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真假掺半地说开后,两人就没再刻意提起过,这一关算是让江代出糊弄过去了。
然而没消停两天,又遇上了另一关。
因为高中择校的事迟迟没定,江致远看出他一直敷衍拖延,叫他请假回一趟首都,正式和他商讨去留的问题。
总之江致远的意思明确,如果没法在锦阳念个像样的高中,就必须回首都上学。而整个锦阳能入他眼的,也只有一个实验高中,连二中的“火箭班”都不行。
可是以江代出的成绩,就算一中一半人弃考,他都未必考得进,何况还有其他初中的尖子生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应付江致远,天无绝人之路,也该着了他就是有这个运气,恰好碰上今年实验高中为筹资建校而做的招生改革。
不仅将原来一学年的班级数量增加了几个,还另外在校园一侧的矮楼里设立了“实验分校区”。这样加在一块儿,整个可以算是扩招了好几百人。
不过扩招不意味降低录取要求,实际上,以前能考进去多少还是多少,只是在往年的录取排名线下新增了一个“二档录取线”。
若中考分数没有达到一档录取但在这二档录取的排名里,就可以通过出两万块“建校费”的方式入学,如果不愿意出这个钱,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去分校区。
消息一下来,引得不少中考生家长大为重视,尤其是那些成绩不算好也不太坏的。
原来看自家孩子分数差的太多就死心了,现在还能多一个念想。但凡家里能拿出那两万建校费的,就盼着孩子努把力能挤进二档线。
就算家里条件差,出那两万块吃力,进实验分校也是比去其它学校更好的选择。
这也是摆在江代出眼前唯一能留在锦阳的机会,几经周旋,跟江致远定下了君子协议,说好只要他能考出个二档录取分,江致远就掏钱给他进实验。
要是考不到,就必须老老实实回首都,找一所私立的国际高中念。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对江代出无疑是背水一战,定要他全力以赴奋力一搏。
他拿出了比当年考一中还要努力的劲头,断绝一切娱乐活动,定下心投身题海,把贺繁原本给他备考二中“火箭班”的课本笔记认认真真拿出来学。
而贺繁自然成了江代出同舟共济的战友,和“予取予求”的私教,每天抓紧一切时间帮他划重点,讲基础,改错题。
不过毕竟整个初中江代出都是混过来的,脑子再聪明,将三年的知识三个月学完也稍力有不逮,几次模拟考下来虽然一次比一次进步,可离预估的“二档线”还是有段不小的距离。
不过要是因此就被挫败,那他就不是江代出了。
这个年纪的他率真,轻狂,无所畏惧,有了一腔热血便自认无所不能。除了单恋无解。
当时他看到成绩只是稍稍沮丧了一下,就重振旗鼓继续周而往复地记公式,背单词,刷试题。
贺繁一个进实验如探囊取物的年级前十,那一阵子看着比江代出还焦虑。
中考前一天,他自己弄来一套试题给江代出做模拟,其实对完分数出来还是不理想,但为了不打击江代出的积极性,故意多给了他几十分。
然而到了正式考试那天,江代出试题答得特别的顺。不仅语作文是他信手拈来的题目,其他科目的卷子也好像特地为他扬长避短设计过,专挑他掌握牢固的知识点考,平时总出错的题型比模拟考卷上的少很多。
结果就是超常发挥,意气而归。
出成绩的那天,江代出跟贺繁正领着富贵小旺在院儿门口的摊子上排队买烤肠。
同院儿一个中考生的家长远远见着他们,提声问道:“大年,中考成绩出来了!你哥俩查了吗?”
江代出听了心里卧槽一声,立马队也不排了,拉着贺繁就拔腿朝家跑。
还不忘回头对富贵跟小旺解释说:“有急事儿,晚点再给你俩买肠!”
刚给客人上完染发膏的年美红见他俩风风火火地冲进门,又往里屋跑,一下意会到了,冲着他俩已经看不见的背影问:“怎么了?是出分了吗?”
江代出顾不上答,进屋翻出考证号,一言不发地打查分电话。按键的手还算稳,但额角渗出了一点细汗。
贺繁跑得微微气喘,他正常发挥,一档稳进,相比自己考几分更关心江代出的成绩,就站在旁边看着江代出输完考证号,把话筒举到耳边。
江代出蹙眉垂眼,摒吸等待结果,贺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跟着进来的富贵和小旺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紧绷,只在他俩脚边围着转圈,一声也没叫。
手机没开外放,贺繁只能隐约听见一个机器人女声,焦心又不敢打断,就一错不眨地观察江代出的神情。
江代出一一听完单科成绩,猛然抬了头,望向贺繁的眼里迸出一道光。
年美红实在着急这个事,跟客人打了招呼,就来他俩房间找他们。
见江代出坐着举着手机,贺繁站着看他,两人面对面都不出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样啊?”
江代出这才点了外放键,把手机摊在手里,一个电子音清晰缓慢地念出了总分数。
擦边险过!
年美红听到这个数字,但不知道几分算考上,见两个人都木着,心里没底地问:“考没考上啊?”
贺繁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欣喜,“考上了,阿姨。”
年美红闻言长长吁出一口气,接着便笑得合不拢嘴了。
江代出突然然跟疯了似地从椅子上蹿起来,一把将贺繁给抱住了,抱得结结实实,开心的无以复加。
“我就说我一定能陪你上高中。”江代出激动地揽着贺繁的腰说。
贺繁的开心不比他少,所以即便腰都折得都发酸了,也还是笑着,抬手环上江代出的背,赞许式地轻轻拍了拍。
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拥抱。
这拥抱代表了什么只有他们俩清楚,一起付出过的努力,一起收获到的幸运,和即将一起迈入的未来。
他们不多言,无声胜有声。
“大年,你轻一点,小繁哪禁得住你这手劲儿啊。”
年美红见江代出下手太重,贺繁的腰已经被他按得塌下去,站着都吃力。
江代出很满足了,再抱就不对味儿了,只偷偷又紧了一下胳膊,便站直了松开。
接着又把年美红抱着举了起来,笑着大声道:“妈!我不用走啦!我又要赖在你家啦!”
年美红毫无准备,忽然双脚离地吓了一跳,拍着江代出叫他把自己放下来,笑骂道:“臭小子,我家是有什么好啊,你放着你亲爹亲妈家的大房子不去住,在我这呆了三年又三年的!”
江代出不会把这话当真,倒一下想起江致远跟付雅萍,立马打了电话通知他们。
江致远明显很吃惊,连着确认了两遍才信,最后夸江代出倒是挺有本事。
想着他跟付雅萍没什么时间在家,江代出回首都也多半要住校。既然现在有个不错的学能上,还有年家父母看管,便正式敲定了他在锦阳念高中的事。
那天晚一点的时候,贺繁趁江代出到处跟认识的人“报喜”的空档,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了一趟。
去了一中门口那家饮料店。
他推门进去,直奔贴满纸条的那面墙,却意外地发现那墙整个都空了。
暑假期间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年轻的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面,见他表情迷茫,起身问道:“小同学,你是来看许愿墙的吗?”
贺繁点了点头。
老板娘面色有些尴尬,“那个,那面墙之前装修出了点问题,这不趁放假嘛,我找人重新来漆过了,现在还没干。”
“那上面的纸条还在吗?”贺繁急着问道。
“纸条我全给大家装箱子里了,想着回头墙干了再都贴回去。”老板娘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贺繁想了想问:“我可不可以找一下我自己那张?”
老板娘忙说:“可以可以!我去帮你拿过来。”
跟着起身绕出收银台,从墙边一个柜子里抱出一个大纸箱,表情歉意道:“就是不好找啊,怎么也有个几百张。”
贺繁看着箱子里堆的满满的绿色便签纸,道:“没关系,我慢慢找就好了。”
因为便利贴的背面原本有胶,多少还残留着黏性,有很多都互相粘在了一起,想要每张都看清楚,还得一张一张地分开。
老板娘见他低头找得费劲,就想帮着一起找,问他道:“你纸条上写的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贺繁不想麻烦她,说他自己找就行。
老板娘以为贺繁是不好意思说,见他长得一看就是青春里会有故事的人,一脸自己懂了的了然,“给小姑娘写的情话吧,哎呦我也青春年少过,不会笑话你的。”
贺繁闻言,忙抬眼否认,“不是的。”
他脸皮薄,又太白了,被人一开玩皮肤就容易红,老板娘更以为自己说中了,明显不信地笑着看他。
贺繁只好又把头低下了。
随手拿起一叠便签纸,想不到一展开就赫然见到自己那张,眸子一亮,将那纸条捏在了手里。
老板娘伸头偷瞄了一眼,心说这怎么就不算情话呢。
折腾了半天,贺繁一点没觉得不爽,反而为了怕失去却终没失去感到庆幸,心情舒展而喜悦。
老板娘见他那么高兴,想起中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忍不住打听道:“那你愿望实现没?”
贺繁嘴角上扬,“实现了,谢谢老板。”
您家的许愿墙真的很灵。
到家后,贺繁趁江代出没在屋的时候,将刚拿回来的纸条夹进了一本琴谱里。
和原本的那张夹在一起。
一张是江代出中二傻帽说“他是老子的”那句霸气宣言,另一张上工整虔诚地写着:希望能和你一起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