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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庚 离弦 3150 2024-08-16 09:56:19

路上江代出的胃就开始疼,车停得七扭八斜地就上楼回了家,一身冷汗地倒在沙发上。

胃病已经是他这些年的老毛病了,神经性的,思虑多心事重时一准儿犯,中西医轮番看过几年,依然顽固地久治不愈。后来他了悟到了,这病想要好的话,除非他从没认识过贺繁那个王八蛋,就不治了。

中西胃药齐上阵又加了两颗止疼片,临近天亮江代出才将将睡着。睡得不安稳,捂着肚子颠三倒四地做梦。

梦里年美红把他按在自家的老式理发凳上,揪着他的长毛非要给他剃个寸头,笑骂他头发硬主意正,不收拾不行。一旁面容稚嫩的贺繁在静静地看书写卷子,只偶尔听见他和他妈你追我跑扭成一团时才回过头看一眼。

然后画面一转,从锦阳到了首都,他惊叹贺繁那一抽屉的奖章和奖状,张罗着要帮贺繁挂到墙上,被付雅萍拦了下来,嫌花里胡哨的弄乱家里的装修。他稀里哗啦地都给塞进行李箱说要带回自己家里挂。

梦里时间梭进,下一个画面他跟贺繁就长大了些,穿着市一中那套红白相间的校服,他站在贺繁的班级外喊贺繁,说走啊别忙活了去吃饭。贺繁不理他,伏在桌上哗哗地抄英语单词,叹气说你罚抄的不写还不是得我来写吗。

画面又是一转,这回变成他看见自己拉着一条细瘦的胳膊,把人拉到学校后门的墙角边。他眯着眼睛脱下校服蒙在两人头上,死皮赖脸地向那人讨一个吻。

柔软微热的触感落在脸颊的瞬间,江代出看清了那对清冷细致的眉眼,还有直挺的鼻梁和微启湿润的薄唇。

是少年时的,贺繁的脸。

他激动地伸手要去摸,梦里贺繁却蓦地变了脸色,那冷淡的神情写满了疏离,拒他于千里,惊得他收回手,身体僵硬地愣愣看着贺繁转身离去。

他仿佛在梦中一下从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他看着贺繁头也不回地走出画面,看到四周原本纷杂的色彩转为灰淡,万籁窸窣声响皆化阒寂,也看到了那个被留在原地狼狈无措,无力追赶的自己。

晨光熹微,透过百叶窗。

江代出是在客厅的沙发里从梦中挣脱出来的,猛坐起身,颈间滑落一缕湿凉。他伸手抹了抹,坐着发了会呆儿。这些年他偶尔也做一些零碎的关于以前的梦,只是这次贺繁的面容尤其清晰。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明明从未刻意去怀念旧人,也没非要抓着跟贺繁的那段过去不放。可却总是应了那一句:不思量,自难忘。

然年少时他一厢情愿的所谓爱情,如今已是坟头草木深,无处话凄凉。

于情于理于岁月逐流,都早该翻篇儿了。

他客厅没有挂钟,想去卧室拿个手机看看时间,起身时腿磕到茶几,碰翻了上面昨晚没喝完的酒,半杯威士忌泼了一地毯,他家居裤的裤脚也脏了。

全乱了。

等收拾完遭了殃的米白色地毯,再收拾完自己,出门已经九点过。

他天生就是那种怎么气热血足,怎么熬夜都不长黑眼圈的体质,到公司见人时已然一扫昨晚颓唐,把自己捯饬得人模人样,身着正装,抓了头,还喷了个骚包的古龙水。从写字楼大厅往公司里这一路,长腿一迈就自成风景,惹眼得不行。公司女员工们时常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言语描摹他们老板衬衫下线条饱满张扬的胸腹肌。

与外表极为一致,江代出一向不是个谦逊低调的人,甚至言行作风上还带着点不失分寸的狂,狂得火候正好,张驰有度,加之行事作风上雷雳果断,却鲜少失当,恰如其分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人不轻狂枉少年”。

就是这二十六岁的年纪还说是少年有点牵强,但总归是个潇洒俊逸年轻有为,以至于也难免有那么些风流的青年才俊。

二十多岁的年轻老板在温哥华这个富二代遍地开花的城市多如牛毛,可真正能凭本事干出点名堂的屈指也难数出几个,华人圈里更是凤毛麟角。

“江山一代”是江代出还没毕业就开始鼓捣的一家传媒公司,短短几年办公地点迁了三次,地段还是原来的地段,但规模越做越大,从最开始几十平的临街铺面搬到商场中层的半开放工作室,几个月前又刚换到这栋高端商业写字楼,占了顶楼的两层楼面,加一个用于临时拍摄的露台。

作为一个从小读书不上心,要参加高考大专都念不上,靠受了刺激变态式努力才在国外大学修到学分毕业的典型不适合学习的学渣来说,江代出在做生意这方面的天分和兴趣就要彰明昭著很多。

这要论起来可能遗传还真有点作用,因为他亲爸江致远就是个文化程度不高,却靠着脑子灵光投资眼光精准一张嘴又能巧言善道白手起家的生意人,事业小有所成。

还有一个对他影响更大的人是他妈妈,这个妈是指年美红,不是付雅萍。

年美红是贺繁的亲妈,是当年锦阳市人民医院抱错男婴案的其中一位受害者,也是得知江代出不是自己亲生的之后依然对他视如己出,哪怕在知晓了他的性取向后也依然无条件爱他的那个妈妈。

在江代出跟贺繁还没出生之前,二十出头的年美红就靠着自己一个人开了他们锅炉厂院儿里的第一家发廊。说是发廊,其实就是把自家一楼的住房有阳台的那屋开扇向外的门,挂上个红白蓝转筒和“大美发廊”的招牌,再装面大玻璃镜子,搬进洗头床和理发凳就开张了。好在那年头县级小城市工商局管得不严,老小区里很多棋牌社和小卖部也都是那么弄起来的。

“大美发廊”从老板到员工就年美红一个人,来理发做头的也都是厂院儿里或者周边居民区的街坊。江代出从小就长得俊嘴又甜,专会讨一众大爷大妈小媳妇们的欢心,平时放学回了家就在“大美发廊”里一边抄作业一边看年美红挥着剪刀迎来送往,跟着蹭张家一碗饺子,李家一块西瓜,从来就外向爽快不认生。

除此之外他还是厂院儿里出了名的孩子王,三邻六里的同龄崽子们都是他的伙伴,一块儿打打闹闹吵吵哄哄地长到十来岁,就没有他应付不了的人和场面。

他柔韧有余和人打交道的本事,可以说是年美红无形中一力促成的。

“早啊,老板!”一名新来的女员工见他来了公司,主动凑前和他打招呼。

江代出朝女员工一挑眉,路过她时笑得别提多翩翩俊朗,“美女早,让Melody进来一下。”

女员工脸都被他看红了,要不是知道他看哪个女的都这样,真会忍不住生出些遐想,“Melody姐还没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江代出认真略一思考,如实相告:“你帮不上,我找她给我调几份去年跟乙方的合同资料。”

办公桌上的电话这时响了起来,江代出见是Melody打来,笑着摆摆手示意女孩先回去工作。

“老板,”电话那头Melody的声音有气无力,又小又轻,还有些忐忑,“我能再请个假吗?可能……可能要三天,或者两天也行,我一定尽快回去上班。”

听Melody这强忍哽咽的语气,她不说江代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孕早期反复见红,为了挂急诊和卧床养胎她这一个月已经请了四次假了。

Melody是江代出的助理,工作内容虽不见得多重要,却繁杂琐碎,一样不可或缺,所以她每次请假都很小心翼翼,生怕老板会一气之下炒了她。

江代出手指敲在桌面上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安心养着吧,休息够了再回来,要是不行就办休假,可以病假产假连着休。”

Melody在电话那头一下就不出声了。

怕影响孕妇情绪,江代出话一出口又赶忙解释他话里歧义:“我的意思是身体要紧,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另外再招个助理帮我,你的职位还给你留着,工资照领,孩子满月酒的份子钱我就不出了啊,等孩子断了奶麻溜儿给我回来上班。”

江代出从来不苛待那几个从创业初期就陪他“打天下”的老员工。那时候他刚来加拿大不到三年,英文水平也就只够管他考试不挂科,把大学混完。身边接触的都是新移民和中国留学生,原先家里干各行各业的都有,有些到了国外还想继续做生意,有资本有想法,就是初来乍到没什么门路。

观察留意得多了,江代出脑子里就起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些人脉资源整合在一起,创办一个能让大家互利互惠的传播平台。

这想法一冒头就再收不住了,江代出冥思苦想四处打听琢磨了几个月,最后决定自己开一家公司。开始的目标不远大,只做当地论坛形式的网络平台,等有了一定人气就能接宣传推广和广告策划,光做华人市场收入就很可观了。他找会计师算了个大概的启动资金,壮志踌躇地拿着自己熬了几个晚上的计划书去问江致远借钱,却被江致远以大学还没念完为由拒绝了。

最后他胆大包天,偷偷抵押了江致远给他买的和知名港星对门的别墅跟银行贷了笔款,租了个几十平的门店,只招了六个员工就风风火火地把公司成立了。

讲得难听点,当时谁都说不好这种一没资历二没规模的小公司能在业内存活几天,一个做数据的和一个网页设计员没干几天就相继跳槽奔前程了。只有一个跑市场的,两个文案和打杂的Melody踏踏实实地留了下来,熬过工资最少活最多的那段,一步步帮着江代出把公司做出了今天的成绩。

当时Meloday刚跟相恋了七年的男友刚领了结婚证,这个细心踏实的姑娘为了能给公司多出点力,硬是拖了好几年都没要孩子。眼瞅周网也三十一了,去年跟他打了招呼开始备孕,这才一宣布好消息就遇上各种的不顺利。

江代出虽然不懂女人怀孕生孩子那些事儿,但觉得这世上除了他们同性恋,就属职场妈妈最不容易。

他安抚好Melody,挂上电话,二话没说按了人力部的内线,准备再多招一个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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