着探询的意味。
阴差阳错能促成很多事。
池母今天来得巧,池镜和余闻嘉都不用在她面前刻意做戏,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就引起了她的怀疑,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池镜知道眼下顺势而为就好,大大方方的,不用挑明,也不用回避,要是表现得太刻意,他妈反而会看出端倪。
池镜笑了下:“我俩不一直都挺好的吗。”
池母点了点头,像是被池镜说服了似的:“也是……”
池母把靠枕整整齐齐地摆在沙发上,拿着换下来的枕套走去了阳台。洗衣机太智能了,池母操作不来,冲客厅喊了声:“小镜,这洗衣机我不会弄,你来呢。”
池镜去阳台看了眼。
“这么多按钮,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池母说。
这洗衣机操作起来确实复杂,池母看着池镜“嘀嘀嘀”的按了好几个按钮,随着“啪”的一声响,洗衣机锁住,终于出水缓缓转动了起来。
池母顺手把晒在阳台上的衣服给收了,收衣服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最近又有人找你姥,要给你介绍人。我替你回绝了——”
“小镜啊,有件事妈想问问你。”
“您问。”
“你在国外这几年,谈过对象没有啊?”
池镜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还不能了解了解我儿子的恋爱史了?”
池镜要是说没谈,那跟余闻嘉演的这出戏就崩了。
但他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只能模糊其词:“有谈。”
“男孩女孩?”池母立马问。
池镜看她一眼。
显然她心头的猜疑还没打散,这个问题转得十分生硬。老母亲就差把“你是不是跟闻嘉弟弟谈的跨国恋爱”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您是要审判我啊。”池镜笑着说,“连性别都要审问。”
“不是要审判你,你姥都能接受你找男生,我还不能接受了?你妈有这么不通人情吗?”
池镜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池母性急,他不说话,她便追问:“是男孩不?”
池镜这辈子没扯过这么多的谎,他抿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池母表情一滞,随即恍然道:“还真是……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您以前也不关心我的感情史啊。”池镜说着走去客厅。
池母噎了一下,那确实,她对池镜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一直都是随缘的心态。要不是看池镜跟闻嘉那孩子相处的时候有点……说不上来的亲密,她今天不会问池镜这些。
池母也跟着走进客厅:“你姥一通瞎折腾,给你介绍那么多姑娘。你早说省去多少麻烦。”
“早说也没用,说了她也能给我介绍男孩。”
“那怎么了,你是不打算谈朋友了?——还是说……你现在有谈着的?”
池镜沉默片刻,笑了下:“这算不算我的隐私?”
池母眼神一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难怪给你介绍对象你都不要,你……”
池镜点到为止,适时地打断她:“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池母斜他一眼:“还跟你妈下逐客令啊。”
“我明天还得早起。”
池母看了眼墙上的钟,确实不早了。她坐地铁过来的,没让池镜送她,又坐地铁回去了。
池镜知道他妈回去后,肯定得跟姥姥提今天的事,两位长辈之后也肯定会越来越怀疑他跟余闻嘉的关系。
不出所料,池镜的预想在此后一个月内得到了印证,接下来的日子里,姥姥隔三差五就会叫余闻嘉去家里吃饭,频率比以前高得多。
余闻嘉对待池镜表现得比以前亲近很多,但并不显得刻意,因为他对池镜的亲近,本身就源于自己压抑已久的心,根本用不着演。
一开始池母当真以为俩孩子之间有点什么,事后一联系老太太生病的事,突然回过味来。有天她私下问池镜:你跟闻嘉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池镜装糊涂。
“我瞧着你俩不对劲。”
“您说话我听不明白。”
“你该不是因为你姥——”池母看着他,表情有点严肃,“你可别拿你的感情/事开玩笑。”
这件事池镜还是想瞒着他妈,能瞒就瞒,毕竟他妈平日里跟姥姥接触最多,但凡她知道实情,姥姥那边就不可能瞒得长久。瞒不过他姥姥,那形婚这件事,就真的一丁点意义都没有了。他当初又答应形婚干嘛呢。
池镜看着他妈,他妈眼里带着怀疑和审视。
“我说的话你能明白?”池母说,“你没做什么瞎胡闹的事吧?你跟闻嘉——”
“您想多了。”池镜说,“我要是想那么做,早就可以随便找个人,没必要等到现在——”
“也没必要扯上闻嘉。”
这些话合情合理,很有说服力,尤其是最后一句,一下子打消了池母的疑虑。
别的暂且不管,但这一点她绝对相信——她儿子不可能会为了自己的事牵扯上闻嘉。
四周后的某一天,池镜独自回家吃饭,姥姥在饭桌上不经意间问了一句:“镜儿啊,嘉嘉他,有对象没有啊?”
过去这么些日子,铺垫到这,时机其实已经很成熟了,但池镜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不管姥姥是不是心知肚明,这始终是一个谎言,一旦开头,最后会以何种结果收场,他没办法预测。
“怎么问这个?”池镜不动声色,笑了笑,“要帮他介绍对象啊。”
“哪儿啊。”姥姥笑了声,“我就问问。你跟他那么要好,你不知道啊?他平时没跟你聊过这方面的事儿?”
“……没怎么聊过。”池镜犹疑了一瞬,“我……不太清楚。”
姥姥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半晌后问他:“你是真的不清楚?”
姥姥眼里有试探,有期待。池镜现在像被架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池镜垂下眼眸,不太敢看他姥姥的眼睛。
“镜儿。”姥姥轻轻叫了声。
池镜抬起眼来,姥姥眼底带上了点笑意:“每次看你俩站一块儿,我心里就觉得挺踏实。”
池镜无法忽视姥姥眼中的期待,笑了笑说:“您那么喜欢闻嘉啊。”
“喜欢啊,多好一孩子。又优秀又踏实。”老太太似乎是找到了切入口,紧跟着问道:“你也这么觉得,是不?”
池镜笑着点了下头:“是。”
老太太接着又问:“他有没有对象这事儿,你确定你不清楚?”
这回姥姥眼里带了几分笃定,眼睛都在发光。
池镜低下头深吸了口气,随后抬起头笑了下:“有吧。”
“什么叫有吧?”老太太斜睨着他。
池镜喝了口汤,舔了舔嘴唇,说:“有,我。”
“你上次跟我说的你那个朋友,还不打算带回来给我看看?”
院子里,余老爷子在做饭后消食操,一个人做不够,还得拉着余闻嘉一起。消食操老爷子天天做,动作已经很熟了,都不用看视频。余闻嘉被迫加入,跟不上他老人家的节奏。
余闻嘉说:“还不是时候。”
“那会儿还说要马上结婚,这会儿又不是时候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个多月了吧。”老爷子侧过身拍了一下手,“吹了啊?”
“没吹。”余闻嘉看他爷爷猛地侧身心里都害怕,“您悠着点,回头再闪着腰。”
“闪不了,我心里有数呢。”
余闻嘉暂停做操,走去旁边小木桌,端起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口。
老爷子侧过头看他:“怎么跑了,这一套还没做完呢。”
余闻嘉坐下悠哉喝茶,端着茶杯说:“我怕闪着腰。”
老爷子乐了:“你就偷懒吧你。”
桌上手机震了一下,余闻嘉抬眼一看,是池镜发来的消息。
-“恋情”已公布。
余闻嘉看着屏幕发了会儿怔,随后给池镜打了通电话。
“你在姥姥那?”余闻嘉问。
“刚走。”
“走哪儿了?”
“快到巷子口了。”
“停那等我。”
池镜停在原地,回头看了眼:“你在你爷爷家?”
“嗯。”
“干什么让我停这?”
“带你见家长。”
池镜懵了:“……现在?”
“你要是觉得现在不合适,我可以另外再找个时间。”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择日还不如撞日。
池镜心一横说:“就现在吧。”
余闻嘉“嗯”了一声。
池镜转身往回走,余闻嘉出门寻他,两人在巷子里迎面碰上。
余闻嘉微微喘着气,他是小跑过来的。
小巷昏暗,月光柔柔地洒在巷子里,让他们在夜色中看到彼此。
片刻的安静过后,是池镜先开的口。
他上前一步,走到余闻嘉身旁,说:“走吧,‘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