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活了上千年,棋力却算不上精湛,虽较凡人高明上不少,可若与同辈人相比,就是妥妥的臭棋篓子,也就王柄权这种小辈能与其下得有来有回。
“听说你又偷许长老的龙鲤了?”化为中年模样的李长生开口道。
“修仙者的事,怎么能叫偷?我那是钓,愿者上钩。”王柄权底气十足。
“你若再这样作死,老夫也保不了你。”
“只是觉得那小鬼好玩罢了,故意逗他,鱼我钓完原封不动还回去了,是他自己心眼小。”
“灵韵宗可没人敢将他当个孩子,而且上次若不是他帮你压下石碑破裂一事,你那小徒弟早就引起仙庭注意了。
你应该知道,那帮老家伙极为难缠,就算仙帝跟他们打交道也要头疼不已。”
王柄权闻言,举起的白子停在半空,疑惑道:
“修真界不是一向强者为尊吗,为何仙帝要受一群弱者掣肘?”
中年人叹息一声,捡起棋盘几枚死子道:
“仙帝怕的不是那些迂腐不化的老家伙,而是他们背后的宗族。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你可知这五城代表着什么?
那是五个万余年前就存在的古老仙族,加在一起比驹突、灵韵、犽刺地位还高,明面上在仙庭不见有多少人,但背后却根深蒂固,足以影响仙帝颁布的法令。”
王柄权闻言来了兴致,将棋子放在一边,好奇道:
“既然他们如此厉害,为何弟子从未听说过?”
“这也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树大招风,在你们九渊,不也有很多富可敌国之人?有些甚至与皇帝私交甚密,可他们最后的下场又如何?”
王柄权了然,中原历史上确实出过很多经商奇才,有几位甚至出资帮别人夺皇位,之后还拿出不菲的家财替帝王养活军队扩建城邦,可最后皆沦为兔死狗烹的下场。
伴君如伴虎,首要便是不可功高震主,若真说起来,那些隐匿在幕后的高门阀族确实活得更久,且每代都能出一两个入朝为官者,官职谈不上多高,可也绝对不低。
比起搬弄权谋,他们似乎更喜欢纳才办学著书立说,在文坛中举足轻重,往往一呼百应。
文人以笔墨诛人,丝毫不输武将舞刀弄枪,皇室为了保全名声,通常不会轻易拿他们开刀,现在看来,当真与仙庭有些相似。
……
王柄权没想到修仙的尽头,竟又回到了凡人那套,李长生这时敲了敲棋盘继续道:
“千年前,灵韵宗就是看不惯这一点,暗中集结兵力进攻五大仙族,力图拔除他们以清君侧。
那一战死了不少人,灵韵宗从掌门到尊令,全被发配修罗界,五大仙族也在此战后有所收敛,除非被触及底线,否则不会轻易干涉仙帝。”
王柄权落下一子笑道:
“如今灵韵宗依旧是三仙界第一大宗,闹出了这么大乱子竟就得到一个轻飘飘的惩罚,想来当年是被人当枪使了。让我猜猜,是前任仙帝暗中授意吧?”
中年人眼中透出赞赏,落子点头道:
“此事算个阳谋,明眼人都明白,但没人敢去拆穿,权当是仙帝自损其力敲打五大仙族。”
王柄权闻言眼中一亮,“师尊,对太白仙帝来说,五大仙族是不是一个隐患?”
“不仅太白仙帝一人,历代仙帝都多受束缚,恨不得除之后快。”
“若您当了仙帝,会不会也会想方设法削弱制衡他们?”
“没那么简单,五大仙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联姻,万余年下来,五家随便拉出两个末枝都能沾亲带故,彼此间早就亲密无间。即便想拉拢打压,恐怕也无从下手。”
王柄权笑眯眯道:
“若师尊不介意,徒儿愿意代劳,别忘了我当年是做什么的,帝王之术,最是得心应手。”
说罢,落下一子,中年人面前黑子立刻满盘皆输。
李长生脸皮抽搐一下,抬眼看向徒弟,没好气道:
“用不上,我怕你小子谋权篡位。”
“嘿,您一把年纪怎么玩不起啊?”
“去去去,先把你师弟教明白了,当仙官的事以后再说。”
……
王柄权被赶出大殿,一路骂骂咧咧朝赤霞峰走去,他想当仙官倒没什么特殊用意,纯属太过无聊,想换着花样折腾人。
尤记得当初做王爷那会,最是喜欢拿根鸡毛去欺负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员,而且往往有理有据,对方只能吃哑巴亏,可惜这种好日子一去不回了。
正思索着,不知不觉已来到赤霞峰,经过姖红住处时,瞧见一袭粉衣的女子正将竹篓内的仙草分开晾晒。
王柄权静静站在院外,直至对方忙完抬头,才发现他的存在。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柔柔笑道:
“进来吧。”
“好。”
王柄权没有客套,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姖红到达元婴期后,从山腰搬到了山峰,此后一直没挪动地方。
与之前住处一样,这里依旧是藤蔓爬满屋顶篱笆,此刻正值火红,将女子的脸也映射出些许红意。
见男子一直在打量墙角花卉,姖红捋了捋耳边发丝道:
“你失踪这些年,许多修士冲着三峰景色前来,后来发现宗内气氛和善,便留了下来,犽刺宗因此被抢走了不少门客。
哦对了,退婚之事我听说了,是你在擂台上击败了战宣云,令他主动放弃婚约,有劳了。”
王柄权回过身,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道:
“姖红仙子不想嫁给谁,尽管说出来就是,不必事事替他人着想。”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湿润,而后低下头去,轻抿嘴唇,二人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过后,重新抬头,正要开口,就见男子取出一柄纤细短剑,手掌翻转间,短剑缓缓缩短,最终化为一只镶翠发簪。
王柄权看着发簪若有所思,最后递上前道:
“送给姑娘了。”
相比于这只精巧发簪,女子对那把纤细短剑更感兴趣,手指轻轻接过,疑惑道:
“为何送我?”
“它本来就是你的。”男子露出浅笑。
女子更疑惑了,轻轻捻动轻若无物的簪子,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心念微动,发簪再度变回短剑,她还想再问,院中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
女子抬手细细打量短刃,只见剑身根部刻有两个娟秀的九渊文字,她下意识念出了那两个字:
“杏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