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 盛昭又被黎鸿拽到谢长老跟前。
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告一段落,谢琮喊他来难不成是因为那三人?
盛昭蹙眉:“是那三人又在闹事?”
谢长老却摇首。
盛昭些微讶异,后侧耳倾听。
谢长老看向一旁好奇的黎鸿, n*f不怒自威:“还不下去修习新学的剑术?天天跟在人盛昭身后, 若是再不通过考核我就把你那些酒坛子全砸了!”
黎鸿霎时苦着张脸:“什么事不能给我听?再说了,那考核是人能过的吗?”
盛昭:“什么考核?”
黎鸿:“小师弟, 你给师兄评评理,他前日教我心法,今日教我剑术, 明日就让我将二者合为一体,若是我合的他不满意, 我就得挨罚。”
他苦大仇深:“这么多年,三日又三日, 我过得是剑修过得日子吗?”
盛昭故作不解:“这么简单,师兄做不到吗?可是师弟做得到呢。”
黎鸿表情一僵, 恨不得把耀武扬威的盛昭一剑击飞出去。
盛昭忍俊不禁, 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严师出高徒,师兄你快走吧,赶紧下去练剑。”
黎鸿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地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他不能听的?
谢长老轻叹一声:“盛昭。”
盛昭颔首:“谢长老。”
谢长老:“坐。”
先前盛昭被黎鸿拉上了高台上谢长老的案台前, 座位都放在了下首,盛昭四处望望,学着黎鸿一屁股坐在案台上。
他眼尖地看到谢长老眉头抽搐了一下, 又努力地恢复平静。
盛昭眉眼忍不住弯起来, 又站起来:“我还是站着吧。”
谢长老痛心疾首:“你天天跟黎鸿那小子混在一起, 瞧瞧, 就这么被带坏了!”
盛昭微微一怔。
经历过这么多好的、不好的风言风语,可在谢长老眼里,盛昭还是未离开宗门前,那个在剑宗里最有天赋最受师兄们宠爱也最孝顺长老们修习剑术最努力的好小孩。
他还是那个成日被长老们担心被黎鸿拐骗的天真少年。
盛昭勾唇:“此间一事,多谢长老。”
谢长老满意地笑笑:“盛昭,你是个好孩子,千万不要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你是什么样子,我跟长老们都清楚。”
盛昭点点头。
谢长老:“只要你没做错事,剑宗与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仙尊也是如此。”
盛昭本来在谢长老说一句他就点一次头,突然听到他师尊,愣了下,关他师尊什么事?
谢长老还在安慰盛昭:“不止我们信任你,仙尊也信任你,先前你还未回宗时,那些难听的话愈演愈烈,还是仙尊出手压下去的,你回宗后的几次长老会也是如此。”
盛昭怔了半响,心跳莫名地些微加快,忍不住问:“我师尊……他做了什么?”
谢长老呵呵一笑:“仙尊果然瞒着你,我这次唤你来就是怕你与剑宗、与你师尊生出嫌隙。”
“仙尊早在你离宗后,就对整个修真界下了禁咒,大张旗鼓谈论你的事的修者都会受到天谴。”谢长老娓娓道来,“你回宗后的长老会也是仙尊在事前与我们解释清楚,托我们对你别太严厉……”
谢长老还在安抚着盛昭的情绪。
可盛昭此时只觉得谢长老的声音愈来愈远,像蒙了一层雾般,天地间只剩下他愈发鼓噪的心跳声,他的眼前也看不太清晰。
整个世间只有他眼前臆想出的鹤氅白衣人,那人墨发如泄,眼神淡漠,长剑森然。
盛昭跟邬钰亲密无间地在天山上过了五年,他对邬钰实在是太熟悉了,盛昭只是猜想,都能猜得出他家师尊紧抿着唇对天道下着禁咒的景象,这等覆盖修真界禁咒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谓不小。
禁咒生效。
邬钰唇角溢出鲜血,又云淡风轻地被擦去,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尤为孤寂,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修复伤势,宽大的鹤氅被寒风卷起,落了一层一层的雪絮。
他面色苍白,唇色更苍白。
长老会临近前。
邬钰坐在高台之上,周身如月华般清冷,嗓音淡漠,低低诉说着有关他的桩桩件件,说着说着眉目慢慢柔和下来。
还有……今日。
邬钰红透的耳根,温柔的试探,唇舌交缠间不可避免的急促呼吸声,像是清冷的月光第一次染上人间的温度,烫得盛昭软了手脚,被这月强势地囚在光影之下。
“盛昭?”
谢长老的唤声如同惊雷,乍然将盛昭抽出臆想中,他快速地呼了口气,下意识笑:“多谢长老与我说这些,弟子知晓的,我不会与剑宗还有师尊产生隔阂的。”
谢长老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盛昭脑子糊成一团,面上若无其事:“长老若无事同我说,我就先下去了,今日我还未温习剑术。”
谢长老颔首,惋惜一叹:“快去罢,黎鸿能有你半分努力早就接替我的位置了。”
盛昭勉强勾起唇笑了下,转身就走。
盛昭晃晃然离开大殿,深一脚浅一脚,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被烫得微微瑟缩。
心底也涌现一股陌生又不知名的情绪,盛昭并不懂,他只是在想,原来……原来邬钰一直在他的身后。
他之前还在误会邬钰没有把他这个徒弟放在心上,错了,都错了。
他师尊从未离去。
嘴上说着不去管他,实则最放心不下。
“小师弟?我师尊跟你说了什么?能让你站在门口傻笑个不停?”黎鸿疑惑道。
盛昭骤然回神,欲盖弥彰:“没说什么。”
“是吗?”黎鸿微眯起眼,好奇心快压不住,“同师兄说说呗,到底是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盛昭抿起唇,悠悠看了黎鸿半响,方才说道:“黎鸿师兄。”
黎鸿心头打起警惕,笑话,他小师弟乖乖喊他师兄的时候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怎么?”
盛昭:“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有一个朋友那事?”
黎鸿当然记得,这件事可比方才他师尊跟盛昭说了什么更让他好奇,谁不想听仙尊的绯闻呢?
黎鸿心痒难耐这么久,忍不住诱惑地颔首:“师兄当然记得。”
盛昭一字一句:“方才我朋友知晓他那个长辈其实一直站在我朋友身后,默默地保护我朋友。”
黎鸿恍然,噢,原来方才他师尊是在跟小师弟说仙尊处理那些流言蜚语的事,这有什么不能让他听得?
黎鸿:“然后呢?”
盛昭踌躇了下,继续道:“我朋友很感激这个长辈,但是他无法回报长辈喜欢自己的感情。”
盛昭紧盯着黎鸿,郑重地问:“黎鸿师兄,你觉得我朋友该怎么做才好?”
黎鸿兴致盎然的面色顿时僵住,想起仙尊无形冰冷的威压,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哪有胆子对敢对仙尊的事指手画脚?更别说还是情爱这一方面。
劝小师弟拒绝吧,仙尊日后知晓真的不会一剑砍死他吗?
劝小师弟答应吧,黎鸿又怕是把盛昭往火坑里推,师徒合籍、还是无妄仙尊,可比小师弟跟魔尊定下婚约还要惊世骇俗。
现在踌躇不定的人换成黎鸿了。
黎鸿一再沉默。
盛昭,“黎鸿师兄?”
黎鸿一转平日笑嘻嘻的神情,凝重道:“你对……你朋友对那个长辈真的只有亲情吗?”
换在之前,盛昭早就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如今,盛昭沉默半响,迟疑地摇首,“我不知晓。”
黎鸿神色古怪。
二人对视一眼,诡异地沉默一瞬后。
盛昭连忙慌里慌张地补充:“我又不是我朋友,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反正他之前确实对他长辈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黎鸿神色更加古怪。
盛昭忍无可忍,“师、兄。”
黎鸿咳了两声,问:“你朋友的顾虑是什么?”
盛昭嘀咕:“还能是什么,他是我朋友的长辈,岂能逾矩。”
黎鸿紫衣翻飞,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长辈又如何,两个人的事在意世俗作甚?”
黎鸿生来就不是恪守规矩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他比盛昭更要不拘一格,不然现在整个剑宗也不会只有他还在跟盛昭的关系一如从前。
他之所以担心,只是担心小师弟会被流言蜚语所伤。
可凭借一剑就扬名立万的无妄仙尊若真是想,岂会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
黎鸿眼中又漫上慵懒的笑意,他拍拍盛昭的肩,“小师弟,听从本心即可。”
黎鸿摆摆手,“师兄还要去练剑,走了。”
听从本心吗?
盛昭轻轻垂下眼睑,他喜欢邬钰吗?
盛昭迷茫地抚上左胸口,感受着不太规律的跳动。
他问自己的心。
喜欢吗?
大抵是有一些心动的罢。
毕竟这是他在这世上遇见的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喜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