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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闻嘉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顺着池镜的目光低眸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好像没见你戴过。”池镜又说。
余闻嘉日常就是做实验做手术,实验期间戴戒指不方便,做手术就更不用说了,规定就是不能戴首饰进手术室。他结婚头两天时时刻刻戴着,进实验室、手术室前会把戒指摘掉,每天这样戴了摘、摘了戴,保不齐哪天就把戒指弄丢了,所以后来他干脆不戴了,把戒指放在了学校宿舍。
“做实验、做手术都得摘,摘摘戴戴的,我怕弄丢,就没戴了。”余闻嘉说,“戒指在宿舍。”
池镜点了点头:“好的。”
池镜开门进屋:“晚安。”
“晚安。”
余闻嘉关灯躺床上后才看到苏文的消息。
除了被池镜不小心看到的那几条,他后来又发了一条:不会把我拉黑了吧?
其实余闻嘉在这方面有点迟钝,苏文不是突然对他有好感的,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带着点不失分寸的微妙,只是他一直没察觉到,直到今天苏文摸他脸的那一下。
余闻嘉一句废话也没有,回复他:我已经结婚了。
苏文秒回:???????
苏文:[衰][衰][衰]
苏文:师兄,你拒绝别人的表白都是用……这种理由?
余闻嘉:不是理由,是事实。
苏文:……?
余闻嘉把手机放一边,没再回复。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又亮起来。
苏文:你真的结婚了?
余闻嘉回了个“嗯”。
苏文后来没再回消息,余闻嘉在昏暗中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无名指。
池镜临睡前收到了陆思远的一条微信:这周六有空?池镜:怎么了?有事?
陆思远:还没睡啊。
池镜:嗯。
陆思远:那打电话说?
池镜:行。
陆思远打了通电话过来:“这个点还以为你睡了。”
池镜看了眼墙上的钟,说:“也没多晚啊,我也不是老年人。”
陆思远笑了笑,说正事:“这周六有时间吗,有没有兴趣去露营?”
“你组织的?”
“啊。露营是次要的,主要是想炫一下我新买的房车。”
“房车?”池镜稍感意外,“这么酷。”
陆思远话里带了点笑意:“惦记好久了,前不久刚拿下。”
池镜笑着问:“怎么想起来买房车了?”
“想去流浪啊。”陆思远开玩笑说,“我不仅惦记房车,我还惦记辞职。”
陆思远是医生,全年基本无休,买房车于他而言其实很鸡肋,他也确实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买的。想辞职也是真的,辞职了自驾去旅行,是他一直想干的事儿。
“不想干医生这行了啊?”池镜问。
“早不想干了。”陆思远说,“就是目前决心还不够坚定。”
“车都买了,离你决心坚定也不远了。”
陆思远笑了:“哎是。”
“那你周六怎么说,来吗?”陆思远问。
“来。得看看你的车。”
陆思远笑道:“真给面儿啊。那到时候我直接开车去接你,你给我个地址?”
“行。用我带什么吗?吃的喝的什么的。”
“什么都不用带,带你个人就行。”
这次露营陆思远还叫了余闻嘉,余闻嘉是李彻直系师弟,陆思远跟李彻又是铁瓷,因着李彻的缘故,他俩关系也挺近的。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思远就跟余闻嘉提了这事。
约好后,陆思远说:“周六我跟李彻去学校接你,到时候提前打你电话。”
余闻嘉现在很少住校,大多数时候都住池镜那儿,他跟陆思远说:“我周六那天不在学校,你们在哪儿出发?我过去找你们。”
“你这周要回家?”
“嗯。”
“你家在哪个区?”
“就这个区。”
“那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上你家接你。你晚点给我个地址。”
李彻问陆思远除了他俩,还叫了谁,陆思远提到池镜名字的时候,李彻的表情顿时变得耐人寻味:“我记得有人之前跟我说过早不惦记人家了啊,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啊?”
“我非得惦记人家才能叫人家出来玩?你这是什么逻辑?我还叫了你和闻嘉,按你的逻辑,我还惦记你跟闻嘉是吧?”
“那你怎么想的,真不惦记了?我觉得你真要还有点那个意思,现在出手也来得及,真的,你还上哪儿去遇到个这么好的,错过了多遗憾啊。”
“你就非得给我扣个恋爱脑的帽子是吧?我现在就是拿人当个朋友,要我说几遍才懂?”
“行行行,不说了。是我以恋爱脑之心度事业脑之腹。”
陆思远笑着说:“抱歉啊,我也不是事业脑。”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辞了职去流浪吧,赶紧着。”
晚上余闻嘉加班,九点多才到家。他换鞋进屋,客厅的灯关着,电视机屏幕忽明忽暗,池镜歪着脑袋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枕。
余闻嘉脱掉带着冷气的外套,走向沙发,弯腰想把池镜抱回屋里,手刚碰到他,他就醒了。
池镜眼皮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开口时嗓音有些哑:“怎么每天都加班。”
“有手术。”余闻嘉说,“怎么又睡客厅。”
余闻嘉这阵子基本每天都回家,也基本每天都晚回家。他回来前池镜就一直待在客厅,等他回来了才回房间睡觉。
池镜按了按眼睛,说:“我刚在看电视。”
“饿吗?”池镜问。
“不饿。”
“那你早点洗澡睡觉。”池镜从沙发上起来。
“周六你跟思远哥去露营?”余闻嘉问。
池镜愣了下:“嗯是,他也叫你了?”
“嗯。”
陆思远是他们俩的共同好友,结婚的事是向他坦白还是隐瞒,这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毕竟这件事陆思远完全不知情,好好的一场露营,没必要在大家一起出行玩乐的日子,突然告诉人家:我们俩结婚了。
挺不合时宜的。
余闻嘉自己是无所谓,他考虑的是池镜的处境。
他之前说过希望池镜出门在外都戴着婚戒,但这也要分具体情况。
于是周六出行那天,两人还是把婚戒摘了。
余闻嘉给陆思远的地址跟池镜是同一个,陆思远倒是没多想,他知道余闻嘉跟池镜认识,就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还住同一个小区。
两人没戴戒指,但也没刻意避嫌,一起下的楼,一起出的小区。陆思远的车停在小区门口路边,庞然大物一个,非常拉风。
陆思远开车,副驾坐了个余闻嘉和池镜不认识的人,是陆思远科里的同事,他笑着跟他俩打了声招呼。
池镜和余闻嘉一前一后上了车,陆思远转过头来看他俩:“没想到你俩还住一个小区。”
“多省事儿。”副驾那位朋友说,“开一趟接俩人。思远,后面我开呗,你上后头歇着去?”
陆思远摇头:“那我还有什么乐趣。”
池镜笑着说:“辛苦陆大夫了。”
“不辛苦。”陆思远笑了笑,“你们后头坐吧,吃什么冰箱里自己拿。”
后车厢还坐着俩人,陆思远这次叫了五个人,除了池镜他们几个,还有他另外两个朋友。他跟他这两个朋友介绍了一下池镜和余闻嘉,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
房车,顾名思义,就是个移动的小屋子。车内空间很大,有桌有房,还有卫生间和小厨房。他们进来的这个地方是个小客厅,窗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各放着一张双人座椅,光客厅区域就可以坐四个人。
池镜点着头,夸了句:“酷。”
陆思远闻言笑了声:“可算有人讲点我爱听的了,都说我吃饱了撑的买个房车。”
车尾是张小床,这床陆思远还没上去睡过,李彻就没拿自己当个外人,一上车就躺那儿了。池镜和余闻嘉上车的时候,他还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看手机。
陆思远让他滚下来。
李彻下了床,跟房车主人似的招呼池镜和余闻嘉。几个成年男性坐一块儿还是挺有话聊的,陆思远两个朋友都是健谈的人,一路上车里都很热闹。
陆思远平时工作忙,只能凑出一天出门远行,没去太远的地方,在郊外选了个露营地。
车厢底下有片储物的区域,今天露营要用的、吃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到露营地后,几个人帮忙把东西搬下来,支起小桌和遮阳棚。
今天气温有点低,但没风,天气晴朗,阳光扑在脸上暖呼呼的。
中午吃的是火锅,好在是鸳鸯锅,一边是清汤,不然池镜真是一点口福都没了。他这阵子在养胃,重口的不敢吃。
陆思远问池镜喝不喝啤酒。
池镜摇头:“不喝酒。”
“那酸奶?”
“行。”
陆思远给他递了盒酸奶,酸奶是刚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来的,还是冰的,余闻嘉转头看他一眼,说:“别喝冰的。车里有热水,我去给你倒。”
陆思远闻言看了余闻嘉一眼。
池镜把酸奶放下了,余闻嘉起身去车里倒热水。
陆思远有点迷茫地看着池镜:“怎么了?胃不舒服?”
池镜笑了下:“老毛病了,胃一直不太好。”
余闻嘉拿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回来,递给池镜,然后坐下继续吃菜,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俩一路上交流不多,看上去就两个字——不熟。
陆思远看了眼池镜手里的那一小杯热水,心想,这不可能不熟。
这里是一块集中露营的区域,今天是休息日,天气又好,草地上有不少人支着帐篷在露营。吃饱喝足,玩的玩,休息的休息,李彻和另两位朋友坐在遮阳棚底下斗地主,池镜和余闻嘉躺在野餐垫上晒太阳。
草地前面是一片湖,可以钓鱼,陆思远带了渔具,问有没有人要跟他去钓鱼。那三个人打牌打得正上头,没人要去,陆思远就拎着鱼桶鱼竿来问池镜和余闻嘉。
池镜跟着陆思远一起去钓鱼,余闻嘉还是躺那儿晒太阳。附近有人在跟狗狗玩飞盘,不小心把飞盘甩到了余闻嘉这边。余闻嘉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睁开眼睛看了眼。
远处跑过来一只大金毛,叼起草地上的飞盘,甩着尾巴看着余闻嘉。无辜的眼神,蓬松的毛毛,余闻嘉对猫猫狗狗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大金毛咧起了嘴,嘴里的飞盘掉了,尾巴甩得快要飞起来。
它低头咬住飞盘,嘴筒子拱过来,飞盘抵在余闻嘉膝盖上,这是让他帮忙扔飞盘的意思。
余闻嘉接过它嘴里的飞盘,它主人站在不远处,一个皮肤黑黑的男孩儿,他朝余闻嘉挥了挥双臂,十分豪放地喊了一声:“哥!把飞盘扔过来!”
余闻嘉扬手把飞盘扔了回去,金毛猛地一个转身,直奔飞盘而去。没等飞盘落地,狗子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飞盘,而后又急转身朝余闻嘉这边跑来,叼着飞盘送到余闻嘉手里。
已经玩晕头了,不知道谁是主人了。
余闻嘉揉揉它的大脑袋,把飞盘扔回去。狗子太兴奋,跑跑跳跳的,脖子上的狗牌都掉了。余闻嘉弯腰捡起草地上的狗牌,还没起身,不远处狗子叼着飞盘猛冲过来,直直地往他身上一撞。
余闻嘉弯着腰,重心不稳,直接被撞倒了。他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掌心压到了一块小石子,惯性使然,他手没撑住,又压着那颗石子往后一滑。
他最近可能跟猫猫狗狗有点犯冲。
掌心传来一阵明显的刺痛,黑皮男生快步跑过来:“你没事吧哥!”
“没事。”余闻嘉把手里的狗牌递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男生懵懵地接过狗牌,看见他手心的伤口,眼睛一瞪:“我靠。”
余闻嘉手心被石子划破了,伤口在冒血。
“怎么了闻嘉?”李彻放下牌走过来,喊着问了声。
池镜在几米开外的湖边钓鱼,依稀听到李彻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眼,看到余闻嘉坐在地上,李彻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摇了摇头,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起身后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怎么了?”陆思远也朝那边看过去。
话音刚落,池镜已经放下鱼竿朝那边跑过去了。
“怎么了?”池镜马上过来了,一来就盯着余闻嘉的右手,“手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下。”余闻嘉把手垂在身侧。
池镜把他手拽起来看了一眼。余闻嘉手心被划了一道痕,伤口不大,但有点深,伤口处渗出血来。池镜从兜里摸出纸巾,抽了张按在他的伤口上。
陆思远也过来了,问:“手摔伤了?”
“没事,被石头刮了一下。”余闻嘉说。
“车上有消毒的吗?”池镜转头问陆思远,“酒精碘伏什么的。”
“有。走,去车里吧。”
“不好意思啊哥,这家伙人来疯,它不是故意的。”黑皮男孩带着歉意地说,大金毛乖乖地坐在他脚边,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余闻嘉看向大金毛,还想揉揉它的大脑袋,他微微笑了下,跟男孩说:“没事。”
池镜跟余闻嘉一起去了车里,陆思远找出药箱,从药箱里拿出生理盐水和碘伏。他把消毒的药水放桌上,等从箱子里翻出无菌敷贴的时候,池镜这边已经在拿生理盐水帮余闻嘉清洗伤口了。
看到池镜抓着余闻嘉手腕、眉头紧锁的样子,陆思远动作微微顿了下,随后把无菌敷贴放到了桌上。
“那你帮他弄吧,我先出去了,鱼竿还在那儿放着呢。”陆思远说。
池镜抬了下头:“嗯。”
伤口是有点深,一直有血冒出来。
余闻嘉垂眸看着池镜。池镜低着头,抓着他手腕,眉心蹙着:“怎么弄了这么深一个伤。”
余闻嘉是学医的,手受伤池镜肯定紧张,更何况伤的还是右手。
“没事。”余闻嘉说,“没几天就结疤了。”
清洗完伤口,池镜拿棉签沾了碘伏,打着圈涂在伤口处,等干了再贴上无菌敷贴。
余闻嘉手受伤了,碰不了水,当天晚上回家,是池镜帮他洗的头。洗完头拿毛巾擦干,余闻嘉再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他走到浴室门口,听见身后池镜叫了声“闻嘉”。
他转过头,池镜迟疑了一下才问:“你自己一个人能洗吗?”
余闻嘉沉默了会儿,说:“不能洗你帮我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