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中考只剩最后一百多天,一中为了能多考出几个单科满分充门面,掐尖儿给学年排前的同学单独开了“明星班”,不仅周末两天要上,周三放学留个吃晚饭的时间就要回校补课。
因为结束要九点多,一到这个时间,校门口围满了等着接孩子的家长。
贺繁跟刘可欣都被选进了明星班,还被安排同组讨论,放学两人一起出教学楼往外走,刘可欣时不时拿笔指一下试卷,贺繁偏头看一眼,两人边走边讨论解题思路。
江代出早就到了,单脚撑住自行车,隔着栅栏朝教学校涌出来的人里张望,就看见贺繁和一个女同学挨得很近,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可欣看见人群里鹤立鸡群站着一个“熟人”,拍了拍正低头看试卷的贺繁,“你家六班那个是来接你的吗?”
贺繁闻言抬头,果然见江代出朝自己招手。
保安开了铁闸门,学生们呼啦啦地涌了出来,刘可欣瞅了一圈,没瞅见自己家长,就跟着贺繁一块儿往门外走。
走到跟前,贺繁问江代出:“你怎么来了?”
没有补课的同学放学不允许留校,贺繁没想到江代出都回家了,怎么又来接他,说好了他自己坐车回去的。
江代出看着贺繁身旁的刘可欣,心里有种下雨前空气给人的那种憋闷感。不过还是大方地跟她打了招呼,对贺繁呲牙笑着说:“没怎么,就是想来接你。”
贺繁无奈:“这么远折腾什么,又不是没公交车。”
一来一回要骑四十多分钟,他又不是走夜路不安全的小姑娘,觉得实在没必要。
“我又没事干,正好来买点炸串。”江代出笑着说。
贺繁:“人家早关门了。”
江代出毫不在意,只哦了一声,说那就回家买家门口的。
站在旁边的刘可欣看着他俩同自己爸妈一样“老夫老妻”的对话,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感觉有点不礼貌,抬起胳膊挡住脸,假装在拨弄刘海。
但贺繁还是看见了,与她一对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着,感觉她又投来了上次那种“你不用说我都懂”的眼神。
他越来越怀疑刘可欣是真信了“童养媳”的荒谬传闻。
可是这种事,刘可欣不说出来,他也不能主动去找她澄清,简直是无解。江代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笑他。
江代出注意到了贺繁跟刘可欣的眼神交流,猛然意识到,贺繁不想自己来接他,该不是想和这女生搭伴回家吧。
他怔然片刻,而后镇定地对刘可欣说:“同学,你是自己回家吗?要不我跟贺繁一起送你?”
被关注到的刘可欣听他一副贺繁自家人的口气,可不想当这电灯泡,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爸来接我了。”
她说完伸头四下张望,正好看见她爸骑着摩托车到了马路对面,回头朝两人挥了挥手,“我看见我爸了,先走了哈,下回见。”
贺繁朝她颔首。
江代出见她并没与贺繁结伴的打算,脸上笑容比方才自然些,也挥手道:“下回见!”
等刘可欣坐上她爸的摩托走远了,江代出才收回视线,对着贺繁一歪头,“上车吧。”
贺繁什么也没说,坐上后座,等了会儿果然听骑着车的江代出问:“刚那女生你班的吧?”
贺繁:“嗯。”
江代出:“我见过。”
贺繁:“我班哪个你没见过。”
“也是。”江代出挠头笑笑,过了会儿又问:“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贺繁觉得他假装若无其事的语气听起来特别此地无银,干脆直接打消他的疑虑,说:“别瞎想了,人家不喜欢我,也不会跟我表白,我俩也不会谈恋爱。”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对自己给别人当“童养媳”的事乐见其成。
江代出被戳穿心思,并没表现得特别尴尬,听贺繁否认,也没特别开心,反倒心里油然生起一股悲凉。
贺繁好看,优秀,喜欢女孩子。他不傻,他知道以“不早恋”为由拦着贺繁接触女生管不了一辈子。贺繁再纵容他的脾气,高中,大学,大学毕业,也总有他说了不算的那天。
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可太长远的事江代出思考不来,便打着哈哈岔过去了。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得了一天是一天。
说不定他很快就不喜欢贺繁了,到时候就只把贺繁当一辈子的兄弟。那贺繁以后谈恋爱,娶媳妇,他自然而然就也觉得是好事,心里不闷得慌了。
虽说现在连想想都闷,好想照胸口捶两拳。
高兴也为一个人,难受也为一个人,原来这就是喜欢人的感觉。
早恋果然害人不浅,暗恋也一样。
晚上的这一路很安静,行人车辆都不多,江代出骑得很快,临进院儿门的时候,贺繁提醒他不是要买炸串。他找借口说不想吃了,两人就直接回了家。
江代出骑车出了一身汗,进屋就去洗澡。出来逗了一会儿狗,回房间时,正好见贺繁赤着上身背对自己,从柜子里找换洗睡衣。
贺繁是不习惯裸露身体的人,即便家里没人也会把衣服穿好,最热的天气也要穿件背心。江代出虽不说没见过贺繁裸上身,但次数真不多。
不愧是他江代出看上的人,皮肉筋骨都生得那么好看,皮肤真白,腰真细,那一对腰窝真......
“性感”这个词一下蹦进了江代出脑子里。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在盯着贺繁看,吞下口水刚要挪眼,贺繁就换好衣服转了过来。
视线几乎相接的一刻,江代出心虚作祟,猛地低头假装看手机。
贺繁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抬眼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手机,脸色很怪,问道:“怎么了?谁找你?”
江代出哪有人找,答不上来,就把手机一关说:“没谁。”
贺繁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默默整理起书桌,过了几分钟又问:“你不去首都,难道真的念二中或者职高吗?”
说实在的,他虽然一直劝江代出去首都,却是由心里舍不得江代出走的。他能想象没有江代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安静,孤单,无味,像小时候一样感受不到乐趣。可如果江代出不走,实验高中上不了,二中升学率又差,职高更是风评不好。
他知道有江致远,江代出上不上大学,上什么大学都不至于没出路。
可毕竟人往高处走,江代出不属于这里,没必要耗在这里,无论他的志向是什么,未来想做什么,首都都是比锦阳更高的起点。
听贺繁这么一问,江代出知道他又想劝自己去首都了。
贺繁的性情比同龄人成熟,考虑事情比自己周全,这些江代出都知道,也知道贺繁是为了他好。
可是知道再多,他也还是不会走,满不在乎道:“二中和职高怎么了?不也是国家办的正规学校。”
贺繁理着桌上的习题册,没看江代出,“那我爸妈怎么说?”
对江致远那边,江代出确实犯难,每次他打电话来都得先想好说辞再接,没必要贺繁跟着一起愁,轻描淡写了一句:“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再想想。”
“嗯,那你再想想。”
贺繁说完,见江代出低头不语,默了会儿,起身去关窗帘。
江代出偷偷看了贺繁一眼,又赶紧把头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