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岛永静殿, 少主居所。
百里朗行看着闯死牢不算还把寒玉台的法阵都毁了个七七八八的云箬,护送她进天山岛的两位金衣使者低眉顺眼,三个人都摆出了一副我们错了我们听从少主发落的良好态度, 但百里少主只觉得窝火。
“不说实话?”百里朗行再次问道。
“真的没有同伙。”云箬也再次重申。
百里朗行冷笑:“那寒玉台的阵法是怎么坏的,就凭你?”
云箬求助的看向身侧的百里夜, 百里夜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云箬只好转回头去看着百里朗行,点了点头:“我不是故意的。”
“好啊。”百里朗行手掌一翻,大殿中四面墙壁上都亮起旋转的法阵,流转的繁复符纹静静散发着银光, 道,“你毁了试试, 否则让我发现岛上还有外来人, 或者你们宗门的人擅闯, 我……”
“你就如何?”百里夜不紧不慢的开口。
百里朗行冻着一张脸:“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云箬:“……”
她现在知道百里朗行把百里夜抓回来的最大目的是为了给他清除体内的瘴气, 哪怕这小少主一张脸上冻得寒霜有一丈厚, 并且她一讲话就出声呛她,尤其不能提他哥, 提就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但云箬根本对他生不起气来。
尤其是知道他苦苦找了他哥十年。
云箬甚至想要站在百里朗行这一边谴责她师兄了。
她被百里朗行针对的时候她师兄正在数大殿里的阵法,数完转头看她:“有十一个,别全毁了。”
云箬不敢保证:“我怕我控制不好。”
这些法阵都一个叠一个的, 她毁法阵可没注灵那么熟练精准。
“没事, 那就全毁了。”百里夜安慰她,“反正是百里少主叫你毁的, 让他看看你的本事。”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但大殿里就只有五六个人, 全都安安静静的,他俩这点悄悄话被听的一清二楚,百里朗行额角青筋跳了跳,看着从寒玉台下来的一路上都和他哥形影不离的云箬,只觉得胸口烧起来的火更旺了。
刚才还自称他哥,现在又改口叫他百里少主了?
尤其是他发现是他哥主动粘着人不放的,云箬走哪他就到哪,他审问三个越狱犯,他哥也要站在他这师妹旁边,搞得他的审问很被动。
一定是这个闲云宗的女人蛊惑了他哥。
证据有三。
证据一,普普通通一个烈焰阵,还是在寒玉内,大家都没事,怎么就她被烧成那样?装的。
证据二,山腰牢房的阵法岂是随便来个人都能破坏的?撒谎。
证据三,就算她修为顶天了是满阶神灵脉,山顶寒玉台的阵法也不是瞬息之间就能毁掉的,她潜伏在山顶一天能毁掉一个都算她本事大。信口雌黄。
综上所述,总结为三个字,他不信。
他现在就要在他哥面前拆穿这个女人的满口谎言。
“那,我毁了?”云箬看了眼百里朗行,“你不要生气啊。”
百里朗行身后的费长风默默往前挪了一步,他也挺想看看大公子这个师妹的本事,虽然他内心和小少主的想法一样,这姑娘看着年轻轻轻,就体脉来看应该还在低阶,但却一直都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毁了寒玉台法阵,实在是可疑。
近年来不论是外界还是海域,时不时都有妖兽异动,比过去频繁了不少,他们查得了些线索,正在和会审堂一起调查。
他倒不是怀疑云箬本身,毕竟是大公子信任的人,而是担心她是否被什么人蛊惑威胁,不敢说实话。
“少啰嗦,动手。”百里朗行道。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云箬两只手掌一翻,掌中灵力蓄积,抬掌往地上一按,银光顺着地面侵入四面墙壁,法阵察觉到外来的攻击,自动开启防御抵抗,符纹旋转振鸣,顺着云箬的灵力就要往回反噬,云箬却无知无觉,根本没有收手。
百里朗行目光一凌,立刻就要停止法阵运行,却见侵入的灵力悍然不停,根本不受阻,一头冲进法阵,顺着不断变幻的符纹嵌入,源源不断地灵力悄无声息覆盖侵吞,墙壁上十一道法阵发出承受不住的鸣响,只是一瞬间,所有法阵上灵光暴涨,接着全都黯然熄灭下去,只剩云箬的灵力还在乱闪。
大殿法阵被破,海上呼啸的风声和浪潮潮湿的气息顷刻间涌了进来。
百里朗行:“……”
费长风:“……”
一大二大在旁边看着,已经麻木了。
在死牢他们想对策怎么下去救人,对着寒玉台法阵发愁时,就已经见识过一次云箬是怎么在几息之间连毁数道法阵的了。
百里朗行几步走下台阶,有些焦急的走向云箬:“你……没事吧?”
眼见为实,他现在不得不信。
但刚才云箬就在山上毁了寒玉阵法,现在又动灵力,几个时辰内消耗如此多的灵力,就算是满阶修士也要养个好几天,他非要逼着人动手,万一她灵力枯竭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他害了人?
百里夜伸手把单膝跪在地上的云箬拉了起来。
云箬借着他的手起身,殿里四面都开着窗,海浪声甚是喧嚣,呼啸而来的风声进了屋出不去,在屋内横冲直撞四面回旋,她没听清百里朗行说什么,眼睛眨了眨,大声道:“少主,你现在信了吧?”
“你没事?”百里朗行诧异的看着她。
“嗯?你说什么?风太大了!”云箬根本听不清,百里少主的声音太小了。
不止百里朗行,费长风也诧异的合不拢嘴。
这姑娘的灵力居然强悍至此,简直不可思议。
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夜晚的海域气温极低,天山岛上还有一整个山顶的千年寒玉,现在寒玉台法阵被破,寒气没被困在寒玉内,在海岛上四散,此刻永静殿法阵也被毁了,登时整个大殿中气温骤然低了下来,这一晚上冷冷热热交替好几次,云箬闭了闭眼,阿嚏一声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百里夜脱下外衣把她裹住,转头看向百里朗行:“换个地方。”
“啊?哥你说什么?”百里朗行听不清,喊道。
云箬以为百里朗行在和自己说话,赶快喊回去:“少主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啊。”
百里夜捏了捏她的脸,让她看自己,用口型道:“跟我走。”
其实他不用说,云箬几乎被他揽在怀里带着往外走。
出了大殿,外面的海风声反而低了下去,但也呼啸不停,天上流云被吹得四散,西面峰顶千年寒玉散发的冷气顺着风声而来,扫过海岛每一处缝隙。
百里夜揽着云箬走在最前面,百里朗行和费长风随后,一大二大走在最后。
费长风乐呵呵和百里朗行小声说话:“小少主,大公子看来在外面过得不错,和他师门的人一看就是交心的,你自责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可以放下一些心结了吧。”
百里朗行“唔”了一声,不说话,只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的背影,半响后突然道:“小时候每次回寝殿,我哥也是这么揽着我走路的,怕海风吹到我。”
费长风听出小少主有些酸溜溜的口吻,内心只觉得好笑。
百里夜不在的十年,百里朗行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少主,没想到他哥一回来就变得如此幼稚。
他抬手拍了拍百里朗行的肩。
幼稚一点挺好的,从十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强迫自己成长,除了精进修为就是外出平海上作乱的妖兽,从被质疑到现在统领百里世家,他几乎就没见小少主再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的少年心性。
现在这样挺好的。
能再见到大公子,他自己尚且都激动不已无法自持,更不要说不肯放弃找了他十年的百里朗行。
当年百里夜离开的时候刚养好一身的伤,灵脉俱毁瘴气入体,医师们束手无策。
那会儿百里朗行刚继任少主不久,正是顶着最大的质疑的时候,又因为害百里夜受伤的是他自己,故而也不敢去见他哥,白天拼命修习,学着处理各种事务,晚上就跑到费长风住的地方,抱膝坐在他寝室的角落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还要跟他说:“长老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费长风哪能不管他,小少主不睡,他如何睡?
只能一宿一宿的陪他熬。
熬了四五天,百里夜总算找到百里朗行晚上去哪了,来费长风庭院里逮人。
百里朗行熬了几天熬不动了,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睡得很不踏实,费长风又不敢动他,一动他他就醒,继续睁着眼睛坚决不睡,百里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小小一团缩在墙角,眼下两圈青黑,还留着几道泪痕,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把百里朗行背起来,小东西在他背上拱了拱,抱着他脖子总算安然踏实的睡着了。
“少主……”费长风轻声开口,被百里夜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改口,“大公子,今日小少主听了些闲言碎语,白天都忍着,晚上才躲到我这里哭,我怎么劝都没用,要不要我去警告一下?”
“不行。”百里夜道,“你若现在替他出头,以后他更难服众。”
“可那些人说的实在是……”费长风摸了摸胡子,心疼的看了眼百里朗行,“小少主才十三岁,他哪里经得住那些诛心之言。”
百里夜沉默了一会儿,道:“根源在我。”
费长风一惊:“少主莫要胡说!”
百里夜笑了笑:“费长老休息吧,以后还要你多教导朗行,他喜欢你,还望你多陪陪他。”
费长风总觉得那时的百里夜想说的不是这个。
第二天,百里朗行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想起是哥哥把自己背回来的,眼泪水哗啦啦又往下掉,原来哥哥还是关心他的,似乎也没有恨他,没有生他的气,更没有不要他。
他抹了把眼泪起来,换了衣服精精神神的去找百里夜,想要告诉他只要有哥哥在,他什么都不怕,还特意拉着费长风给他作证,眼神坚毅。
可他没有找到百里夜,只在进出天山岛的阵法上感觉到了他哥的气息。
百里家曾经的少主离开了天山岛,下落不明。
百里朗行差点疯了。
他不顾几大长老的劝阻和反对,当即就下了通缉令誓要找到百里夜,就连长老们都慌了神,百里夜自从修为尽废之后就卸下了少主之位,伤还没好就推着百里朗行继位,自己慢慢淡出众人视线。
费长风想起这一切,又想起前一晚百里夜跟自己说的话,当即心就凉了。
百里夜的话怎么听都是在交代后事做诀别。
他没有拦百里朗行,任他发了通缉令,想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赶紧把百里夜找回来,哪怕小少主气疯了发的通缉令与事实相去甚远,几乎把百里夜形容成了百里世家的叛逃之人,或许在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
三日后百里朗行自己清醒过来,着急忙慌的撤了通缉令。
费长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百里夜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能一剑破浪肆意惊才的百里少主,他离开时的修为根本不足以让他应付通缉令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追杀。
他出了一身冷汗,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总是跟在百里夜身边的小少年。
百里朗行没有他哥哥惊绝的修为,于剑道一途也没展现出过出众的天赋,他被淹没在百里夜强大而耀眼的光芒里,直到现在百里家失去了优秀的继任人,才让他站到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百里夜是天才,百里朗行就是他身边黯淡的影子。
只有当月亮消失,星星才会开始发光。
云箬一路走,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震得头都有点晕,百里夜干脆蹲下来要背她,云箬还没动作,百里朗行抢先几步走上来:“我背。”
云箬正要趴到百里夜背上,被百里朗行这么毛遂自介阻了一下,顿时不好意思被背了。
她摆了摆手:“我自己走。”
百里夜也不勉强她,牵过她的手捂在掌心里:“快到了。”
云箬看他走的轻车熟路,忍不住问道:“去哪?”
“我住的地方。”百里夜微微躬着身同她讲话,声音一半散在风里,一半落在云箬耳边。
一行人走到一处庭院,进去之后是一个被打理得很好的水榭亭台,再往里走才是一间屋殿,匾额上三个字体稚嫩的字:朗星殿。
“朗星殿?”云箬看了百里朗行一眼,和百里夜咬耳朵,“这名字听上去更像是你弟弟住的地方,这字是你小时候写的吗,真是可爱。”
百里夜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猜对了一半,他给我想的名字,亲自给我提的字,不挂他就哭,吵得很。”
百里朗行一路上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冻上了:“喂,我听得见。”
百里夜转头看他:“嗯,然后呢?”
百里朗行迎着他哥的目光,半响后才道:“你还记得啊?”
“当然了,你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百里夜推开门走进去。
百里朗行不依不饶跟过来:“那刚回来那天我带你过来,你还问这是哪里,是谁住的地方,还说上面题的字丑,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百里夜无奈道:“你怎么带我过来的?”
百里朗行声音一滞。
他把人打晕了带回天山岛,刚上岛百里夜就醒了,他怕他哥反抗会受伤,更怕他动灵力遭到反噬,但又舍不得封他灵脉,只好把人捆得严严实实,为了以防万一,还蒙上了他的眼睛堵上了嘴,到了寝殿门口才松开。
费长风知道这事的时候两眼一黑,刚回岛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急匆匆的赶来,百里朗行给寝殿设了阵,百里夜刚被关进去,进去之前非常不客气的给了百里朗行脑袋一巴掌,很生气的模样。
小少主当时就自闭了,更加坚定要关着他哥不能让人再跑了的决心。
他们都觉得百里夜没了修为,又被关在法阵里,肯定万无一失,没想到当天夜里朗星殿灵光肆意,困人的法阵被破,百里朗行赶到的很快,百里夜还没来得及走,坐在水榭亭台里喝茶,被抓了个正着。
百里朗行二话不说又把人关了回去。
第二天百里夜拆了院子里一件法器,自己找材料做了个能动的小灵器,想要出去送讯息,再次被百里朗行截获,气的把那小东西当着他哥的面捏成了粉末,警告他最好死了想要离开的心。
两兄弟从见面到回家,话没说上几句,倒是开始互相斗法了。
百里朗行不知道他哥去哪里学了一身器术师的本事,屋子里不是跑出个小老鼠小松鼠啥的,就是飞出来丑兮兮的鸟,根本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就是想要执着的离开,要传递消息给他师门的人。
他真的很想问问他哥,到底谁才是他的家人?
为什么见了他连他的名字都不喊,只惦记着他那几个师兄师妹?他才是他亲弟弟!
几天后百里夜在朗星殿找不到能做灵器的法器,想要闯出去,动了灵力,百里朗行察觉到法阵异动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到百里夜吐了口血,满不在乎地就要朝外闯,要不是费长风来得及时,乱了分寸的百里朗行差点又把百里夜打晕。
之后他就把百里夜关进了死牢。
“我是怕你反抗了受伤……”百里朗行发现他哥还记得两人之间的过往,说起他的语气间也没有别的意味,仿佛就是离了一趟家,回来后依旧还是他的哥哥,这才敢朝他解释。
百里夜也卡了一下:“……我以为你很生气,想要拿我出出气。”
“我怎么会?”百里朗行皱眉道。
“不是发通缉令抓我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百里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看着百里朗行的目光有些无奈,“见了面好话都不说一句,带回来还捆着我,屋子里也要设法阵不让我出去。”
“我……”百里朗行目光颤了颤,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你不想回来,不想看见我。”
百里夜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要是想走,你也拦不住,虽然灵脉废了,但这些年也找到了能暂时控制的办法,如果我真要反抗,当时在玉京城你就不可能带走我,我都跟你回来了,第一晚破了法阵也没走,喝着茶等你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结果你根本不想跟我说话不是吗。”
百里朗行瞠目结舌:“……”
在旁边听得连连皱眉的费长风:“……”
你们两个小子当年可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亲兄弟,怎么现在如此没有默契!
这误会大了啊!
“我……我不是……”百里朗行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高兴他哥是自愿跟他回来的,又生气怎么早点不把话说清楚,最后把自己嗓子堵住了,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费长风觉得现在小少主尴尬得很,最好还是先避一避,于是和两位金衣使者说了一声,请他们先回住所,自己则去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的东西和热水送到朗星殿来。
庭院中只剩百里朗行一个人站在殿外的台阶下。
百里夜也没管他,带着云箬选房间去了。
这处庭院外面看着很大,朗星殿却不大,只有两间寝室。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两间寝室?”云箬和百里夜走过长长的长廊,探头朝外面看,这里和金衣使者住的庭院不同,也和云箬看过的天山岛上其他地方不同,和百里朗行的永静殿也不一样,窗外没什么铺设,一眼看去是大片的空地,铺着漂亮的鹅卵石,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流,在风里被吹起褶皱般的涟漪。
“嗯,一间我的,一间朗行的,他小时候总是要跟我睡,没办法,就加了个房间给他。”百里夜跟在她身侧,随她四处看,道,“外面是我练剑的地方。”
云箬本来要回来了,听到他这么说,干脆就趴在窗口看,想象着百里夜身披月光在风中练剑的样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忽然就来了兴致,她脱下身上百里夜披给她的外衣,纵身从窗口跃了出去,折了一枝树枝,朝百里夜道:“师兄,陪我过一招吧。”
百里夜笑起来,翻身跃出去,云箬把树枝抛给他,自己又折了一枝,脆声道:“我来了!”
风过水动,树枝轻响,站在殿前的百里朗行听到声音,绕过大殿走了过来,刚转过拐角,一道凌厉的剑意就迎面而来,他侧头避过,看着踏在水中的两个身影,久久都没有转开目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百里夜手持灵剑的样子了。
虽然他现在手里的只是一根树枝。
两人过了几招,云箬直击而来的身影忽然顿了一下,偏头打了个喷嚏,手里树枝一抖偏了方向,和百里夜的树枝擦肩而过,失了先机,眼看就要被剑指咽喉输了比试,百里夜却故意往后撤了一下身子,将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划,激起一道水线,自己被云箬横劈过来的树枝架住了脖子。
“我赢了!”云箬欢呼。
“哎,你赢了。”百里夜拎着树枝笑道,“玩开心了?回去睡觉。”
两人继续去爬窗户,百里朗行忍无可忍出声:“过来走门,爬窗户像什么样。”
百里夜没想到自己有被弟弟骂“像什么样”的一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阻止云箬爬窗,拉着她绕过鹅卵石的空地出去。
百里朗行脸色复杂的看着他:“你居然故意输给你师妹。”
百里夜挑了一下眉毛:“怎么了?”
云箬笑不出来,十分理解百里朗行现在的心情,从他复杂的脸色上读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我哥,百里家万里挑一的剑道天才,居然会打假赛故意输给别人!你们闲云宗的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可恶!
百里朗行哼了一声,本来不想说话,却想起之前把百里夜带回来后的一连串误会,都起源于他到现在还觉得他和他哥之间可以用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结果他自己误读了百里夜眼里的讯息,将之理解为恨意和想要离开。
他顿了顿,忽然开口:“你从来没输过,不论是和谁比试,还是出外去平息海上的妖兽祸乱,哪怕受了一身伤回来,你也总是满不在乎,任何时候,你都是我心里最强的百里家少家主。”
他曾经以为百里夜永远都不会败,永远都不会害怕。
他崇拜哥哥的强大,却也有些心疼他的强大,因为有多无数个日夜,他住在朗星殿,半夜醒了去找百里夜想跟他一起睡,却看到在月光下练剑修行的身影,心生悸动,他也想像哥哥这样,不是为了比他更耀眼,而是想和他并肩而战。
后来空地上多了一个小一些的身影,每晚都跟着百里夜一起修习。
百里朗行每次都缠着哥哥比剑,每一次都输。
后来他输的多了,哭着问他哥为什么不让他赢一次,别的哥哥都让着弟弟的!还举了好几个世家弟子的例子,企图唤醒他哥的良心。
百里夜那时候帮他抹了把脸,背着他回去睡觉,在他哭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哥哥不能输,我要是输了,以后怎么保护你,怎么撑起百里家?”
百里朗行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着百里夜,忽而笑了笑:“哥,你也有输的一天。”
他的哥哥不再是那个执着的保护者,似乎也有人可以保护他了。
他也愿意被保护。
可那个人居然不是他。
百里朗行看了眼云箬:“明天和我比试吧,你敢吗?”
云箬想,来了,他要给他哥报仇了。
她摇了摇头:“不比。”
百里朗行不放弃:“就一场。”
云箬语重心长:“百里少主,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你自己寝殿的阵法是不是要修?牢狱区山腰坏了的法阵是不是要补?寒玉台事关你哥体内的瘴气清除,所有法阵是不是要尽快想办法恢复?我们哪有时间比试。”
百里朗行看着她:“我寝殿的法阵你弄坏的,山腰牢房的法阵也是你破坏的,寒玉台上的法阵还是你损毁的,我们为什么有这么多事要做你不清楚原因吗?”
云箬:“……”
别问,问就是心虚。
“原因不是你非要关着我不让我送消息出去吗?”百里夜仗义执言。
这会换百里朗行心虚了,看了他哥一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于是又把目光瞪向了云箬。
云箬虽然心虚,但是有师兄撑腰,顿时支棱起来了:“瞪我干什么,我师兄都会帮你修的。”
“什么叫帮我修?分明是帮你修。”百里朗行寸步不让,“这种时候叫你师兄了?刚才还一口一个你哥的。”
云箬震惊了,堂堂三大世家少主,居然如此幼稚,口舌之争也要如此较真。
百里夜看着他俩快瞪到一起去的眼睛,伸手从背后把云箬肩膀一揽,用老办法把人带走,云箬抱着他的腰,探身出去和落后一步的百里朗行继续争辩到底是谁的锅,凭什么让百里夜如此操劳。
百里夜:“……”不管谁争赢了法阵还不是要我去修?
他没办法,只好把云箬嘴巴一捂,看了一眼百里朗行:“你寝殿的法阵坏了,今晚就睡这吧,两间房,我师妹去睡我房间,你和我睡另一间。”
百里朗行立刻停止了和云箬的争辩:“好。”
云箬已经争红了眼,拉下百里夜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条件反射的要一争输赢:“凭什么我师兄和你睡,你和你哥睡好了,我师兄当然跟我睡!”
百里朗行:“?”
百里夜:“……”
云箬:“……”嘴快了。
她默默拉过百里夜的手把自己的嘴捂上,眨巴了一下眼睛。
偏偏百里夜还要逗她:“那我和师妹睡一间?”
云箬不想说话,拉过他另一只手把自己眼睛也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