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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闻嘉略微侧过头,挡住了池镜的脸,借位“亲”了他。底下一片欢呼,伴随着钢琴曲的变奏,仪式台上方,浅蓝色的羽毛纷纷扬扬飘落。
池镜回过神时,余闻嘉已经松开了他,台下的欢呼声久久不息,羽毛洒落两人一身。
“亲个嘴还带借位的啊。”池明就在他们旁边,近距离目睹一切,哼笑着问了一句。
池镜转头看向他,池明这个“罪魁祸首”没事儿人似的,朝他俩微微一笑:“新婚快乐。”
池镜眯了眯眼睛,问他:“好玩儿?”
池明点点头:“啊,好玩儿。”他心想余闻嘉要是真亲一下就更好玩了,不过这话不能说,说了估计他哥能立刻将他“就地正法”。
说实话,池镜刚才真以为余闻嘉会亲过来,松弛了一整天,神经突然就在那一刻紧绷了起来,甚至到现在心跳还有点快。
“两位新郎,来,我们换个位置,跟台下的亲友一起拍下合照。”一旁摄影师招呼了一声。
池镜闻声转过脸来,正好撞上余闻嘉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合照完,池镜被丁铭一把拉住,他不知道刚才余闻嘉和池镜是假亲,小声问他:“不是,你俩到底真结婚还是假结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旁边有人听到。
池镜看他一眼:“你说呢。”
丁铭一脸深沉:“不像假的。”
池镜嗤笑一声,玩笑道:“那你就当真的吧。”
仪式结束,夕阳西落,晚宴也开始了。晚宴就设在花园,洋房旁边摆着两张长桌,宾客自由入座。余闻嘉和池镜端着酒杯象征性地敬了一圈酒,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
“新婚快乐。”余闻嘉的表哥站起身跟他们碰了一下酒杯。
池镜认识对方,不过跟他不算很熟。他之前一直在国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余闻嘉的这个表哥了。对方变化不大,这么多年过去,算起来也已年过四十,但看着还是当年那个样子,不见老态,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池镜笑着朝对方点了下头:“邱医生。”
“挺多年没见了。”邱梦长笑着说。
池镜笑了下:“是挺多年了。”
邱梦长身旁站着一位男士,跟他一样仪表不凡、气质出众。邱梦长跟池镜介绍道:“这位是我爱人,梁佟。”
池镜心想,果然是那位“哥夫”。
池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叫“梁先生”太客套,叫“梁总”也不太合适。
池镜迟疑间,梁佟先开了口:“你好。”
“你好。”池镜礼貌一笑。
今天余闻嘉的表姐林琅也来参加了婚礼。她之前跟池镜相过亲,还是余闻嘉爷爷牵的线,结果池镜跟她没成,反倒跟余闻嘉结了婚,这件事在前,余家处境比较尴尬,按理说邀请林琅他们一家参加婚礼并不太合适,但两家毕竟是亲戚,婚礼不请终究是失礼。
后来余母和老爷子商量一番,还是觉得得请。林琅一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余老爷子解释完俩孩子的情况,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晚上九点,婚宴散场,婚礼结束。
池镜今天喝了点酒,回家是余闻嘉开的车。除了池镜生日那次,余闻嘉其实从来没在池镜家过过夜,不过他的东西已经搬过去了一部分——池镜家里要是没有一点他生活的痕迹,肯定会引起长辈怀疑。
到家后,池镜换鞋时听见余闻嘉问了一句:“今天我住这么?”
池镜反应有些迟钝:“……你不住这?”
余闻嘉点了点头:“那我住这。”
池镜今天酒也没喝多,但他总觉得自己思维有些迟缓。而且很奇怪的是,上午他跟余闻嘉相处还挺自在,该怎么怎么,但是下午,仪式结束后,两个人几乎没讲什么话,有种半生不熟的尴尬感,并且那种尴尬延续到了现在,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余闻嘉自然地交流。
池镜脱下了西装外套,挂在客厅的衣架上,转头看了眼余闻嘉:“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你先去。”
池镜点了点头,转身往浴室走去。
“镜哥。”
池镜回了下头。
“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余闻嘉觉得池镜不在状态,不像平时的他。
“……可能吧。”池镜不确定地说。
事实证明,池镜可能真的有点喝多。他平时一个人在家洗完澡习惯穿浴袍,今天也没想起来去卧室拿件换洗衣服,澡都洗完了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人——别的没什么,主要是他没拿内裤。浴室里有干净的浴袍,池镜换上后就出去了,腰带系得很紧。
客厅没人,茶几上放着一杯蜂蜜水。
池镜四下看了眼,家里很安静,余闻嘉不知道去哪了。他走去阳台,把擦头发的毛巾扔进了洗衣机,刚关上洗衣机的盖子,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关门声。一会儿的工夫,池镜人还在阳台,还没来得及回房间,余闻嘉已经走到客厅。
池镜穿着浴袍,湿着头发,在自己家里跟余闻嘉打了个照面。
池镜尴尬是必然的,因为他底下没穿内裤,虽然浴袍裹得严严实实,但改变不了挂空挡的事实。
余闻嘉似乎也有点尴尬,表情呆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他手里拎了一袋东西,池镜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里面有毛巾和牙刷,是一些生活用品。
“洗漱用品我已经给你买了。”池镜说,“浴室里都有。”
余闻嘉抬眼看向他。池镜穿着宽松的白色浴袍,露着小腿,发梢还在滴水。家里暖气很足,不知道是被暖气热的,还是刚洗完澡被水汽熏的,池镜脸颊有点浮红。
尽管池镜的浴袍裹得很紧,领口那一片的皮肤还是暴露着的,半截锁骨露了出来。
余闻嘉忽然注意到他锁骨上方有一道细长的疤。
余闻嘉目光定在那处,微微蹙了下眉。他视线往上时,又再次看到了池镜那张泛着点红的俊脸。
余闻嘉目光转向别处,“嗯”了声,不知道该看哪儿,反正没再往池镜身上看,“给你泡了蜂蜜水,一会儿喝了。”
池镜短暂地忘了自己挂空挡的事,余闻嘉间接提醒了他:“去换衣服,你这样会感冒。”
池镜一晚上尴尬两回,回卧室穿内裤的时候耳朵竟然有点发烫。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池镜走去开门。余闻嘉站在门外,手里端着蜂蜜水。
“蜂蜜水,”余闻嘉把杯子递过来,“喝了。”
池镜接过杯子。余闻嘉没有立刻走,视线朝下,看着池镜的领口,忽然问:“你脖子那的那条疤是怎么回事?”
池镜愣了一下。
余闻嘉指了指池镜锁骨的位置:“你这里的疤,怎么弄的?”
池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换了睡衣,那道疤被领口挡住了。
“挺久之前的事了,讲起来有点复杂。”
“是被人划的?”余闻嘉皱着眉。
池镜“嗯”了声。
“谁划的?”余闻嘉问。
池镜让余闻嘉进屋,说坐着聊。
池镜坐在床上,喝了口蜂蜜水。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跟余闻嘉聊起自己的驻外经历。
那时他接管了一起领事保护案子,案件当事人是五位登山运动爱好者,都是中国人。那一行人夜宿登山营地时,遭遇极端天气,被困雪山,在他们失联48小时之后,大使馆领护中心接到了求助电话。
使馆虽然有24小时求助热线,但一般情况下并不是一打就通。其实在领护中心接到这通求助电话之前几小时,就有一名失联人员的亲属直接来到大使馆求助。
当时晚上七点,池镜刚下班,在使馆门口撞见了对方,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人。他一把拉住刚从使馆出来的池镜,磕磕绊绊地跟他说自己的妹妹登雪山已经失联一天一夜了。
池镜向他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当晚使馆领护中心就联合当地政府、警方展开了营救工作。
搜救再快,也需要时间。
池镜抿了口蜂蜜水,声音低了下来:“当时一共五个人被困在雪山上,那个女生……是唯一一个没被救下来的。山上温度太低了,她没撑到搜救人员来的时候。”
池镜是这件案情的主要负责人,因为跟那位求助人员打过照面,也成了对方唯一能发泄情绪的人。
令人无法接受的结果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情绪到了崩溃边缘,他找不到宣泄口,把一切归咎到了池镜身上。
其他人都活下来了,偏偏只有我的至亲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如果你们的救援再及时一点,是否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池镜猜对方一次又一次来使馆门口堵他的时候,心里想的大概就是这些。
余闻嘉坐在飘窗上,他沉着脸,脸色很难看,池镜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攻击性这么强的话:“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池镜低头笑了笑,再谈起这些的时候心情其实很复杂,无奈,也很无力。
人在自然面前永远是渺小的。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当然,那个人行事如此极端还有一个直接原因是他精神状态本就不太稳定。他有躁郁症,情绪很容易失控。这也是池镜后来才知道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但很多细节池镜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对方在他妹妹下葬那天,在使馆门口堵住了他,手里拿着他妹妹的遗物,眼神阴沉沉的。
那人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手串,上面有个十字架挂坠,金属材质的,很锋利,像一把小小的尖刀。
池镜就是被那个十字架挂坠划伤的。
如果当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反抗躲避,被划的可能就是他的脖子。
“后来呢?他有没有再来找你?”
池镜摇头:“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余闻嘉对池镜的工作仅仅停留在了解的层面,他从来没听池镜说过他驻外的那些事。他想池镜驻外这几年,经历过的事情肯定远不止这些。
池镜垂着眼,看着手里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眼神空荡荡的。
“镜哥。”
池镜抬起眼眸。
余闻嘉走到他身前,蹲下来,轻声说:“你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了。”
池镜眨了下眼睛。
这样温柔的眼神,这样近的距离——池镜像被一团软软的云包裹住了。
余闻嘉拿走他手里的空杯,起身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像小时候每一次池镜摸他头那样。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