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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镜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他轻轻眨了下眼,含笑道:“我不回来你还不睡了是吧,快点去睡,都几点了。”
余闻嘉关掉电视,起身走过来。
“今天下午都在家?”他问池镜。
“没,跟丁铭按摩去了。”
“我也会按,下回找我按。”
池镜开玩笑道:“收费么?”
“不收。”
“那多不好意思。”
“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给点。”
池镜笑了声:“好的,没问题。”
两人面对面站着,余闻嘉叫了声“镜哥”,似乎是想说什么。
“镜哥困了。”池镜看着他说。
余闻嘉点了点头:“那你去睡吧。”
“你也早点睡。”
余闻嘉每天去医院都很早,平时起床也比池镜早点,一般池镜醒来时,他就已经洗漱好在做早餐了。
这天晚上池镜把闹钟时间往前调了一小时,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了。他做完早餐放进蒸箱,给余闻嘉留了字条,剩下的时间换上运动服,出门晨跑了。
余闻嘉早起没见到池镜,在餐桌上看到了他留的字条。池镜晨跑了一小时,回来的时候余闻嘉已经出门了。
晚上余闻嘉没加班,打算去超市买点食材做晚饭,他正想发微信问池镜想吃什么,打开手机发现池镜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我今天加班,在单位食堂晚饭。
余闻嘉回了个“嗯”。
池镜加班,余闻嘉晚上闲着去了趟实验室,一待就忘了时间,十点多才回家。门口放着池镜的皮鞋,他已经回来了,但没跟平时那样靠在沙发那儿看电视、等余闻嘉回来。
客厅空无一人,灯也关着,池镜像是已经睡了。
余闻嘉看了眼卧房,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早晨,池镜又早起做了早餐,随后在余闻嘉起床之前换上衣服出门晨跑。
这天池镜倒是没加班,晚上准点下班还给余闻嘉做了晚饭。
余闻嘉下班前收到了池镜发来的消息:做了晚饭,在蒸箱,今天超常发挥,味道很可以。
可余闻嘉晚上到家还是没见到池镜,他走到卧房门口敲了敲门,屋里也没人应。
池镜的鞋子在门口,他肯定在家,敲门不应,又是睡了。
角色一调转,田螺小伙换人了。
这间房子里处处有他的痕迹,他却把自己藏起来了。
此后几天,基本都是这样的情况。池镜早起晨跑,晚上睡得又早,他跟余闻嘉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早晨起床和晚上休息的时间完全被错开,两人几乎碰不到面。
周四是他们约好看电影的日子,池镜碰巧要加班,在单位提前给余闻嘉打了通电话解释。
余闻嘉说:“那下周六再看。”
池镜看了眼行程表,为难道:“我下周四要去外地出差几天,周六回不来。”
电话那头的余闻嘉沉默了两秒,问他:“是真的要出差?”
池镜愣了下,没等他回答,余闻嘉又说:“知道了,等你出差回来再说。”
加班是真的,出差也是真的,池镜不是故意避开跟余闻嘉看这场电影,可是他这次出差结束之后还是有意在外地多待了两天。
出差的城市这边有个古镇,池镜办完正事,在古镇订了间民宿,一个人在那儿逛了两天。
这天晚上回民宿,他洗完澡坐在阳台上看夜景。
宁静的古镇夜景本该让人身心放松,但池镜的心一直没静下来。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池镜回过神,伸手拿过手机。他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了一会儿,随后接通了电话。
池镜举着手机走回屋里:“闻嘉。”
“休息了?”余闻嘉低沉的嗓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池镜外出五天,这是余闻嘉给他打的第二通电话,两次来电都是在晚上七八点左右,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
“嗯,刚躺床上。”池镜掀开被子躺上床。
“什么时候回来?”
池镜把被子往上拎了拎,盖住整张脸,声音闷在被子里,他撒了谎:“还不知道。”
“后天回得来吗?”
池镜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短暂的迟疑被余闻嘉敏锐地捕捉到。
他对池镜说:“电影要下架了。”
池镜脸挡在被子底下,睁开了眼睛。
“后天是上映最后一天。”余闻嘉说,“我订了晚上八点的票,两张,天街那家影城,你后天回得来我们就一起去。”
“……回不来呢?”
“我自己去。”
池镜沉默着。
余闻嘉没再跟他多聊:“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
池镜握着手机闭上眼。
如果不及时抽身,那依恋就会成习惯。
一旦习惯还怎么舍得松开手。
又过了两天,池镜没有回来,余闻嘉也没打电话询问。
这天他在爷爷家吃晚饭,两家人都在,除了池镜。
一周前池明约过余闻嘉吃饭,那时候池镜就不在家,眼下都过去一礼拜了,这差出得够长的。
“他这次出差也没出国,怎么去了这么久?”
余闻嘉吃着菜没说话。
池明转头看他一眼,身子靠过来,小声道:“你俩有情况啊。”
余闻嘉没理他。
吃完晚饭,余闻嘉没在他爷爷家久留,池明要跟他一起走。池明开了车,让余闻嘉坐他车回家。
余闻嘉上了副驾,跟池明说:“我去天街,你一会儿顺路把我放那儿就行。”
“去天街干嘛?”天街是这附近的一个商场,池明有点纳闷,“逛街?”
“看电影。”
“看电影?”池明更纳闷了,池镜都不在,余闻嘉能跟谁去看电影,“跟谁?”
“我自己。”
池明把余闻嘉送到了商场,坐车里问他:“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
池明欠兮兮道:“别不好意思,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啊,我陪你啊。”
余闻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可以走了。”
池明笑了起来,揣着明白装糊涂,最爱说点扎人心的话:“这电影是要跟我哥一起看的吧,是不是他放你鸽子了?”
余闻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池明挑了挑眉:“不知道你俩咋了,我也懒得问,但有句话我得跟你说——我哥那是个绝对理智的人,但他再理智还是跟你结婚了。这个你心里得有点数。”
余闻嘉说:“我知道。”
“哎哟还知道呢,我当你不知道呢。”
“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走了。”池明开车扬长而去。
电影还有十五分钟开场,余闻嘉取了两张票,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
五分钟后,工作人员提醒入场检票。今天不是休息日,电影院人不算多,周围拿着票的路人去入口处排队检票,余闻嘉仍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两张电影票。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休息区的人越来越少。
电影开场后一分钟,还有姗姗来迟的路人跑进来,着急慌忙地把票递给检票人员。
空空荡荡的休息区里突兀地响起行李箱推动的声音,余闻嘉抬了下眼。
池镜站在不远处,两人四目相接。
余闻嘉拿起桌上的电影票站了起来,径直朝池镜走去,神色如常。
——他像是笃定了池镜会过来。
四顾无言,谁也没开口。
余闻嘉沉默地接过池镜手里的行李箱,推到前台,让工作人员帮忙看管,然后把票递给检票人员,还顺便买了一桶爆米花。
余闻嘉拿着票根和爆米花,池镜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在黑暗中寻找座位,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这一排坐了三三两两几个人,他们坐在那几个人之间。
电影已经开始五分钟,大屏幕上闪过画面,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他们从进场到坐下一直保持沉默,没有任何交流。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池镜想开口,也有点困难。
余闻嘉把爆米花递过来,池镜愣愣地接过,就这么捧在手里,没去动它。
“不吃么?”余闻嘉终于出声,声音很低。
不知怎的,池镜莫名松了口气,他拿了一颗送进嘴里,轻声说:“这么多我也吃不掉。”
“没让你都吃掉,你也别吃太多。”
池镜淡淡一笑:“知道。”
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一部中规中矩的现实向剧情片,池镜过眼没过脑地看完了。他心里装着事,脑子里也是,电影剧情硬塞也塞不进去。
看完电影,池镜去前台储物区拿了行李箱。两人走进电梯,余闻嘉问:“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池镜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是刚吃了半桶爆米花的肚子。”
余闻嘉垂眸看了一眼:“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隔着两件衣服还能让你看出变化?”池镜笑了笑,“我都撑得不行了。”
爆米花这东西,吃的时候不过脑,纯机械化进食。
两人打了辆车回家,坐后排一路无话,池镜看着窗外,眼神放空,他想让自己的心也放空一会儿,可是做不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下一切如常,不管是余闻嘉的反应,还是他跟余闻嘉相处的状态。
到家后,池镜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他在房间归置行李箱里的东西,归置好后就待在房间里不出去了。他坐在床边看手机,还没在这屋里待上五分钟,门就被敲响了。
池镜坐着没动,愣了片刻,朝门外道:“我要睡了闻嘉。”
门外没了声响,池镜刚垂下眼,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他一怔,错愕地看向门口,余闻嘉进来后顺带把门关上,径自朝他走来。
池镜嘴唇微张,眼底一片茫然。余闻嘉走到他面前,略微俯下身,拿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闻嘉?”池镜表情有点怔愣,“怎么了?”
一向很有边界感的余闻嘉此刻丢掉了这项品质,他点开池镜的闹钟,重新设置,调回了原来的时间。设置完把手机往床上一丢,看着池镜说:“帮你重新调下闹钟。”
池镜低头看向手机,听见余闻嘉问:“早上早起一小时就是为了去晨跑?”
“是这样吗?”余闻嘉蹲下来,跟他平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池镜垂着眼,没回答。
余闻嘉不让他沉默太久:“怎么不说话?”
“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余闻嘉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很低,话音里似乎还带了点笑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敢看我的眼睛了,镜哥。”
池镜闭上眼,睫毛轻轻颤着:“闻嘉……”
余闻嘉弯着食指勾了一下他的睫毛,低声问道:“你这阵子一直避开我……”
“是因为你看明白了我的心,还是因为你看明白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