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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同庚 离弦 4306 2024-08-16 09:56:19

江代出落地美国,兴冲冲开了手机给贺繁打电话,贺繁没有接。

他没有想到,自此贺繁再也没有接过他的电话。

他找不到贺繁了,一连好些天任何方式都联络不到。

焦急担忧之下,他不得不打给贺伟东,但也一样联系不上。

他们家有走动的亲戚只有小姨,但她的产后抑郁一直没有好转,江代出不想她担心,就去求助小姨父,想叫他帮忙找一找贺繁。

正苦等答复,还没等到,贺繁许久没有动静的微信终于发来了消息。

江代出捧着手机立在当场,瞪着两只眼,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然后又觉得是贺繁的账号被人盗了。

不然为什么贺繁在跟他说分手。

贺繁要分手。

叫自己不要找他了,也不要再托任何人找他,他不来美国了。

等江代出从瞠目中回过神来,想问为什么,已经被贺繁拉黑了。

他不可置信地打电话过去,那边关机,过了不到一天,变成了停机。他还试了贺繁其他所有社交软件,结果全是一样,删除或拉黑,贺繁像是铁了心要从他的世界里出走一样。

江代出想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坐不住了,趁着江致远那时美加两国来回跑生意不在家,付雅萍也去了旅行,卖掉手头除手机之外所有值钱的电子产品,买了张飞省会的机票回去找贺繁。

结果到了省理工,却被校方告知上一年根本没有录取过这个人。

江代出傻眼了,甚至感到汗毛倒竖,恍惚间以为自己正身处一场荒诞离奇的梦里。

他当日离开省会,回了锦阳。

透过一楼的窗子,他吃惊地发现家里已然面目全非,没了一点往日的痕迹,钥匙也插不进锁孔了。

当时屋里的人听见动静,见他岁数不大,一脸困惑不像是来行凶的,就给他开了门。

江代出看着这一屋子陌生人,呆住片刻才开口问了他们是谁。

那家心直口快的阿姨告诉他,她是这间房子的新屋主,去年才买的,卖房签过户手续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江代出的心脏仿若停跳几秒,问那个男孩有没有提过为什么要卖房子。

房主回想了一下,告诉他那男孩说家里没人了,自己很快也要出去上学。

江代出心头一缩。

什么叫家里没人了,贺伟东呢?

想到贺伟东已经停机的手机号,江代出直接去了厂里找人,愕然从贺伟东领导口中得知他犯了人命案被判无期这件事,只是具体细节那领导也不是很清楚。

听完,江代出直接冲去当地的派出所,跟值班民警打听怎样才能见到贺伟东,又找去百公里外贺伟东服刑的监狱,最后被告知自己跟犯人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并无探视权,能见他的只有他户口本上的子女贺繁。

而贺繁,江代出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一阵子他总是不跟自己联系,偶尔视频里见到,他却看起来那么累,那么憔悴。

到底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贺繁一个人是顶着多大的压力过来的,是承受了怎样的无助和彷徨。

他要跟自己分手,是否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江代出发了疯地想找到贺繁,想见贺繁,他有好多话想问,还有好多话想安慰,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那个不久前他才见过,抱过,吻过的人,就这么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之后不久,江代出又从小姨父那里听说,最后一次见贺繁,听他提过一句大学准备去南方,以后不回来了。

失了魂一样地逗留在锦阳的那些天,江代出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没有方向,每天睁眼就到他跟贺繁以前常去的地方瞎晃。而对于这个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竟产生了巨大的陌生感。

这里没有他的家了,放眼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显得苍凉。江堤的寒风阵阵凛冽,南山的石阶被雪覆盖,连小广场那个秋千都不知为何被拆掉了,只在杂草丛生的地面留下一个无法复原的印痕。

到这时江代出还是不信贺繁是真的想同他分手。

他猜测贺繁卖房子是因为给贺伟东请律师需要钱,没读省理工是因为高考没有考好。他觉得贺繁一定是因为一些负面情绪难以疏解,想要自己安静呆着,才一时没有想开说要分手。

江代出想着只要能找到贺繁,就一定可以劝好他,开解他,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一直等到他把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寻找贺繁仍毫无进展的时候,江致远发现他偷跑回国了。

江致远打了电话来,却什么也没问,只说让他先回去,自己有话要和他说。

那一刻江代出才意识到,贺繁原定来美国的时间已经临近,人却不见了,江致远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找不到人还不来问自己。

他要么是联系过贺繁,知道贺繁改变了主意,故意隐瞒自己。要么跟自己一样找不到贺繁,却因为某种原因,选择了听之任之。

那这个原因,根本不必细想便能猜到。

抱着能从江致远那得到贺繁去向的可能,江代出二话没说飞回了美国。

一见面,江致远就把他叫去书房,直白承认他早就从贺伟东那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语气比江代出想象中坦然,也更平静。

“我知道,我要跟你说我从没想过阻拦你俩,你也不会信,但我怕跟你硬着来你会有逆反情绪,越管越不听。”

又说自己确实想了很久能平和地分开他俩的方法,最后想出借移民的由头把他俩隔离一年,等两人自己慢慢疏远变淡。没想到他不受诱惑,一直在等贺繁。

“我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贺繁刚好就来找我,说贺伟东杀了人,要赔死者家属五十万才能保命,问我能不能借他这笔钱。他当时不想我告诉你,我就同意了。”

“正好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跟他摊牌了知道你俩那事,说钱我可以做无偿赠予,前提是他要跟你分手。”

闻言,江代出的表情先是震惊错愕,而一瞬又现出狐疑。

为了拿到贺伟东的买命钱,贺繁不得不答应江致远的条件,这听似合理,但仔细一想却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或许一开始贺繁瞒着贺伟东的事是不想自己担心,可后来知道他俩的事在江致远那暴露,他怎么都会先找自己商量再一起想办法的,不会撇开自己直接答应江致远的要求。

再者从江致远的角度上看,贺繁完全可以假意应下,拿了钱后跟自己暗度陈仓。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这样拿准了一样的态度并不合常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贺繁急着要保贺伟东的命,拿了江致远的钱,也不可能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消失,草草地跟自己分。

江代出不信,他怎么也不可能信。

江致远看出他的质疑与不解,无奈地缓缓开口:“儿子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贺繁之所以会答应我,不光因为那笔钱。”

江代出心里一紧,蹙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有一个原因,你可能不愿意往那个方向上想,就是贺繁他不想当同性恋了,毕竟说出去不好听,也不好看。”

这一句直接戳中了江代出潜意识里最为恐惧的点,他几乎是失控地喊出来:“不可能!贺繁才不会在乎那些!”

江致远轻叹了口气,默然片刻,才说:“贺繁和我说过,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事了,你走以后他一个人慢慢静下来,觉得最想过的还是轻松普通的生活。同性恋的担子太重了,他不想像面对年美红跟贺伟东一样再来面对我和你妈,面对其他人,他觉得很累。”

江代出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眼神迷茫地听着江致远接着说下去。

“他说他和你就是一时有些冲动,回过味儿来还是渴望能做个正常人。不告诉你贺伟东那事也是怕你着急要回来,他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江代出唯有用力握紧拳头才能止住颤抖,“我不信。”

他一定要找到贺繁,他一定要亲口去问。

“你知道贺繁去哪了吗?”江代出嗓声绷紧地问。

“他没告诉我具体在哪,只说不来美国了,大学准备去个暖和点的南方城市,以后就留在那边。我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你俩的问题是解决了,就多给了他五十万,让他拿着创业,或者将来付个房子首付在那边定居,以后别再来找你了。”

“他收下了。”江致远说。

跟着见江代出一脸木然,起身朝桌案旁的文件柜走去,从其中一个格层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条,放到江代出面前展开了。

是一张整整一百万的汇款凭证,收汇款人的姓名一目了然,垂眼一瞥便能看得清楚。

去了南方。

小姨父也听贺繁无意中提起过,他想去南方。

江代出顷刻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贺繁是一早就有了跟他分开的念头,才会假装去了他以为的省理工,而给自己留下余地。

江代出恍悟,难怪这半年来,贺繁不想和自己视频的理由总是很多。自己去了省会,他不用回宿舍,也不用回学校,又说省理工没有学生证不能带自己进去逛。

那一个星期,他们那么幸福度过的一整个星期,都是贺繁为了继续欺瞒不得不演的戏。

江代出两眼发空地怔愣着,江致远看着他,又道:“贺繁说这半年多他也很发愁,怕突然提分手会刺激到你,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圣诞节你说要回去,本来我不想同意的,怕你俩一见着面他再改主意。”

“可他和我说他已经决定好了,见了面也不会改变什么。还说要是跟你提了分手,以你的脾气恐怕再也不想见他了,这一面就当好好做个告别。”

“告别”两个字,把江代出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冻住了。

一张口,就像裂开一块冰,喉咙里仿若有血腥气涌上来,“你别说了,我一个字也不信。”

江致远沉默了一会,探身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聊天界面,放到了那张汇款单上面。

“我和他近一年的聊天记录都没删,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江代出冷眼盯着那个手机屏,一秒,两秒,三秒,很久,最后还是拿了起来。

他先是看到贺繁也删除了江致远。

跟着向上滑动,看到一些对话从夏天开始,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不久之前。

是熟悉的贺繁的昵称,头像,和账号,但那一格格的文字却让江代出觉得出离陌生。

贺繁说他认真想了很久,还是不能接受当同性恋。

他说他不敢当面告诉自己,只能想办法让自己慢慢和他疏离。

他说他跟自己不一样,他没有勇气,也没有气力去过复杂的人生,不想总是面对处理不完的人事和麻烦,只想要过平静简单的生活。

他说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是亲情友情,信任和依赖,但不是爱情,他难以对一个同样性别的人产生爱情。

他说他从没体会过,所以心里始终憧憬着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是只有结婚生子才能组建的那种正常的家庭。

还说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找个好女孩结婚。

每一句都如坚冰利刃,每一句都足能把江代出的心戳个对穿。

他从头到尾地翻过,翻得双眼血红,耳边嗡鸣。

贺繁不爱他,不和他走下去了。去走他直男的正途,不跟他走弯路了。

此时回想之前种种,才明白原来贺繁的那些反常,那些对他的冷淡疏远和不近人情其实都是在给他暗示。而他一直羞愧厌恶的,自己的敏感计较和小心眼,不过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不安。

他感受到了,却完全没往贺繁在冷处理自己这方面想过。

还以为贺繁只是有太多事忙,无暇分心太多给自己,只是环境使人改变,贺繁的一些想法和说话方式有些不一样了。

有时他面对贺繁的冷言冷脸,还安慰自己,上了大学的贺繁变得还挺酷的。

加上生日那天贺繁又给了他那样一份礼物,他更是被迷了眼,傻傻以为贺繁终于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他们的感情又更进了一步。

可之后贺繁却说:我不懂你们这类人干嘛要用这种方式。

那句“试一试”的意思,可能真的是贺繁考虑做的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连同性间杏的方式也不能接受,那只有和他算了,做回取向正常的男人。

江代出回想这句话,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他后知后觉一起在省会的那些天,贺繁的笑意总是有些勉强,他们每晚相拥而眠,贺繁总是背对着他。

他凑在贺繁耳边说情话,说了不知多少句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贺繁只是回答“我知道”,却从没有也说一句:江代出,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他只顾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肉体的甜蜜里,对一切这么明显的迹象都未有所觉,竟没看出贺繁那时已经决定等他一回美国就甩了他。

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

在想他跟贺繁的将来,想他们可能会遭遇的阻碍,纵使他人非议如刀俎,他都没有过一丝畏惧。就算江致远跟付雅萍有天知道了,无论让他付出什么,放弃什么,为了贺繁他都情愿。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

唯独没有想过贺繁不跟他走下去了。

不当同性恋了。

灵魂被抽出身体时有一种钝痛的剥离感,撕扯着他每一寸长着血肉的地方。之后江致远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可他只能看见面前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些天,不知时日,也不知冷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过去跟贺繁在一起的许多事,有些是小的时候,有些是他以为被贺繁爱着的时候,有些还是鲜活的那不久之前。

只是所有的画面如今已然金粉成灰,全无色彩了。

有天江致远敲他的房门,进来后到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跟贺繁......到底是你胡闹的还是认真的?儿子,你不会真是同性恋吧?”

江代出背对他站在窗前,没有回头,搭在窗台上的两只手轻轻攥了下,“当然不是,我就是胡闹来着。”

“现在闹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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