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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同庚 离弦 3090 2024-08-16 09:56:19

门一关上,套房内重新回到周末清晨的宁静。

几息沉寂过后,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开口。

“你还有不舒服吗?”

“你脸没事吧?”

江代出眼底笑意一闪,伸手胡乱摸了把就说:“没事。”

他从小打架什么对手没碰上过,就乔遇这种的,一拳还不至于能把他怎么样。

等了一会儿,不见贺繁回答自己问题,江代出伸手就去试贺繁的额温。

贺繁很久没有生过病了,这场病无征无兆,来得莫名其妙,好像专程在等眼前这个人。或许人在病的时候会格外脆弱,在被江代出掌心覆上额头的刹那,贺繁忽然感到鼻腔酸胀。

他竟有一刻生出了,想要江代出同他重归于好的念头。

贺繁不迟钝,也不是一点没觉得,江代出对他还余有旧情。不然不会在误会他和别的男人时暴怒失控,也不会喝醉了就扑上来吻他。

不过,那也可能只是积压的情绪借由酒精破口宣泄,不一定意味着,只要自己道明苦衷,便能将造成过的伤害一笔勾销,也不一定足够到他还愿意与自己重头来过。

更主要的,若自己说出一切,便等于用一个残忍的真相,揭开一个不算太差的谎言,把江代出这七年所拥有的全部推翻。

无论如何,在自己离开后,江致远兑现了承诺,把江代出栽培得很好。给了他现在的物质安稳,事业有成,而且父母双全。

虽然江代出提起的次数不多,但也隐约听得出,这些年他跟江致远的关系不错,而离婚后的付雅萍即便常年在外游玩享乐,大概因为有了年纪,时不时也会打电话关心一下这唯一的儿子。

多好,在失去了年美红,失去了锦阳那个家之后,于崭新的生活之中,江代出依然是有父母家人的。

这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圆满的奢望。

说出来,无非是把这一切都毁掉。

而时至今日,他既已和女人交往,也正好遂了江致远的愿,免除了所有顾虑和麻烦。

那些杜鹃牡丹粉绣球,个个是美人。

七年都过去了,何必再让他动摇呢。

摸到贺繁还有些低烧,又看他神情也木然,江代出蹙着眉道:“你快到床上躺着去。”

“不用,我没事了。”

贺繁已经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他把身上江代出的大衣脱下来搭上椅背,环视室内,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外套被江代出扒下来扔去哪了。

江代出看出他要走,表情铅沉下来,语气也冷硬了,“你要我把你抱到床上去吗?”

贺繁动作停住,知道江代出不放心,也知道他做得出来,与他对视两秒便妥协,转身走向卧室。

躺回床上的时候,的确感到还有些轻微的头重脚轻。

他想到江代出昨晚一夜没睡,更需要休息,朝门口轻声问:“你要不要也一起睡会儿?”

余光察觉江代出身体顿了下后又接了句:“这床挺大的。”

江代出默了几秒,接着一言不发地走进来,半点不越界地在另一侧床边躺下了。

两人间隔着一片空白的床单,的确谁也挨不到谁。

江代出多少还为昨晚的行为羞愧,平躺着的姿势很僵硬,皮带硌得他骨头疼,他半天才伸手正了正。

看他一身正装衬衫西裤绷在身上难受,贺繁淡声道:“不舒服你就把衣服脱了睡吧。”

他俩再怎么也不至于生分到看不了对方穿四角裤的地步。

江代出一偏头,正好看见贺繁脖子上被自己弄出来的红印子,跟自己置气说:“不用了。”

贺繁没再出声,仰头看着天花板,安安静静地只有胸前细微起伏。

“昨晚我不是故意的。”

半晌后,江代出开口打破了寂然。

“甩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你是直男,接受不了当Gay。”他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委屈和忿懑,“我以为你跟男的上床,我气不过。”

贺繁的睫毛颤了颤,先是垂下眼,随即转过头来,说:“我没跟别人上过床,男人女人都没有。”

他漆黑的瞳仁深谧又潮湿,“除了你,我没和任何人有过那种关系。”

即使今时覆水不可收,但只要能让江代出心里好受一点,哪怕只一点,他也愿意这么做。

江代出还以侧头的姿势看着贺繁,怔愣中眼里的讶异霎时漫溢出来。

他凝视贺繁的眼睛,全然不必怀疑这话的真假。

心底如冰湖乍破,江代出几近全身震颤,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

男人是不该有,女人也没有吗?贺繁这些年一个女朋友也没交过吗?

连那种短暂的露水情缘也没有吗?

贺繁没有回答,很浅地抿唇,也在思考这个为什么。

为什么?

守身如玉,三贞九烈,谈不上。

性冷淡,倒也不至于。虽然不重欲,频率不高,但偶尔他也自己解决。

如果硬要说出原因,没什么时间,没什么心思占一部分。

另一部分,大概因为负疚感。

老实说,这些年他也遇上过不少诱惑,认真追求他的有,寻一时刺激的更多,尤其来加拿大的前一年,在平州的酒吧给歌手伴奏的那段时间。

在那种男人女人醉生梦死,处处灯红酒绿充斥着斥裸欲望的地方,他也有过许多机会,有时甚至方便到,只需要去个卫生间,或找一处无人的黑暗角落,便能毫不费力地体验一把没有任何负担与后果的杏艾。

这对一个天生异性恋的男人来说,天时地利,惠而无害。

他时常看见别人这样做。时常有女人引诱他这样做。

可每当他被那一双双化着精致妆容,写满挑逗的妩媚眼睛望着,脑子里浮现的总是一双截然不同的,真挚的,少年的眼睛。

他深爱那个少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双再也不会用满含爱意的眼神望着他的眼睛。

他背弃了那个少年,但他的躯壳不肯背离他的灵魂,他无法在推开了那人之后,再去与另一个相拥。

于他而言,爱情每一次的破土萌芽都足以铭心,夭折了,那片它深深扎根过的土壤便也跟着死了,无论几个春来落下种子,都再也长不出另外一株了。

他看似无谓自苦,这样的束缚不过是自我感动,但旁人不知,这反倒是他能最轻松过这一生的方式。

但贺繁的回答只是淡淡的一句:“可能没那么需要。”

江代出双目灼灼,坐起身刚要说什么,一张口唇间却溢出股血来。

贺繁看到了,紧张地从床上撑起身问:“你怎么了?”

江代出尝到血腥味,伸手一抹,抹了一手背。

刚才乔遇那一拳没伤到他什么要害,但把他腮帮子上的肉磕到牙上豁了个口子。

“嘴里面破了,没事儿。”江代出不太在意地说,“我去冲一下。”

说着翻身下床去了洗手间。

他关上门,拉开水龙头,用手捧水漱口,吐出来的全是粉色血水。

但他一点感觉不到疼,所有外在的知觉似乎都被屏蔽掉了,脑里此刻只有贺繁的那些话在盘旋着。

贺繁说没有与别人发生过关系,不论男女。

他江代出依然是唯一的一个。

在贺繁那里,即便他永远不可能登上爱人的位置,但多多少少,总是占了点特别的吧。

心里像是熬煮着一锅糖浆,到了沸点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滚烫而粘稠。

引人上前又不敢触碰。

江代出撑着洗手台特别神经质地笑出来了。

笑着笑着,像是后知后觉感受到口腔里的疼痛,眼泪也跟着顺出几滴。

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江代出胡乱抹干眼前的模糊,拿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不想接,按了。如果是跟公司业务有关的要紧事,不会周日大早上打他的私人手机。

他对着镜子看向里面的自己,头发乱糟支棱,面颊红起一块,下巴上还滴着水。

这副失尽体面的狼狈样让他感到悲从中来。

江代出啊江代出,你就这点出息,人家又没说是为了你,你就在这巴巴地高兴上了。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你未免太好哄了。

他这些年装模作样的潇洒伪装之下,心底是从未真正拨云见日,晒干过的潮湿,就像贴身穿了一件湿衣服,行静坐卧始终与皮肉筋骨的冷意共存。

你这就忘了当初人家是怎么煞费苦心甩得你,忘了那种喘口气心都痛到窒息的滋味了?

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别做梦了,人家取次花丛回不回顾,你必然都不是那巫山的云。

更不会忽然就转了性儿,许你个天长地久的往后将来。

龙头下的水还在哗哗地流,江代出撩起一捧洗了把脸,而后关掉,对着镜子整理表情。

出来的时候,贺繁正神色担忧地等在门口。

透过阴天里蒙昧的熹光看去,贺繁的脸色依然苍白,尤其微启的嘴唇,淡到几乎没有血色,该是和昨晚一样的干燥微凉。

“你要走吗?”

贺繁看到江代出没有回卧室的意思,而是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搭上手肘。

江代出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有工作上的事找你吗?”贺繁在外面听到他手机响过,“有的话交给我去吧,你到现在还没睡觉。”

“不是工作。”江代出说。

贺繁一下明白,心虚虚地一沉。

本来大好周末,江代出也没必要跟自己虚耗在这。

他身边是不缺人的。

江代出看贺繁眸光忽闪,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故意不想解释,只是说:“你回去接着睡,我帮你续房,药在床头记得按时吃,饭就叫room service帮你送。”

说完就转身要走。

贺繁叫住他:“不用了,我回去了。”

江代出回过头微微蹙眉,“不行,你病都没好,路上再着凉怎么办。”

“我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小病不会怎么样。”

见贺繁找到昨晚被自己剥下来随手丢到沙发背后的外套,要走的态度坚决,江代出脚步停住了。

而贺繁看出要是自己不肯留下休息,江代出便不能放心离开,也有些迟疑。他了解江代出,知道他自小看着粗枝大叶,其实最仁厚善良。

“算了,我留下吧。”

“算了,我不走了。”

两人同时改了口,而后都在这出乎意料的微妙气氛里静了一秒,讶异地对视。

接着江代出避开对视,大衣一扔,慵懒地扯松衬衫领口,径自朝卧室走去,“都别走了,接着睡,我是真困了。”

说着脱了鞋躺上床的一侧。

贺繁默了一会儿,同样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在另一边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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