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城外城。
靠近城边的一家矮屋里传出小孩的哭声, 才哭了第一声,立刻被捂住了,变成嘤嘤的小声呜咽。
“嘘。”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捂着小孩的嘴, 小声道,“别哭啦, 我师父在呢,别害怕。”
小孩只有四五岁大,点了点头,但是忍不住哭声,只好一头扑在床上闷着声音哭了一会儿, 起身的时候发现被褥上被自己哭出了两滩眼泪一滩口水,像个张着嘴巴的人脸, 拉了拉小少年的袖子让他看, 两人对着床乐了好半天, 小孩才乖乖爬上床。
“哥哥, 你别走。”小孩说。
阿恒坐到床边:“好, 我守着你,你睡吧。”
小孩揪着他衣摆闭上了眼睛。
阿恒看了看掩着一条缝的窗外,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让他觉得很安心。
院子里胡勇看着已经变得银光微弱的结界玉屏障,眉头皱得紧紧的,身后屋子门响, 他连忙换了表情。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颤颤巍巍递给胡勇一碗水,目光也看了眼院外。
这里已经是北州城外城边缘, 堪堪在结界玉内,能清楚的看到几丈外空中翻涌的瘴气, 结界玉偶尔闪过的银光已经近乎透明,预示这这方屏障即将消失的事实。
“今晚怕是撑不过去了。”老妇人说。
“不会,城外有宗门守着,会来给结界玉注灵的。”胡勇道,“老人家,你进去休息吧,天气冷,我会看着的,况且要是外城结界玉真撑不住了,城主会通知大家一起撤进内城,你老就不要操心了。”
老妇人笑了笑:“我操心什么,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主要是担心我这小孙女和她娘亲,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亏得你还记得,来守着我们。”
胡勇把她馋进屋去:“我就是个守城的,不守在外城我去哪?放心,结界玉肯定撑得住,守在城外的可是学院的人,那么多修士呢。”
他把老妇人送回去,听了听屋子另一边,领着小婴儿的女子应该睡着了,他走到另一边轻轻敲了敲窗户:“阿恒。”
里面传来阿恒压低嗓子的声音:“师父我过不来,我衣服被拉着呢。”
“你也睡吧。”胡勇说。
“哦。”阿恒在里面应了一声。
外面瘴气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胡勇立刻站到了院墙下,贴着墙朝外面观察,地面想起轻微的震颤,一头巨大的妖兽在瘴气中穿行而过,身影遮掩在黑色雾气中,脚步声又慢慢的走远了。
胡勇舒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十分棘手,瘴气愈浓,妖兽们就把这里当成了栖息地,根本不想离开,它们不离开,瘴气就越积累越多,城外只有学院的教习和历练的学生,每日都进城来检查结界玉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
听说外面现在各处都是妖兽异动,仙门百家分散各地都在救援,各宗门肯定优先保护附近的都城,如果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北州城怕是等不到救援了。
该如何破局?
胡勇根本想不到办法,这种时候他一个修士尚且无力,更不要说只能等待被救的普通人们。
要是北边也有仙家宗门驻守就好了……可北边靠近极北之地无灵山,哪有宗门愿意来呢。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到异动。
胡勇抬头看去,只见顶在空中的结界玉屏障闪了闪,银光像是融开的雾气,倏忽间就消失了!
瘴气忽然失去阻挡,猛地朝着城内爆发般蔓延而来!
“阿恒!”胡勇大吼一声,“抱着孩子起来,出来——”
他一边说话,几步就要进屋去把这家人叫醒,却忽而看到一道璀璨无比的银光猛然展开,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挡开要往内蔓延的瘴气,一口气往外推出去数十丈!
结界玉屏障发出银色的流光,黯淡下去前的一瞬间照亮了整座北州城。
“哇,师父……好漂亮。”
阿恒背着睡的迷糊的小孩出来,看着头顶发出一声感叹。
胡勇方才一口气差点喊岔了,按着小徒弟的脑袋看向被往外推了那么远距离的结界玉屏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必定是大能修士来了。
北州城围困能解了,他们没有被放弃。
城外远处一处废弃的老房屋内走出一个身影,抬眼看向北州城,看到了瘴气中那一抹一闪即逝的银光,身后屋子内一个人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支火折子,照亮了外面这人英俊温润,谪仙般的眉眼。
南宫少尘瞥了一眼走出的黑袍人:“整天裹着这身不累吗?”
黑袍人没说话。
南宫少尘笑了笑,风度翩翩道:“有成功的吗?”
黑袍人摇了摇头。
南宫少尘又道:“这药物就没成功过,妖兽和人都会被灵力折磨到发狂,要么被废灵脉而死,要么找个替死鬼渡走灵力,但自己修为也废了,唯独没有成功催生灵脉却安然无事的,你师父不会是忽悠我们吧?”
“休要胡言。”黑袍下传来一道有些冷漠的女声,“你敢质疑我师父?”
“我都没见过他,谈何质疑?”南宫少尘无奈道,“不过是问出我的心里话罢了,可别让我们白忙活一场才是。”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笃定地道:“有成功的,肯定是现在方法还不对。”
南宫少尘目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道:“行吧,要帮你们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我要走了。”
南宫少尘走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住了:“北州城中来人了,不是我玄阳宗的人,结界玉屏障已经被修复,估计是学院哪位院长来了,你还是小心为好。”
黑袍人淡声道:“知道。”
她目送南宫少尘消失在黑暗中,抬头看向北州城的方向,察觉到瘴气中妖兽不再像之前只是停驻,空气中传来躁动的气息,她看了看,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黑漆漆的,她走到墙壁边摸了摸,摸到一处地方按了下去,符纹亮起,脚下悄无声息出现一个向下的阶梯。
她顺着阶梯走下去,底下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储物室,只是早就被搬空了,刚好方便她设阵隐藏,拿来当临时的试验场所。
她举起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墙壁旁的两盏烛灯。
室内幽幽亮了起来。
墙壁两边锁着七个人,全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渗出的血干涸在衣服上,其中四个穿着学院的统一服饰,另外三个衣着不同,看上去是仙家宗门的弟子。
听到脚步声,其中一个学院学生睁开了眼睛,正是程怀,他恨恨看着黑袍人:“今天你要挑谁?”
黑袍人没有理他,走到其中一个宗门弟子的面前,手中灵力闪过,在这宗门弟子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那女弟子发出一声痛呼醒了过来,看到黑袍人,眼中流出泪来努力往后缩去:“放了我,求你了,不要过来……”
黑袍人充耳不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瓶身上符纹一闪,瓶口的封印被解开,几缕瘴气飘了出来。
“不要!!你杀了我,杀了我!”女弟子凄厉的声音在暗室内回荡,被法阵统统挡住,根本传不出一丝一毫。
“住手!”程怀怒吼起来,吊着手臂的铁链叮当作响,被黑袍人挥出一道气劲打晕。
瘴气顺着女弟子的眼睛钻了进去,凄厉的惨叫声愈发可怖,片刻间她就口鼻溢血,浑身抽搐,身体无力的垂了下去,却被铁链吊在空中晃动,黑袍人等了一会儿,重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倒出里面的药捏着女弟子的嘴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收起手中玉瓶,手掌一翻现出几支小小的锋刃,被她控制着在屋内乱飞,其他被吊起来的几个人身上又添新伤口,程怀被刺激醒,有气无力道:“要杀就杀,何必如此折磨。”
黑袍人手指一动,一支锋刃划过,程怀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伤口从侧脸拉到嘴角,阻止他再出声。
先前那位快要晕死过去的女弟子忽然浑身一抽,被吊着的身体慢慢直了起来,她眼底爬上细细密密的血丝,脸上现出一丝茫然的神色,几缕瘴气从她溢血的口鼻中散出,被黑袍人挥手用灵力击散。
“怎么样?身体还疼吗?”黑袍人走上前去。
女弟子摇了摇头,手指动了动,指尖灵力聚集,模糊间要形成一柄剑的形状,她吃惊的抬头看向自己被吊起来的手腕,张开嘴正要说话,忽然呕出了一口血。
黑袍人没有后退,被她的血吐了一手。
女弟子浑身剧痛,嗓子刚才被瘴气腐蚀烂了,根本喊不出来,只见她被吊着的手臂上瞬间爬满了红痕,顷刻间就从手腕延伸到手臂,黑袍上不退反进,上前一步扯开她的衣领,只见红痕朝着她心口处汇聚,下一刻,女弟子浑身散出一阵银光,手脚抽搐痉挛,等银光散去,她的身体重重垂落下来,手臂被铁链扯出一声咔嚓声。
黑袍人抬起她的脸,摸了摸她颈间,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喃喃道:“濒死之时也不行吗?还是刚才并未到她极限之时?或者是瘴气还不够……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得再试试。”
她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将女弟子身上的衣服穿好,朝外走去。
临走时她挥手熄灭了灯盏,许久之后黑暗中响起绝望的啜泣声。
黑袍人出了破屋,目光看向学院临时驻扎点的位置,忽而发现北州城有些不同,跃上树枝看去。
北州城外的瘴气中黑雾翻滚,巨大妖兽的身形朝着某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她转了方向,没往学院临时驻地去,转而向着北州城去了。
北州城中不少人都醒了,察觉到瘴气中的异常,家里有结界玉的大着胆子爬到高处,突然发现城中的防护屏障银光流转灵力充盈,再往瘴气中看的时候明白过来什么,当即就在自己屋顶上喊了起来:“我们等到救援了!仙门来人了!我们有救了!”
不少人都攀上高处看,更多的人则紧紧关闭房门,根本不敢出来凑热闹。
瘴气中云箬释放出身上的灵力,将妖兽们引往固定的方位,天地灵气的纯净气息让妖兽趋之若鹜,跟在学院一样,无数妖兽朝着云箬这边而来,百里夜游走在外,设下临时法阵,确保妖兽都往云箬那边去,碰上嗜血食人的他都提前斩杀了,直到一直到云箬身边与她汇合。
“怎么样?”云箬道。
百里夜给她比了个OK,云箬告诉过他这是好、可以的意思:“没见到噬灵兽。”
妖兽中体型越是庞大的越是不理睬人,对人也没什么兴趣,但浑身瘴气吞吐,不少小型妖兽喜食血腥,却不会吞吐瘴气,修士一般遇到危险的小型妖兽能杀就杀了,大型几乎都是驱赶他们去往深涧幽谷,那些地方地处封闭,瘴气出不来,妖兽进去后也很少会自己出来。
大型妖兽往哪走,其他妖兽也就混在瘴气中跟着走,一时间浩浩荡荡的被瘴气笼罩的队伍渐渐离开了城镇,朝着最北边的瘴气之森而去。
百里夜对云箬点了点头,小声道:“等我回来。”
“嗯。”云箬也点了下头,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掌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朝着百里夜体内涌去。
随即百里夜飞身而去,在妖兽们的队伍最前列引着方向,和其他教习们一路驱逐妖兽离开。
城中的结界玉挡住了瘴气,也在慢慢净化,妖兽一走,这些瘴气不日也就能散了。
天边现出一点青灰色,云箬呼了口气,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之前日夜兼程赶路,到了临时驻地因为要尽早行动,只睡了一会儿,这整个晚上她都在消耗灵力,灵力倒是丝毫不见渐少,依旧丰盈,但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疲倦的只想倒头就睡。
还好现在问题算是解决了。
云箬回到临时驻地,不少学生已经先回来了,全都等在院中,云箬一进去,几个学生就迎了上来:“云箬,不好了,又有人失踪了!”
“怎么回事?”云箬强打起精神。
学生们七嘴八舌跟她说情况,就是大家一起协助教习将妖兽驱赶往同一个地方,瘴气中谁也看不清谁,等教习们和百里夜一起走了,他们从瘴气中退出来清点人数,发现有人不见了。
不一会儿,学生们全都回来了,大家清点人数,有两个人失踪了。
之前也是教习带人进城去巡视,回来的路上穿过瘴气,出来就发现有人不见了,回去找也没有找到。
这次失踪的人里,尤小沁是其中一个。
“分几路去找。”云箬道,“进城一组,城外一组,周边山林一组。”
“等一下。”纪月辞一直在屋子里,听到云箬回来才出来,学生多,她几乎不认识,她走上去扶住云箬把她拉到了角落里,抬手擦掉了一点云箬脸上的血迹,是杀妖兽的时候留下的。
她小声对云箬道:“尤小沁走的时候我把呼呼给她了,我担心你们有什么情况,想让她能给我传个讯,我记得阿夜说过你能感受到呼呼体内的灵力对吗?”
云箬惊讶的看着她。
纪月辞有些不安:“我做错了吗?”
“没有!”云箬抱了一下她,“你做得很好师姐!现在我可以循着灵力去找尤小沁,你帮了大忙!”
纪月辞笑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你要自己去吗?”
云箬回头看一眼学生们,他们半月以来几乎没睡过好觉,不是进城就是在瘴气中巡查,今天解决了妖兽的事,本来所有人都和云箬一样,恨不得倒地就睡,但是发现同伴失踪,大家的精神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教习不在,让大家更加不安。
云箬走过去:“先休息两个时辰。”
“那失踪的人怎么办?!”大家一起在极北之地历练,又守了北州城半个月,早就建立了生死情谊,听到云箬这么说顿时有人急了。
“尤小沁身上带了我给的东西,我能找到她所在的方位,但需要一点时间。”云箬道,“失踪的人不止这一次,我们也要把之前失踪学生找回来,所以大家得养精蓄锐,在我找到位置之前,你们好好休息,之后跟我去救人。”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人才松懈了下去。
没人质疑云箬,只想抓紧时间休息,于是各自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等人都走了,院中只剩纪月辞和云箬,云箬打了个水洗脸,洗完后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那我走了。”
纪月辞愣了愣:“不用等大家吗?你不是说要确定位置需要时间?”
“不用。”云箬小声道,“我直接感应灵力过去就行,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能让大家都去冒险,我先去看看,一个人也更好行动些。”
这里不少学生都只是低阶,有的只觉醒了一支灵脉,又长期精神疲累,和她一起反而是拖累。
“如果很危险,你一定要先回来,我们等阿夜和教习们回来再商量。”纪月辞道。
“好。”云箬答应她。
纪月辞摸了摸她的头发:“咱们小师妹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你去吧,我会守好这里的。”
“师姐也是。”云箬笑了笑,“我一直都觉得师姐很厉害。”
纪月辞摆了摆手:“我哪里厉害了,老是依赖你们……”
“师姐就是厉害。”云箬打断她,“又不是灵力修为强才叫厉害,在我心里,大家各有各的厉害,林望师兄厉害,北山师弟也很厉害,哦对了,北州城里的胡勇大叔也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见过的。”
纪月辞笑起来:“嗯,我记得。”
“等找到失踪的人,我带你去见胡勇大叔。”
两人聊了几句,见纪月辞笑了,云箬就和她道别出来,站在林间感受了一下留在传呼鸡体内的灵力气息,那气息居然隔得不远,就在北州城另一边的山林中。
云箬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升了上来,照在笼罩北州城的瘴气上,浓重的瘴气已经散了些。
想必今日北州城内能见到一点太阳了。
她循着灵力气息一路到了北州城,沿着外围绕了半圈,潜入了山林中,没多久就找到了传呼鸡的位置。
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
云箬瞬间警惕了起来,不是逃窜的妖兽叼走了人,爱往屋子里钻的只有人类。
她想起死去的李姜,还有那个黑袍人,先在屋外探查了一下,确认没人才走进去。
屋里和屋外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屋外看着还要破旧,一面木窗已经坏了,她走过去的时候支撑着窗户的木撑断了,破烂的窗户砸下来吓了云箬一跳,差点用灵剑把窗户削了。
没费多少时间她就在墙壁边缘找到了一个法阵,察觉到有人接近,法阵发出一声轻震,接着就要亮起来,云箬一手按上去,灵光闪过,法阵在发出声响之前被她悄无声息地破坏了。
脚下出现一个向下的台阶,底下黑漆漆的。
云箬潜在屋外,几息之后发现底下并没有人出来,迅速顺着阶梯摸黑往下走去,她隐藏了气息,放轻了脚步,她现在体脉四阶,想要走路时不发出声音不是难事。
台阶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她踏在了平地上,再往前走,似乎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她停住脚步,听到里面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断啊断啊!它怎么不断!我不想死!!”
另一个声音有些微弱:“咱们都被封了灵脉,扯不断的。”
“那个人身上那个药,之前的人吃了就有灵力了,要是我们吃下去……”
“你傻吗,吃了那个东西的人谁活下来了?你想死的更快些吗?”
云箬听出了这个微弱温和的声音,是学院的师哥程怀,失踪的人之一,她不再犹豫,身周亮起几枚缓慢旋转的三棱锥,照亮了黑暗中的空间,也看到了被铁链吊在墙边的人。
骤然亮起光,他们以为是黑袍人回来了,其中一人闭着眼睛疯狂拉扯被锁着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扯断了一只手臂,让人牙酸的骨骼错位的声音伴随着他的闷哼声响起。
程怀抬眼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愣住了:“……云箬?”
其他人也闻声看了过来,发现不是黑袍人,顿时大叫起来:“救命!”
“嘘!”云箬低声道。
几个学院学生和宗门弟子立刻噤了声,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流出泪来,紧紧盯着云箬,云箬目光转了一圈,看到同样被吊在最里面的尤小沁,察觉到她的气息,一团白色的小东西迅速飞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是传呼鸡。
云箬抬手要挥出灵力斩断铁链,程怀忽而道:“等等,云箬,那黑袍人出去找瘴气去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你不能留在这里,先回去告诉教习。”
“黑袍人?”云箬立刻想到那个杀了李姜的人。
对方一身修为,还有无数法器,上次就让他跑了,这次说什么都得把人抓到。
云箬收回手中灵力:“只有一个人吗?”
“我们只见过一个。”吊在程怀旁边的年轻宗门弟子答道,“之前她似乎还有个同伴,但我们都没见过。”
那就是两个人。
云箬朝那位宗门弟子点头致谢,走到尤小沁旁边,尤小沁被打晕了,后颈上还有一道泛青的淤痕,云箬削断她手上的锁链,背着尤小沁出去,走到另一边墙壁的时候才看到其中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上满是伤痕,显然在死之前经过了很久的折磨。
其中一个人手臂裸露,惨白的皮肤下是狰狞交错的红痕。
灵脉被废的痕迹。
一定是她上次遇到的黑袍人,他们在拿人做试验!
云箬几乎可以肯定了。
她必须抓到这人送回会审堂去,把背后所有的人都揪出来。
*
没过多久,林中跃来一个黑影,进破屋之前黑袍人警觉地发现了不对,很快就看到被破坏了的法阵。
她却不见惊慌,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去,地下很黑,她和往常一样点亮了墙壁上的灯盏,朝吊着的人里扫了一眼,都还在。
“有人来过。”黑袍人冷冷的声音道。
被吊着的人都没说话。
黑袍人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大概回去搬救兵了,那我只好加快进度了,这次就全部人一起吧。”
她从怀里摸出几个玉瓶,上面法阵发出银光,瓶口散出一点黑色的瘴气。
其中一个学院学生看着她手里的瓶子,声音颤抖起来:“不,不要……”
吊在最里面的人动了动,铁链发出碰撞声。
黑袍人朝尤小沁的位置走过去:“你醒了?那就从你先来吧,这次我带回来的瘴气比较多,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她边说话,边打开了小瓶上的封印,几股瘴气飘出,朝着低着头的尤小沁身上钻去,下一秒却被她身上闪过的银光挡住,黑袍人“嗯?”了一声:“你身上还有结界玉?我不是扔了吗……”
她伸手过去,低着头的人双手忽然从锁链中滑出,手中灵力闪过,一柄灵剑瞬息成型,架在了她脖子上。
“你不是尤小沁。”黑袍人看着云箬,“溜进来的就是你吗?”
云箬有些判断不出来现在的黑袍人是不是她遇到的那一个,那个人上次隐藏了自己的声音,这次说不定也是,不过这些不是她要操心的,她只管把人先抓住再说。
“别动。”云箬把灵剑往黑袍人脖子上压了压,伸手去扯她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布。
对方却主动迎剑而上,云箬一惊散了灵力,要是她再慢一些,这人只怕就将整个脖子送上她的剑锋,被她的灵剑斩下脑袋了。
然而云箬反应极快,散了的灵剑再次在瞬息间成型,几枚长而尖利的三棱锥射出,朝着黑袍人的四肢而去,打定主意要将她像噬灵兽一样钉在墙壁上,自己持剑而上。
几个在旁边被吊住围观的宗门弟子看的心血澎湃,其中一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然而黑袍人并没有被困住,电光火石间她身形忽而消失了,四枚三棱锥发出铮响钉在了墙壁上,身后气息接近,云箬迅速回身,黑袍人出现在她身后,语气间多了点起伏:“能凝出这么多灵器,倒是厉害。”
云箬沉默地攻过去,两人几息之间就过了数十招,黑袍人身手招式简单,云箬却越打越心惊。
这人的身法看着慢,却又很快。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忽而在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慢了下来,虽然只有一瞬,却足够对方接近她了。
黑袍人手中现出灵器,一支利刃悄无声息到了面前,抵着云箬的胸膛就要穿透进去。
云箬一时间动不了,但她知道无垠之水已经护住了她心脉,身体的滞涩感一过,她不闪不避,迎着已经抵在胸前的利刃朝前,誓要拦住黑袍人。
在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利刃忽地消散了。
黑袍人冷声道:“拖延时间?那我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脚尖点地朝后退去,手中法器一闪留下一一个法阵将云箬困在其中,转身就走。
然而她还没跑出去几步,身后云箬已经破了阵追上来,她又丢下一个法阵,忽而听到身后云箬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景,我以为你死了。”
黑袍人的身形顿住。
她转过身,云箬站在法阵之中,被暂时固定住了身形,看着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清亮而如雪霁。
许久之后,黑袍下传出云箬熟悉的声音:“早知道不对你手下留情了。”
她拿下裹住头脸的黑袍一角,一张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云箬,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