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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师妹过来 霜余 7379 2024-12-27 09:46:42

庚桑箬又惊又困惑, 被困在法阵中动弹不得,柳眉一竖就要怒骂,但忽然想到在神踪秘境中失去护身法器差点葬身瘴气的时候, 到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嘴唇颤抖, 看了谢鸣之一眼:“师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师兄捡回来的,我没有阿娘……”

“那是你忘了。”谢鸣之轻声道。

“我……”庚桑箬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谢鸣之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箬儿乖,等换了灵脉, 你所有的记忆就能回来, 你会想起所有过往, 把这些年来的不开心全部忘掉。”

“阿爹不会让你受苦的。”

庚桑箬怔住, 一寸一寸的抬起目光看着谢鸣之:“……阿爹?”

谢鸣之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对, 是阿爹。”

庚桑箬只觉得荒唐到了极点,她脑中的记忆明明真实的存在, 眼前的人明明是她的师父,却告诉他,他其实是她的阿爹。

庚桑箬摇了摇头:“师父,你不要吓我……如果师父是我爹, 我也有娘,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没记忆,师父你也根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若是你女儿, 你怎么忍心总对我板着脸,从未对我笑过?”

谢鸣之依旧温柔的看着她:“我说过了, 因为你都忘记了。”

“是师父让我忘记的?为什么?”庚桑箬追问到。

谢鸣之叹了口气:“因为现这个身体不是你的,你顶了别人的身份生活,阿爹只好改了你的记忆,你自己的事你现在都不记得。”

“我自己的事……我都不记得?”庚桑箬喃喃道,“那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女儿,而你阿娘的希望,是庚桑世家的传人。”谢鸣之道。

庚桑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姓庚桑,但是和三大世家毫无干系,现在她不仅不是自己,还多了一重身份。

她的记忆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那还有什么是属于她自己的?

“少尘,准备的怎么样了?”谢鸣之问道。

南宫少尘将云箬小心翼翼地放进玉棺,闻言轻轻撩起她的鬓发摩挲了一下,低声对云箬道:“师妹,很快就好。”

云箬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一丝灵力蓄积,谁也没发现。

南宫少尘放开了她一缕黑发,身躯也从玉棺上方离开,道:“师弟不在,法阵有些麻烦,师父稍等一会儿。”

谢鸣之听到他这么说,转头看过来一眼:“少尘,你在怨师父不守承诺?”

南宫少尘垂着眸,半响才答道:“……没有。”

谢鸣之淡声道:“这是箬儿最后换灵脉的机会,之前我们试验的那些人,要么换上的灵脉不能用,要么限制过多,我们唯一只成功过一次,就是三十二年前给箬儿换身体,当时我就觉得这具凤凰骨的原身神魂强大,居然能十几年未死,硬生生挺到完全无法修行的身体觉醒了灵脉。”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了。”谢鸣之朝玉棺中的云箬投去冷漠的一眼,“所以我才直接封了玄阳宗,为了逼她现身杀了多少宗门弟子,玄阳宗数百年名声,首宗的称号我也都不在乎了。”

“少尘,这是师父唯一的心愿,也是最后的指望,当时我看她连破数道法阵根本困不住,只能祭出灵器神灭箭,开弓没有回头箭,神灭箭出必定击杀目标,因为若是让她就这么跑了,我这数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不过……”谢鸣之看向南宫少尘,眼底浮起一点复杂的情绪,“我没想到为了这个女人,你连你师弟都杀。”

南宫少尘抬起头,眉间挑了一下:“师父何出此言。”

“那一瞬间是你控制了他吧。”谢鸣之席地而坐,却坐的笔直端正,仿佛是坐在寿宁峰正殿的首位上,散发着慑人的气魄,“你的灵器能控人行为,那时候是你让白凌上去送死的,为师当时没看出来,现在却想通了。”

“或许真是师弟自己冲上去的呢。”南宫少尘笑道,“毕竟当年白凌在师父身边养了十几年依旧是个冰坨子,可小师妹来了之后他却偶尔会笑了。”

“你们后悔了。”谢鸣之说,“那三年果然不该让你们和她太过亲近,一个必死之人,你们也不该对她动了感情。”

南宫少尘无奈:“若是我们不陪着师妹,等换了身体后阿箬被宠被爱的那些记忆从何而来?师父,不要追究这个了,大师兄还被关在正殿,师弟死了,我若真是对当年之事后悔,又怎么会告知师父师妹还活着的事,就算白凌之死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和师父一样,只想把我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而已。”

“小师兄……死了?”庚桑箬呆呆地看着南宫少尘和谢鸣之,又转头去看被放在玉棺中的云箬,不敢置信地喘了口气,“云箬她……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其实是云箬的?”

“是,阿箬,在你记忆里你睡了十多年,那时候你的魂魄在安睡,云箬却在这玉棺里替你承受淬体之苦,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受尽了折磨,才帮你换来了现在这个灵脉觉醒的身体……”南宫少尘轻声道。

谢鸣之开口制止:“少尘。”

南宫少尘抬手按在玉棺之上,暖玉上亮起金色线条,缓慢地延伸拼接成法阵,目光只看着云箬:“反正之后师父只会让阿箬保留曾经的记忆,现在我说的这些话她也记不住,阿箬想知道,那就告诉她,待会儿换灵脉总不能让她还这么抗拒吧。”

谢鸣之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没再说话。

庚桑箬浑身颤抖,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法阵束缚,却因为修为低微,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眼泪顺着脸庞滚了下来:“难怪云箬不喜欢我,难怪她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很讨厌……原来如此,我占了她的身体,害她在这里受苦十几年……可她还在秘境里救了我,师父……师父我不要修为了,我可以不修行的,我是说过我也想要能修行也想要变厉害,但我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方法!师父,放了她,放她走吧,我什么都不要!”

“这还由不得你做主。”谢鸣之道,抬手擦掉庚桑箬脸上的泪水,“箬儿莫哭,你娘看到了会难过的。”

“我娘究竟是谁!”庚桑箬尖叫道,“要是我娘亲在,一定也不会这样对我。”

“这就是你娘的心愿。”谢鸣之板起了脸,“你莫要让她失望,箬儿,你娘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坚强一些,明白吗,你现在是庚桑世家唯一的传人了。”

谢鸣之遇到庚桑锦的那一年正好十八岁。

当时他想要进大宗门,就必须得做出点实绩来,于是揭了一个除妖兽的悬赏,那妖兽为祸一方城镇许久,不会吞吐瘴气,却喜爱食人,每次出现都摸不透踪迹,他追查许久,总算找了了妖兽的痕迹,为了独得名誉,孤身一人追了上去。

没想到这妖兽是存活上千年的大妖兽,之前一直被封印在地底,是某家宗门开采灵石放出来的,妖兽饿了许久,凶性大发,谢鸣之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危险之时,是庚桑锦救了他。

他受了重伤,被庚桑锦带回庚桑世家。

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都很久不在世人前露面,和公羊世家不同,公羊世家几乎消声觅迹,庚桑家却偶尔会有世家灵器现世,向仙门百家昭示庚桑家并没有不理世间之事,也为彻底隐匿。

但这两家都和百里世家不同,百里世家的天山岛在茫茫海上某处,是世人皆知的,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谢鸣之在庚桑世家养伤,爱上了庚桑锦,庚桑锦也对他芳心暗许,他暂时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只想和相爱的人此生相守,后来庚桑锦要求谢鸣之带着他离开庚桑世家。

谢鸣之在庚桑世家生活了五年,只和庚桑锦偏安一隅,听到她想走,忽而也有些想念外面的世界了,他做好了闯阵带着庚桑锦离开世家的准备,却发现根本不需要。

因为庚桑锦是庚桑世家唯一还活着的人了。

“庚桑世家在天地灵气消散前走的是器术一道,家族中人人皆是器术高手,所炼灵器皆是上品,不乏极品乾坤灵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知的秘境。”

“自天地灵气消散后,器术一道再无突破,甚至器术师付出毕生心血,也再也制不出曾经那样的灵器了,但庚桑世家不甘心,于是他们开始以身炼器,消耗自身来弥补天地灵息制作灵器,刚开始时是有效的,但千年过去,弊端终于显露出来。”

“因为消耗自身炼器,庚桑世家生下的孩子开始早夭,能存活下来的孩子不足十之一。”

庚桑世家终于发现了当初违背天地灵息的消散强行炼器的后果,而就算是如此,那些炼出的灵器也再不可能出现极品乾坤灵器,器术一道终究只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他们却明白的太晚了。

庚桑家的人相继死去,后代越来越少,庚桑锦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庚桑家传人。

到她为止,庚桑家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谢鸣之带着她离开庚桑家,他本身天赋极高,得到了整个庚桑家的法器和炼器之术,很快就在玄阳宗崭露头角,从一个外门小弟子迅速晋升,短短时间就成了修界顶尖的那一批修士之一,坐上玄阳宗宗主的位置后,更是在之后让玄阳宗成为了仙门百家首宗,自己稳坐首宗宗主之位。

他在寿宁峰封顶空气最纯净处给庚桑锦修造了殿宇,各大法阵层层铺上,想要为她续命,可庚桑锦的身体根本撑不住,生下女儿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死之前,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让庚桑箬活下去。

“你娘唯一的心愿,就是庚桑世家的血脉能延续。”

“箬儿,你是庚桑家唯一的传人了,若是你死了,庚桑家就再无后人,数万年前凭借器术一道成为修界第一的庚桑世家,就要真正彻底消亡了。”

“为了你娘,我不仅要你好好活着,我还要能够修行,我会把所有好的都给你。”

谢鸣之眼中满是温情,庚桑箬的身体生来孱弱,哪怕他再是小心呵护,也能感觉到她注定早夭的命运,自她出生,他就在找能为女儿续命的办法,他试过很多,炼药之事更是早就在暗中进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世间罕见的凤凰骨。

可这还不够,只是活着还不够,他还想给她更多。

世人都知道谢鸣之的女儿已死,他收了个新的小徒弟,取名庚桑,以为他只是思念妻女,所以他小心翼翼,在人前从不对庚桑箬流露喜欢和宠爱,免得惹来无端的猜忌怀疑。

至于玄阳宗,至于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修士,能为世间器术一脉的庚桑世家留下血脉,这些人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阿锦……我定会说到做到。”谢鸣之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目光看着庚桑箬,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着谁一样。

“师父,好了。”南宫少尘的声音响起。

玉棺上法阵已经成型,金色线条形成了看不懂的铭文,像是玉棺燃起了一条条火线,照亮了棺中安睡之人干净素白的面容。

南宫少尘几乎是贪婪的看着,弯腰想要伸手去碰,却又按耐住。

快了,今夜一过,小师妹就是属于他的了。

他本来以为此生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可没想到上天眷顾。

谢鸣之闻言,抬手轻轻点在动弹不得的庚桑箬眉间:“箬儿,阿爹解开你的记忆封印,等换完灵脉,你就会想起阿爹了。”

“那我现在的记忆呢?”庚桑箬颤声问道。

“这些记忆不要也罢。”谢鸣之说。

明明师父对她前所未有的温柔,庚桑箬却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庚桑箬眉间浮现起一个法阵,被谢鸣之温柔的抬手抽出,法阵离体,庚桑箬的眼神出现一瞬间的茫然,又恢复了清明,她摇了摇头,眼神又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谢鸣之站起身来,法阵不在强硬地压制着庚桑箬,她茫然站在原地,目光不知道在看着哪里。

谢鸣之走向玉棺,指尖灵力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正是在腐海林中陆子云见过无数次的,从宗门弟子身上抽取灵脉的法阵。

“去。”谢鸣之低声道。

法阵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朝着云箬的眉间钻去,却在接近她的时候被一道灵光击散。

谢鸣之第一反应是看向南宫少尘,然而眼前一花,棺中的少女一跃而出,手中一翻现出一枚通体漆黑的灵器,南宫少尘还没来得及动,只觉一道道法阵加身,让他感觉全身有千钧之重,动作缓慢了下来。

是他的灵器!

什么时候?

南宫少尘虽然不能动,心思却立刻反应了过来。

云箬根本早就醒了,还把他的灵器悄悄拿走了。

像是在佐证的猜测,云箬落下重重法阵禁锢住他,根本没有半点迟疑,掌中灵剑唰地出现,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声音也听不出刚昏睡醒来的迷糊,清晰干脆:“玉京城的法阵阵眼在哪?”

只要找到玉京城防护阵阵眼,一定也能找到玄阳宗护山大阵的,先救人。

谢鸣之皱眉:“神灭箭没有伤到你?”

云箬没说话,被山巅纯净灵息引出来的无垠之水顺着她的衣领钻了出来,团成一小团悬在她跟前,做好了随时保护她的准备。

“……这是无垠之水?”谢鸣之诧异道,随即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你竟能驾驭无垠之水?你的神灵脉明明只有一阶……”

他说到一半,明白过来什么,脸上微怔的表情扭曲起来,仿若一个人看到了什么稀释珍宝一样,欣喜若狂:“你身上有天地灵气是吗,难怪测不出你的神灵脉,天地灵息本就无阶,确实测不出来。”

他往前走过来,云箬闪身道南宫少尘背后,灵剑对准他的咽喉:“谢宗主,站住。”

谢鸣之这才停下脚步。

南宫少尘被挟持,脸上却没什么紧张的神色,也没有试图破解身上的法阵,被云箬推出来当挡箭牌,嘴角反而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来。

“解开玉京城中法阵,让百姓归家,放了所有被抓的宗门弟子。”云箬灵剑往南宫少尘脖子上划了一道,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谢鸣之却完全没看南宫少尘,目光紧紧盯着云箬:“要不是上次少尘被逼,说出你的存在,我还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不愧是凤凰骨原身,经受过那样的折磨还能魂魄依旧不灭,早知如此,我何必费事用人试验,直接抓你来就好了,你才是上天送给庚桑家的延续血脉的灵药,而不是乔落那小子献给我的催生灵脉的药。”

“乔落究竟是谁?”云箬皱了皱眉。

“不知,我猜他身份不简单。”谢鸣之无所谓的道,“不过正好他有我想要的东西罢了,我留着他本就是为了灵药,他知道的太多我已经送他上路了。”

他站在离云箬几丈外,两人之间隔着一口玉棺和南宫少尘,谢鸣之站姿如松,眼底睥睨,淡声道:“我已经答应少尘,换完灵脉也让你活着,你不如主动配合,还可以少受些罪,若是失手杀了你,我可就真的要违背对徒儿的诺言了。”

“原来谢宗主竟还是个守信之人。”云箬嘲讽道。

谢鸣之施施然点了点头:“我也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只要换完灵脉,玉京城中的人全都能活着,包括被关在腐海林的仙门众人,你一个人的灵脉就能从我这里换走这么多东西,倒是便宜你了。”

云箬:“……”

她发现自己理解不了谢鸣之的脑回路,捏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他却将之看做能交换的东西。

这人分明比南宫少尘还要疯。

谢鸣之说完,背在背后的手指动了动,灵光闪过,在他身后的庚桑箬看到,忽然出声提醒:“云箬,小心!”

云箬一直在防备,却被南宫少尘阻了一瞬间的动作,明明谢鸣之还在几丈外,却在眨眼的间隙间就到了近前,云箬飞身后退,谢鸣之手中寒气逼人的灵剑却已经刺出,直接刺穿了南宫少尘的胸口,要不是庚桑箬出声,云箬也来不及退。

无垠之水甚至都没来得及护住她,剑尖贴着云箬心口而过。

南宫少尘被剑刺穿,没被伤到要害,却被破了法阵,捂着胸口站起来,后退一步靠在墙边:“多谢师父破阵。”

谢鸣之一抖剑身,灵剑化作数道流光钻入屋中的法阵,层层法阵开始运转,衣服无风自动,只有庚桑箬站的地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云箬察觉到不对,想往屋外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四周的法阵仿若轻薄的金色羽衣,居然一层一层地从地上,墙壁,空气中出现,不同形状的铭文组合旋转着,全都往云箬的身上贴上来,无垠之水想要穿透法阵将之破坏,一头冲出去,却碰到了法阵边缘,被滋地一声弹了回来。

无垠之水一团水团虚弱地停滞在半空,仿若傻了。

谢鸣之也看到了这一幕,道:“这些法阵都是用庚桑家的上古灵器所制,其中自然含有天地灵息,和无垠之水一样,就算是曾经未经消耗的无垠之水,也别想从这法阵里出去,你也是,就凭你的修为,就算你神灵脉特殊,有些天地灵息加持,也和它一样。”

“哦,是吗。”云箬伸出手,无垠之水委委屈屈的贴着她手指,她摇了摇手镯,小蛇张嘴咬了咬无垠之水,像是在安慰它,无垠之水这才覆盖到小蛇手镯上去了。

“师妹身上灵器还真不少。”南宫少尘道,“早知道该先搜身。”

“别叫我师妹。”云箬第一次抬眸正眼看着南宫少尘,“你那小师妹早就在十几年前死了,她当年被困在玉棺中苦苦求饶,也未见她的师兄有半分动摇,何必再在今天演一出悔不当初的戏码?如果真的想忏悔……”

云箬掌中灵力闪现,一掌拍出,迎面而来的几个金色法阵被她一掌拍碎,铭文倏忽间黯淡下去,化作光点消散。

她看着重重法阵外的南宫少尘,淡声道:“那就亲自去黄泉向她忏悔吧。”

话音落,云箬周身灵光爆闪,瞬间就击碎了再次往她身上覆盖上来的法阵,她往前一步,朝谢鸣之走去。

谢鸣之神色不变,手指动了动,越来越多的法阵从空中一个个浮现出来,旋转围绕在云箬周围,也淡声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只想毫发无损的抓到你,你这一身灵脉简直是为庚桑家而生,有了你的神灵脉,箬儿不仅可以修行,还可以借助天地灵息重修器术一道……你小心些,莫要伤了我儿的灵脉,我倒要看看是你灵力消耗的快,还是我法阵覆盖得快。”

“……阿爹?”身后忽然传来庚桑箬的声音。

谢鸣之手指颤了颤,法阵瞬间被云箬破去一圈。

他转头看去。

庚桑箬站在法阵中,虽然无法动,神情却和之前的庚桑箬完全不同,微微歪了歪头,看到南宫少尘的时候有些许愣神,半响才不确定的开口:“少尘师兄?你怎么有些长得不一样了?你是少尘师兄吗?阿爹,你们在干什么?”

“箬儿乖。”谢鸣之温柔地应道。

庚桑箬奇怪的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想要动却发现动不了,眼底忽然出现惊奇的神色:“阿爹!我感觉我身上不疼了,是不是你给我喝了什么灵药?箬儿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可以好起来?”

她声音清脆,每一个音节都很短促,像十几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少女,语气间都是活泼和懵懂。

然而也只是片刻之间,她猛地闭了闭眼睛,喘了几口气,惊恐地尖叫起来:“师父!南宫师兄,救救我……不,不对,放了云箬……我,我在那……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在哪,小师兄,白凌师兄,快来救我……我是庚桑箬,我是玄阳宗的小师妹,我不是别人,我不是!”

她声音尖利,被困在法阵中无法动弹,一张漂亮的脸扭曲着流下泪来,目光和正在破阵的云箬有了一瞬间的交集,她浑身一颤,声音小了下去:“云箬……对不起……”

在重重法阵中的云箬咬了咬牙,在流转中靠近的铭文间腾挪转身,击碎几重法阵,一枚三棱锥瞬间从破碎的法阵间隙飞出,直冲谢鸣之而去,却在中途被南宫少尘挥剑挡开,道:“师妹还是莫要挣扎了,就像曾经那样不好吗,我说过了,这次我一定护着你,师兄不会让你死的。”

“不需要。”云箬冷冷道。

南宫少尘还要说什么,忽而觉得不对,转身看去,只见那枚三棱锥在空中变成三个,飞速射向庚桑箬,电光火石间铮一声钉入地上的法阵,灵力顺着法阵边缘一股脑冲入,顷刻间就将法阵摧毁!

“跑!”云箬朝她喊道。

庚桑箬身子猛地往下跌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能动了,她一把抓走放在法阵旁的自己的护身灵器,却没有听云箬的话朝屋外跑去,而是将金铃戴上手腕,对准了自己喉间,银光抵上喉咙,颤声道:“放了云箬,否则……”

她顿了一下,目光痛苦的看着谢鸣之:“否则我就杀了你女儿。”

这金铃护身法器是她最喜欢,一直戴在身上的,因而她最是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已经开启法阵,只要发动,就算是谢鸣之和南宫少尘也来不及阻止她,她会在瞬息间被金铃中数道灵力绞碎喉咙,神仙也难救。

“箬儿!”谢鸣之怒道,“快把那东西拿开!”

南宫少尘则声音温和:“阿箬,别闹,我们是为你好。”

庚桑箬脸上神色变幻,却终究没有动,手腕抵在喉间一动不动。

眼前的人是收她为徒待她严厉却也予取予求的师父,另一位是陪伴了她数年,在她受伤晕倒前,和醒来后都最疼爱她的师兄,那些记忆明明白白的留在她脑海里,她心底根本都升不起怀疑的念头,却在一些陌生的记忆涌上来、而自己明明记得清清的记忆被抹消掉的瞬间意识到,她不是真正的庚桑箬,真正的庚桑箬早就在很久以前就沉睡着,从未醒来。

难怪南宫师兄总是拿自己当小孩子对待。

庚桑箬身体撑不住被取出魂魄沉睡的时候,才十三四岁。

她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现在的她马上就要消失了。

庚桑箬抵在喉间的手在抖,看到谢鸣之停下了动作,云箬身周的法阵没有再增加,她努力对云箬笑了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很可笑,她居然曾经还想和云箬做朋友。

殊不知她在云箬眼里是多么让人厌恶的存在。

“师兄……”庚桑箬看向南宫少尘,“南宫师兄,阿箬最喜欢的就是你,你救救我……”

南宫少尘慢慢朝她走近:“阿箬,师兄最喜欢的也是你,我们就是在救你。”

“救哪一个我?”庚桑箬问到。

“哪一个都是你。”南宫少尘笑道,“你知道的,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师兄都对你很好,不是吗?”

庚桑箬不自觉的跟着他笑了笑:“对啊……这十几年来,陪在我身边的都是师兄,陪着你们的也都是我啊,可这些记忆马上就要没了,师兄,师父,要是这些记忆没了,现在的我也就死了,活过来的那个已经不是我了。”

“既然都要死……那我选择自己动手。”

庚桑箬闭上眼,腕上法器瞬间发动,顷刻间就绞碎了她的脖颈。

“箬儿!!”谢鸣之睚眦欲裂,几步抢上前去接住了庚桑箬的身体。

庚桑箬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箬儿?”谢鸣之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

南宫少尘也不可置信的走上前来,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什么,忽地抬手想要去破坏屋中法阵,却在瞬息之间被几支出现的灵箭刺穿肩膀和手脚,牢牢钉在了地上。

“师妹!快走!”南宫少尘喊道。

下一刻他眉间出现了一个法阵,谢鸣之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少尘,师父不想白养你一场,就让你最后也派上点用场吧。”

随着谢鸣之的话,南宫少尘五指痉挛,手臂和脖颈上显现出红痕,眉间一缕缕灵力被抽出,裹在金色法阵中,当最后一丝灵力抽出,他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只有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云箬,嘴里喃喃出声:“师父,你答应过我……”

谢鸣之将他的灵脉毫不停歇地灌入庚桑箬体内,庚桑箬的身体散出一阵银光,还在流血的颈间居然暂时止住了血。

谢鸣之像是暂时松了口气,抱起庚桑箬的身体,轻声道:“箬儿莫怕,我先保住你的魂魄,你撑一撑,撑一撑,阿爹马上为你换身体……白凌!布阵!”

他喊完才反应过来白凌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来不及了……”谢鸣之骤然间失神地道。

趁着这个间隙,云箬破除了法阵,抬脚从残留的法阵金色的碎屑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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