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眼里是极度的冰冷。
他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被人控制, 这种全身动弹不得的感觉,他上一世已经受够了。
他就不该对齐韧留半点情分,有些人迟早都会噬主。
盛昭低喝:“尤延。”
尤延应声而动。
盛昭一步踏上剑身, 将郁安易扯了上来, 正想御剑而行时,却突然被扯住了手。
郁安易咳了口血, 他张唇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
盛昭蹙眉:“怎么?”
郁安易摇首,松开手:“没事。”
元婴修士供不起长时间的御剑飞行, 强行御剑,剑灵会迅速反噬主人的一身灵气。
郁安易方才, 心软了一霎,那口血又让他闭上了嘴。
郁安易再一次告诫自己。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哪管旁人。
盛昭迅速问道:“晏七在哪,我们带他一起走。”
见郁安易指了个方向, 盛昭直奔而去。
尤延飞离的下一瞬, 齐韧追了过来,那个方向他给裴戚晏安排的住处。
齐韧瞳孔紧缩,面色骤变,喝道:“拦住他们!”
那方圆百里都被他布下阵法,为的就是让裴戚晏插翅难飞, 万一出了意外……
齐韧面色难看。
盛昭绝对不能去那里。
——
仙鹤乘着裴戚晏直奔云霄,而后一冲而下。
不稍片刻,仙鹤停下。
裴戚晏脚一落地, 就察觉出不对, 周围一点人气都没有, 灵气匮乏到极点, 反而……魔气充沛。
裴戚晏阖眸,放出神识,他从上俯瞰着这方圆百里的亭台楼阁,聚气凝神,魔气萦绕在他身侧,而后骤然四散开来。
下一瞬,裴戚晏踩着的地底猛然掀起气浪,密密麻麻的金印从地下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裴戚晏的身形扭曲变化,切换了形态,墨发披散下,暗金半面在魔气中若隐若现,一双紫眸煞气浓郁。
裴戚晏虽然不懂阵法,但到了他这个境界,无论何道,他都能看出点门路来。
这是个传送阵,地点则是在魔界。
苍白的指尖缓缓触上半空浮沉的金印,裴戚晏忍受着烧灼之感,猛然收手!
金印却没被魔气吞噬,反而金光大盛。
裴戚晏低笑了声。
这是一场局,齐韧抽空方圆百里的灵气,就为了布下一个传送阵。
是为了送他回魔界?
这么大的手笔,裴戚晏觉着齐韧不会是做赔钱买卖的人,一时之间,他竟摸不透齐韧的心思。
是为了将他赶走,独占照玉,抑或者杀了郁安易,裴戚晏眼神阴鸷,不管齐韧打的什么算盘,他都被触怒了。
裴戚晏并不着急,传送走了他还能再回来,至于郁安易,有照玉在,郁安易的死活就用不着他来忧心。
他等,等这个法阵的阵眼出来,而后再一击破碎。
法阵内的魔气在不停加强,裴戚晏身为一个魔,在里头简直如鱼得水,愈发闲适。
裴戚晏悬坐在半空,撑着头,眼眸半阖,他的神识一刻不停地扫着阵中一切,到底哪个金印,才是阵眼。
看不出。
这个阵绝不是传送阵这么简单。
裴戚晏徒然立起身。
下一瞬,法阵骤变!
阵内的魔气瞬间被所有金印的一吸而空,裴戚晏身形不稳,他落在高楼之上,面色阴沉,体内魔气控制不住地疯狂溢出。
这阵法吸得不止是灵气,还有魔气,而裴戚晏一个魔站在阵内,迟早都会被吸空。
裴戚晏尽了全力,才锁住自身的魔气,肩上若压万鼎,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直气身体,望着眼前那枚带着法则韵味的金印。
找到了。
可裴戚晏只能干看着,他咬牙。
齐韧,齐家,他记住了。
盛昭带着郁安易闯进来时,眼前乍然被金印刺到,可进来之前却一切如常。
是障眼法。
盛昭沉下脸,齐韧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哪?裴——”郁安易顿了下,“晏七在这?”
盛昭摇首:“我也不清楚,不是你指的方向?”
郁安易怪罪的话停在嘴边,转了个眸,恰巧跟一双紫眸对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给盛昭看:“晏七在那。”
郁安易在给裴戚晏转换形态的时间,果然,在盛昭看过去时,少年正无措的立在高楼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这。
等盛昭御剑飞到高楼之上,裴戚晏就扑过来抱住了盛昭:“照玉哥哥,这是什么?”
盛昭因为御剑,灵气透支得厉害,骤然被裴戚晏扑住,差点没踉跄着掉下高楼。
还是郁安易及时伸手拦住。
裴戚晏一怔:“哥哥,对不起。”
盛昭摇首:“无事。”
盛昭抬眸望了眼,蹙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
裴戚晏将自己的经历如实说出,只是没指出这阵法的作用,晏七不该懂阵。
盛昭听罢,张了张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戚晏又问:“郁道友身上的伤……”
盛昭轻吸一口气:“抱歉,是我轻信了齐韧,才导致你们如今这般。”
裴戚晏上着眼药:“是那个人太过奸诈狡猾了!是他利用哥哥的感情,跟哥哥你又有什么关系,要怪就都怪他!”
郁安易皱眉,冷声打断:“行了。”
“照玉。”郁安易捂着腹部的伤,唇色苍白:“齐家主虽诡计多端,但只有你能牵制住他。”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但你看看,能不能求一下情,放我们走。”
裴戚晏眼神一厉,看向郁安易。
而郁安易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盛昭。
盛昭缓缓垂下眼睑,不语。
裴戚晏不忍,沉声道:“够了,哥哥别去求那个小人,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郁安易身上的两处穿透伤疼得要命,他愈发烦躁,嗤笑:“你自己都被这阵法压住了,怎么带我们出去?”
盛昭缓缓抬眸:“他来了。”
他顿了顿,看向郁安易:“我不会让你们出事。”
照玉的双眸是一对琉璃瞳,眼中墨色的沉着,郁安易竟下意识避开了那一眼,不敢对视。
他心虚了。
原来照玉不是逃避,而是在为了他们观测齐韧的动静,他跟裴戚晏都太理想当然,照玉从来就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
照玉不会走,也不会逃,不会不管他们。
郁安易跟裴戚晏都诡异地沉默了。
郁安易被照玉塞了一个药瓶子,听见照玉镇静地说:“你处理一下伤口。”
又见照玉吃了一颗恢复灵气的丹药,踏剑向齐韧行去。
裴戚晏几步上前想去拉照玉,可照玉走得太快了,他的指尖与那一片红衣擦过,什么也没攥住。
幸而有郁安易扯了他一把,才没让裴戚晏魔怔地摔落下高楼。
郁安易收紧手,冷声告诫:“裴戚晏,你清醒一点。”
裴戚晏冷笑:“他才元婴!照玉怎么打得过齐韧?!你怎么忍心用照玉来抵我们二人的命?”
郁安易甩开手,他攥紧那枚药瓶,面无表情:“你不忍心?你不忍心,那你就跟着他一起去送死。”
这个“死”字太过无情。
裴戚晏好似头一天看清了郁安易长什么模样,嗤笑一声:“我早该知晓,你从没将我放在心上过。”
郁安易抚上裴戚晏的肩:“阿戚,我那是气话,我气你看不清到底谁轻谁重。”
“你与他相识不过半月有余,难不成你肯为他赴死吗?”
裴戚晏瞳孔紧缩,眼神骤然变得复杂无比,他想否认什么,到底还是沉默了。
郁安易拍了拍他的肩:“瞧,你的心在告诉你,你也同我一样不肯。”
郁安易轻声道:“照玉是个好人,但阿戚,你是魔,你与他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
“你有想过,照玉若是知道你是魔尊,你早就杀人无数,他还肯这般护着你吗?”郁安易问。
裴戚晏控制不住地去想象照玉知道的模样,他的眼前浮现出照玉的一双美目,眼里全是厌恶和杀意。
这个想象太过可怕,裴戚晏惊惧地回神,他指尖微颤,很轻很轻地叹道:“他恨我还来不及。”
“是呀。”郁安易勾唇:“他那时估计就不是护你,而是杀你了。”
裴戚晏眼神充斥痛苦,他沉默半响,终究是服软了:“安易,你说得对。”
郁安易低叹,安慰着裴戚晏:“我劝你早日看清,得不到的东西该舍就舍,否则伤身又伤心。”
“阿戚,只有我们才是一路人。”
“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吗?”
当断则断,裴戚晏应声:“对。”
郁安易笑了,他将药瓶递给裴戚晏:“来,帮我上药。”
裴戚晏接过:“好。”
郁安易:“等此间事了,阿戚就带我去魔界避避风头罢,最近出了很多事,我在修真界可能待不长了。”
裴戚晏又想起他让魔殿的人,建他跟照玉落户的那个小镇子一事,也不知建得如何了。
他正出神,郁安易却忽然握住了裴戚晏的手,虚弱道:“阿戚,我只有你了。”
裴戚晏蹙眉,他抽开手:“你放心,早一百年前你的住处就在我的魔殿中建好了。”
郁安易轻勾了勾唇:“好。”
裴戚晏将药粉撒了上去,再撕了他身上的长衫,用干净的黑布将伤口绑好。
一切事了,一直逼着自己不要关注的裴戚晏还是忍不住看去。
照玉一身红衣立在半空中,衣摆与长袖被风吹得猎起,对方正跟同样立在半空的齐韧对峙着。
裴戚晏封了魔力,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他有些痴迷地望着照玉的侧脸。
胸腔却愈发地疼,疼得裴戚晏近乎喘不过气。
裴戚晏告诫自己,他跟照玉是没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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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昭冷着脸问齐韧:“这个传送阵,会传到魔界的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