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辞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云箬现在应该还没完全醉,留着一半意识,还知道来抢酒喝的时候不忘重复自己的理由:“让我再喝一点吧师姐, 嗓子,啊——”
她张开嘴巴给纪月辞。
纪月辞看不懂:“怎么?”
云箬叹了口气合上嘴:“你看不出来, 得让医师看,林望呢?”
“阿望啊……”纪月辞抬眼朝正厅那边张望了一下。
云箬眼疾手快,身法飘逸快如闪电,唰地从她手里把酒坛顺走了!
纪月辞目瞪口呆。
云箬抱着酒坛,往自己酒盏里倒酒, 絮絮叨叨道:“喝一点喝一点,喝下去嗓子就不痛了, 对了, 给北山也喝一点, 北山……”
她茫然抬眼, 纪月辞瞅到机会, 伸手把酒坛夺了回来,还要去抢酒盏, 云箬也反应过来了,两人一人捏住小酒盏了一角,纪月辞体脉没觉醒,哪里抢得赢云箬, 还好云箬现在晕乎乎的, 低头抢了一会儿酒盏,噗地笑了。
云箬:“月辞, 我们好像在拔河啊。”
她笑得开心,纪月辞趁她笑, 把她酒盏拿走了。
结果大意失荆州,她抢到了酒盏,酒坛却被云箬抱回去了。
纪月辞怀疑云箬根本没醉:“是不是装的?这么聪明呢。”
“当然没醉。”云箬笑盈盈的,听到夸奖很开心,“聪明着呢。”
纪月辞突然体会到她和云箬醉了以后林望和百里夜的善后工作有多么难开展了,她就抢个酒坛酒盏都这么艰难,他们还要负责满院子把她俩抓回去睡觉,云箬迷糊的时候灵技也不收着,很是棘手。
“各位抱歉,奖励你们放下就好。”纪月辞看向沈苍一等人,“我们自己会收拾。”
“这是贵重法器,要亲自交托才放心。”从进院落起就没说话的白凌冷声道,手里托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纪月辞只好低声去哄云箬:“云箬,不喝了好不好,一会儿让阿望直接给你熬个润嗓的药。”
“不要,苦。”云箬撇嘴,抱着酒坛不撒手,“这个不苦。”
“可是在比试时受伤了?”南宫少尘温声道,“我可以带这位姑娘去看医师,你们可是本次盛会的魁首,若是受了伤下山,我们玄阳宗也不好给世人交代。”
“不用。”纪月辞并不领情,按着酒坛不让云箬倒酒。
南宫少尘还要说什么,沈苍一转头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对纪月辞肃然道:“那东西就都放下了,所有奖励都记录在册,诸位可以自己查验。”
他说完,示意白凌去把东西放下就走,白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在他们身后江北山屋子的门打开,百里夜从里面走出来。
云箬偏头看到百里夜,眼睛一亮,笑着喊了一声:“师兄。”
她带着醉意,嗓子又不太舒服,这一声喊得有些温吞,眼睛里盈满毫不设防的笑意。
院中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沈苍一目光猛地沉了一下,迅速转开眼神,垂眸时掩住了眼底泛上来的猩红血丝。
南宫少尘不敢置信的看着云箬,白凌则整个人都怔住了。
“师……”白凌上前一步。
“哎,师妹。”百里夜越过三人,走到云箬身边,云箬嚯地起身,一阵头晕,踉跄了一步被百里夜扶住,干脆就两手一环抱着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身上开始控诉,“我不要喝林望师兄的药,难喝。”
“好,不喝。”百里夜被她抱着,揽着她把她换了个方向,背对着玄阳宗的人,低头看她,“那你想喝什么?”
“师姐的酒。”云箬转头看纪月辞。
“已经没了。”纪月辞把酒坛摇了摇,里面发出酒水晃荡的声音,她立刻把动作止住了,有些紧张的看着云箬。
“没了?”云箬睁圆了眼睛。
“没了。”纪月辞坚持道,“你喝完的。”
云箬眨了眨眼,忽然得意起来,抬头看着百里夜,语气骄傲:“我全喝完啦,整坛的酒!”
“月辞屋里还有,我带你去喝?”百里夜轻声哄她。
“……行。”云箬好半天才点头,有点犹豫,“偷喝师姐的酒不好吧?”
百里夜没想到云箬喝醉了跟着纪月辞满院子跑,就像纪月辞的小尾巴,说到要偷喝纪月辞的酒的时候她脑子居然还挺清醒,知道这事不好,不由得笑起来:“不告诉她。”
“不行,月辞会发现的。”云箬拒绝。
纪月辞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出百里夜是想哄云箬先进屋喝醒酒药睡一会儿,毕竟晚上还有庆功宴呢,师父回来就说要大展身手,云箬最喜欢吃古董羹,期待的不得了,要是一直醉下去就要错过了。
她看着云箬,严肃的跟她保证:“我不会发现的。”
云箬表示很怀疑,不肯走。
纪月辞没招了,只能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叹了口气,轻捏住云箬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要是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喝的,月辞怪不到你头上,好不好?”
“我这么卑鄙啊……”云箬惊叹,随即爽快的点了点头,“行。”
百里夜:“……”
云箬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眼里狡黠的灵光一闪:“不说你,我就说林望师兄喝的吧,谁叫他的药那么苦呢。”
“行。”百里夜失笑,别的不记得,就记得林望的药苦了,“那我们走?”
“走。”云箬放开他,伸手牵住他,和他五指相扣,拉着他走了一步,茫然地四周看了一圈,目光从玄阳宗三人身上扫过,没有丝毫的停留,“哪间是月辞房间?”
百里夜指了指林望的屋子:“那间。”
于是云箬就拉着百里夜狗狗祟祟的朝着林望的房间摸了过去,百里夜正要进去,云箬拦住他不准他动,自己舔了舔手指在门上戳了个洞,朝里看了看,教训百里夜:“你直接进去太冒险了。”
“你说得对。”百里夜自然什么都依着醉了的人说。
云箬笑得十分开心:“跟我混,有酒喝。”
“好的。”百里夜点点头。
林望从正厅出来,目睹了两个人形迹可疑的进了他的屋,正要问纪月辞怎么回事,百里夜探头看过来,朝他招了招手:“来找药。”
“云箬喝了点酒。”纪月辞说。
林望明白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进屋去找醒酒药了。
纪月辞本就不会待客,和院子里玄阳宗的三位面面相觑,她脸上戴着薄纱,是以也不觉得尴尬,面无表情道:“让各位见笑了,今晚的筵席……”
她还没说完,沈苍一就会意,声音板正地道:“无妨,我会代闲云宗解释,比试本就辛苦,诸位自便。”
进正厅放东西的弟子都走了出来,沈苍一朝纪月辞点了下头,接过白凌手里的盒子交给她,带着人出去了。
“你们先走吧。”顺着玉石小路回到山腰圆台,沈苍一遣散送东西的弟子。
山间的风盘旋着在山涧中呼啸,山林的声涛不绝于耳,圆台上只剩三道颀长的身影。
许久后,沈苍一道:“冷静下来了吗?”
“你呢?”南宫少尘反问。
沈苍一时间没说话。
三人再次沉默下去,可那声带着盈盈笑意的“师兄”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很久以前,小师妹就是这么唤他们的。
她眼里的笑,只有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全心全意毫不设防的。
“为何不让他们来参加今晚的筵席?”白凌忽然道。
“你还问我?”沈苍一面无表情看着他,“想想你刚才差点做了什么,要是让他们出现在筵席上,你再这么来一次,你猜师父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你想害了她吗?”
“我刚才只是……”白凌欲要辩解,顿了一下,不出声了。
南宫少尘瞥他一眼:“小师弟以前最是冷淡,好好把你这幅冷淡的样子保持下去吧,最近也别去见阿箬了,在你藏书阁里躲好,也莫要在她面前露了馅。”
白凌一口气被堵在心头,冷冷道:“你没资格说我。”
随即他转身走了。
圆台上只剩沈苍一和南宫少尘。
“师父为何今日让你上场?”沈苍一问。
“放心,他没发现小师妹的事。”南宫少尘目光看着在风里起伏的林海,“至于为什么让我去比试……这你得问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思哪是我能猜的。”
沈苍一皱眉:“近几年来师父去哪都带着你,你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南宫少尘道:“师兄嫉妒了?毕竟师父以前去哪带的最多的可是你。”
“都是师兄弟,谈何嫉妒,四十年前的比试盛会,你说想试试身手,我不是就把名额让给你了吗?”沈苍一淡声道,“我们都是师父捡回来的,谁为玄阳宗做事又有什么区别。”
南宫少尘目光温和了些,笑了笑:“师兄说的对……是阿箬的事,师父想要让她能继续修行,一直在想办法,闲云宗一个小宗门,既无天材地宝,也没有某处秘境被破的消息,小师妹那个师姐却有一柄上古灵器,他让我探探这个宗门的底。”
“结果你也看到了。”南宫少尘道,“小师妹机灵得很,我没派上用场。”
沈苍一听完,看了南宫少尘一眼:“凤凰骨本来无法修行,是我们在换魂时强行为她洗髓淬体才……”
“不用你说,我知道。”南宫少尘声音冷下去,打断他。
沈苍一完全不理,自顾自地说到:“阿箬的魂魄一年时间就已经养好,本来直接换魂即可,几日就可完成,但她曾经是三灵脉觉醒的体质,师父不愿意让她醒来之后变成一个普通人,于是花了两年时间从上古残卷中找齐了洗髓阵,又舍不得让阿箬受苦……”
“闭嘴。”南宫少尘道。
“所以我们才吊着小师妹的命不让她死,让她来替阿箬承受淬体之苦,没想到她居然撑了十三年……”
“我叫你闭嘴!”南宫少尘怒呵道。
“不敢听?”沈苍一面无表情看着他,“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听的,你最好记得我们对她做了什么,不要心存幻想以为能得到原谅。”
“……够了。”南宫少尘喘着气,目光阴狠地瞪着他。
沈苍一对上他的目光,道:“好好把你那副温和的面孔保持下去吧,比白凌还受不得激,以及,不要张口闭口叫她小师妹,当心叫顺口了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她师兄,你今天也看到了,她唤的师兄早就不是你我了。”
沈苍一说完,不再看南宫少尘,他走到圆台边,再往前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垂眸感受着肆虐的风,半响之后往前踏步,雾气中现出长长的木板桥,他疾步而去。
南宫少尘一个人站在玉石圆台上,许久之后才抬起头。
掩映在树林间的碎玉石小径只有那么短短的距离,那里有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师妹,可是她现在有别的师兄了,她也对那些人笑,就像曾经对着他笑一样。
碍眼至极。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发现,那个让小师妹叫他师兄的男人眼熟得很,他几天前就发现了,怀疑了许久,主要是对方只是个三灵脉低阶的修士,怎么可能和三大世家扯上关系,但他刚才想起来了。
三大世家的百里世家,十年前曾经发过一次通缉令。
他记得当时的内容,大体应该是世家某个弟子伤了人,自己也受了重伤逃离,要求必须抓活的,后来不知道是人抓到了还是什么原因,那份通缉令很快就被撤销,会审堂直接诏令不许再提起此事,事关三大世家,此后仙门百家也再没有提起。
那份通缉令只说对方是百里世家的弟子,没有样貌描述,只说是个少年,从世家逃离的时候十七岁。
百里夜。
百里世家。
南宫少尘发出一声冷笑,他见过百里夜的剑法,之前没注意,闲云宗比试的时候他特意去看了,以他年纪轻轻的模样居然能挥出那样的剑意,就绝不是普通的剑法。
一个通缉犯,一个从百里世家逃出来的弟子,居然加入了闲云宗,在这装得岁月静好做一个好师兄。
人人都知道三大世家的弟子绝不入别的宗门,除非斩断一身灵脉彻底成了废人,才能离开世家,如果百里夜被百里世家找回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他三天前就想办法传讯给了百里世家,给了通行玉牌,不知道他们的人到了没有。
南宫少尘目光看着碎玉石小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师妹,你这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师门很快就要完蛋了。
没关系,师兄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眼底迸出欣喜若狂的光,将他温和清隽的面容衬得有些狰狞,他大笑了起来,笑声被山间呼啸的风吹走,只留下一个肆意狂笑的身影。
笑够了,他敛了神色,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从容地从圆台边踏出去,也往主峰去了。
*
晚上寿宁峰大摆筵席,仙门百家欢聚在一起,峰顶灯火璀璨犹如天灯,惹得玉京城中百姓遥望,留在城中的玄阳宗弟子更是挨家挨户送上一块结界玉,以示与民同乐。
安置住所的峰腰只剩闲云宗一家,小院子里却也热热闹闹,江北山和林望在院中点了烛火,百里夜临时刻了些小法阵将烛火罩住,院外晚间雾气弥漫,院中却清明干燥,星星点点的烛火铺开,古董羹的汤底发出咕噜噜的翻滚,桌子旁闲云宗众人围坐,一起端起酒盏。
除了云箬,她端着的酒盏里是茶水。
“庆祝我们盛会夺魁!”万知闲道。
“有钱了!”林望接着说。
云箬:“有钱了!”
江北山:“有钱了!”
百里夜:“有钱了。”
纪月辞:“……有钱了!”
万知闲啧一声,不满道:“怎么不跟着为师说!”
“好,师父说。”百里夜立刻道,和林望对视一眼。
万知闲摸了摸胡子再次举杯:“庆祝我们有钱了!”
林望接上:“盛会夺魁!”
江北山:“盛会夺魁!”
云箬:“盛会夺魁!”
百里夜:“盛会夺魁。”
纪月辞:“……”
万知闲差点被气一个倒仰:“小兔崽子你们反了!?”
百里夜解释:“刚已经喊过发财了,现在就要喊夺魁,师傅你怎么乱改自己的词?”
万知闲:“……”
林望立刻道:“要么再来一次?”
万知闲无语的看了林望和百里夜一眼,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俩?不来了,为师饿了,要喊你们喊,我吃饭了。”
万知闲以最快的速度把筷子往锅里一卷,把里面大部分煮好的肉都夹走了,堆了满满一碗。
江北山惊呆了:“师父好快!好厉害!”
云箬也惊呆了:“师弟这种时候你还佩服师父呢?还不快抢!”
于是两个人同时伸筷子进锅里抢肉吃。
云箬酒劲刚过,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飘,江北山夹了一大筷子肉,她啥也没夹到,百里夜一笑,拿起筷子准备给她夹,只见江北山把自己那一筷子肉全都放在了云箬的碗里:“小师姐吃,多吃点。”
百里夜筷子顿住:“……”
林望手肘搭着百里夜的肩,看了他一眼,往锅里下下去新鲜的肉,笑着夸奖江北山:“北山小师弟长大了,甚好甚好。”
江北山不好意思的也笑:“咱们能赢多亏了小师姐啊。”
“哦,怎么说?”百里夜问。
江北山暂时放下筷子,认真细数:“这次比试我很努力吧,也很厉害,但是我为什么能这么厉害呢,是因为小师姐帮我控制住了灵技,我才能修行,而且后来小师姐还带了灵犀回来,要不是有秘境试炼,我们哪能那么快进步?对吧师父?”
万知闲大力点头,猛揉江北山脑袋:“说得好!你小子真的长大了。”
“鼓掌。”林望带头鼓掌。
万知闲和江北山同时放下筷子鼓掌,林望立刻道:“月辞阿夜,可以吃了,快!”
三个人闻声而动,等万知闲和江北山拿起筷子,锅里的肉已经被夹完了。
江北山不敢置信。
江北山大为震惊。
江北山非常受伤:“为了吃肉才让我和师父鼓掌啊?”
“聪明。”林望夸他,“你吃那么快,不用点计谋怎么能让你师兄师姐抢到肉吃?师父你也是,你有点师父的样吗,怎么净顾着自己吃了?也不照顾照顾亲徒们。”
万知闲吃着自己碗里之前夹的肉,无所谓林望的控诉:“我看你们完全不需要我照顾。”
“这只是吃饭啊,已经要用上计谋了吗?”云箬选择站在江北山和师父这一边,对师兄师姐们横眉冷对,“好狡诈。”
“好狡诈。”江北山有样学样,和云箬一起谴责。
纪月辞十分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干。”
林望看着她:“没有我你现在这筷子肉都吃不上呢师姐?”
“谢谢你啊。”纪月辞自顾自吃自己的,顺便给江北山匀了点。
百里夜把自己夹到的都给了江北山:“吃吧,奖励你刚才先把肉给了你小师姐,另外,别学你林望师兄。”
林望:“?你这个叛徒!刚刚给我使眼色的是谁啊!”
“狡猾的百里夜。”云箬调转炮口。
“狡猾的百里夜!”林望欣慰跟上。
“狡猾的百里……”江北山噎了一下,千钧一发之际改了口,“师兄。”
纪月辞并不想加入他们。
万知闲乐得凑热闹:“狡猾的百里夜!”
正闹得欢,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江北山喊道。
“是我,陆子云。”陆子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箬跑去开门给他:“你怎么来了?”
陆子云往里张望了一眼:“我看你们没去筵席,还以为你们提前走了,就过来看看。”
“进来。”云箬让到一边。
陆子云没进去,摇了摇头:“我不进去了,我就是来恭喜你们,本来想送个东西,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你人不是来了嘛,有你的道贺就够了。”云箬笑道,“你进内门了吗?”
陆子云点点头:“还没拜师,得等过了这几天。”
云箬道:“也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嗯。”陆子云看着云箬的笑脸,要告别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的东西都从学院搬走了,虽然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搬,实在是个一穷二白的寝舍,庚桑师姐已经让白凌师兄给他安排了内门的弟子住所,很是照顾他,他以后会长住玄阳宗,而云箬会继续留在学院修习。
云箬讨厌玄阳宗,他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就算能见,也不会像以前在学院那样,每天总能见到,一起修习对练,偶尔一起去饭堂约饭。
他曾经一门心思进玄阳宗,现在目标达成,却对在学院的日子多了十分不舍。
“对了。”陆子云从身上摸出自己的钱袋递给云箬,“我这个月领的弟子灵石,都给你。”
“给我干什么?”云箬没接。
陆子云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蹭了你那么多顿饭,就当是谢礼。”
“我不要。”云箬摇摇头,“我们宗门现在有钱了,看不上你这点小钱。”
陆子云:“……”也不用说这么直白的。
云箬看他怔住的样子,笑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逗你的。”
“我师妹的意思是你就当欠着她钱吧,还是你现在做了玄阳宗内门弟子,想和她把以往的同学情分都断干净,不再来往了?”百里夜走过来道。
陆子云连忙摇头:“绝对不是!”
“那不结了。”林望人没过来,坐在桌边朝他笑道,“陆子云,以后出门做任务或者历练,路过闲云宗的时候记得来看看云箬。”
陆子云看了眼云箬:“可以吗?”
“当然,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啊。”云箬笑道,“我师兄也很喜欢你的。”
“他谁?”只有万知闲一头雾水。
江北山小声给师父说陆子云是云箬的好朋友,上次来宗门帮林望师兄干了好多活,是个和他一样勤奋且心思清透的好少年,就是人笨了点。
万知闲立刻正色朝陆子云道:“闲云宗随时欢迎你来干活……做客。”
陆子云:“……”别改口了我都听到了。
他坚持没进门,闲云宗自己的庆功宴,他一个玄阳宗的弟子混在里面格格不入,还打扰他们,他就站在门口和云箬说了会儿话,告辞离开。
“陆子云。”云箬最后朝他道,“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院门关上,陆子云站了一会儿,心情比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虽然他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有时间去找云箬,玄阳宗内门弟子之间更是竞争激烈,他现在还不知道能拜在哪位师父门下,但少不得从明日开始要努力修行力争上游,绝不给师父和庚桑师姐丢脸,他陆子云向来要做就要做最好,进了内门也一样。
他以后的路只会走的更艰辛,不想被人轻视,那就得用实力服众。
他知道自己要去走什么样的路,可当云箬的师父笑着说他以后可以上门去做客,面对他们给予的善意,他只觉得能和云箬认识是三生有幸,除了苦修之外,似乎他还多了些别的盼头,有个人不在乎他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不在乎他修为如何,是真心和他陆子云这个人交了朋友。
他们山长水阔,总会有再会之期。
他走过碎玉石小径,忽而朝两侧的林子中看了一眼。
四周一片寂静,草丛中传出长短不一的虫鸣,一枝树叶的尖端动了动,飞起一只虫子,一头扎进了更深处的树林中。
陆子云没察觉到任何气息,快步走过小径,身形消失在另一头。
院子里依旧热闹,里面布了阵法,声音依旧传了一些出来,显得闹哄哄。
外面的黑暗中静静站着两个人,他们站在树荫最重叠的地方,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出其中一个身形修长,另一个有些佝偻,站在前一个人身后,他们完完全全隐去了自己所有气息,像是两尊雕塑,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站了多久。
看着院内温暖的灯火,听着里面传出的吵闹的声音,身形修长那人轻声感叹道:“总算找到了。”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身后身形佝偻的人低声问道:“要现在带走吗?”
年轻男子没说话,半响之后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反正他也跑不了了。”
“十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院内灯火闪烁,漏出的一点光照亮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淬了冰的寒眸,冷冷盯着院门,“这一次他别想再逃走了。”
庚桑箬在筵席上想找云箬,但想到玄阳宗刚输给了闲云宗,顿时又觉得有些丢脸,怕去找云箬会被嘲讽,于是把参赛的几个弟子骂了一顿,陆子云刚好从闲云宗的住所回来,也被她训了一顿,陆子云对她完全没脾气,低眉顺眼被骂完,依旧笑着同她说话,而不是跟其他几个人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庚桑箬心情好起来不少,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离开,问陆子云他刚刚去哪了。
“我去跟云箬道别。”陆子云倒是没有瞒着她,“以后我不会回学院去了。”
“你不回去了?”庚桑箬有些欣喜,除了三个师兄,以后她也可以找陆子云玩了,“等等,云箬他们没来筵席?”
陆子云点点头。
“好大的架子!”庚桑箬跺脚道,“我去找她来!师父今天在演武场还邀请过他们呢,他们怎么能不来?”
“别闹,我已经跟师父说过原因了。”南宫少尘道,“这么多宗主在,你作为亲徒还要离席吗?”
庚桑箬嘟着嘴,看了眼主位上的谢鸣之和坐在他旁边的沈苍一,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想去跟云箬道个别嘛,我说要带她去我的灵秀峰玩的,也没找到机会……”
“你要真想跟她交朋友,现在才不能去找她,她不想来,你若硬是把她拉来了岂不是不好。”南宫少尘笑道,“坐下吃东西,想吃哪个,师兄给你夹。”
“我自己夹。”庚桑箬不情不愿地坐下。
南宫少尘看了陆子云一眼,忽而问到:“你和那位闲云宗的姑娘是朋友?”
陆子云看了眼南宫少尘,南宫少尘道:“陆师弟,你现在首宗弟子,以后出门做事代表的都是我玄阳宗,对人对事需得谨慎交往,记住了?”
他笑得温润,陆子云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警告和冷意,知道自己刚才偷溜被发现了,连忙低头见礼:“多谢师兄指教。”
“你走吧。”南宫少尘道。
陆子云又行了个礼才离开了。
“好大的师兄架子。”白凌冷声道。
“师弟总要教的嘛。”南宫少尘笑了笑。
白凌看他一眼,闷不吭声地端起酒盏喝酒,庚桑箬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南宫少尘和白凌一起说到。
庚桑箬噗地笑起来:“肯定吵架了!”
白凌没看她,庚桑箬早就习惯小师兄的冷淡,尤其是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便不再理他,只找南宫少尘说话,南宫少尘笑着被她支使得夹这个夹那个,好脾气的陪着她饮酒,怕她喝了冷酒伤胃,又叫来人去给她温酒端过来,庚桑箬舒舒服服享受他对自己的好,托着腮左顾右盼地吃东西。
白凌冷眼旁观,脑子里想的却是曾经的小师妹。
要是他们几人一起吃饭,小师妹总是给他们夹菜,把他们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哪怕只有师兄妹几人,她每次都坐到他旁边,帮他挡掉两个师兄劝来的酒,沈苍一和南宫少尘不敢给她喝,自然也就没办法来灌小师弟喝酒,小师妹就会悄悄给他眨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他烦躁的收回视线,低头藏住了眼底的情绪,闷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
闲云宗开完庆功宴,不想第二天和其他宗门们一起走,提前下山了。
第二天天亮前他们已经到了玉京城,去玉京街玄阳宗的接待处归还了通行令牌,其他人找了家茶楼喝茶,林望和百里夜去曾经住过的那家客栈把要给陵凌宗的东西先寄存,没想到陵凌宗和他们的思路一样,晚上去了筵席提前离场,早就在山下等着他们了。
林望和陵凌宗做完交易,收了一部分灵石,剩下的陵凌宗后续直接送到闲云宗去,双方友好交谈热切会晤,林望谈完出来,发现在客堂等他的百里夜不见了,还以为他先回茶楼去了。
结果他回了茶楼,其他人也没见到百里夜,在城里找,也没有找到。
百里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