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傅初霁笃信他被顾云深蒙骗胁迫。
现在,傅初霁笃信他喜欢顾云深。
棠景意:“……”
真是说不清哪个更糟。
【你怎么不解释呢?】007问。
【……我解释什么,说因为上辈子和顾云深在一起过吗?】棠景意无力扶额,【还是解释说我真的不喜欢顾云深?然后呢,说我喜欢他吗?】
007不说话了。
说实话,事已至此,还不如让傅初霁将错就错地误会下去。傅初霁的自尊心太强,棠景意喜欢顾云深,他要争;棠景意不喜欢顾云深,但顾云深对他牵扯不清,傅初霁无力阻止,更要争。既然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局面,那索性也就这样吧。
棠景意没有和傅初霁聊太久,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说,毕竟就算是过去,他们也远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程度。而现在牵涉到顾云深,傅初霁更是有许多事不愿意对他开口了。
棠景意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发了会儿呆,又等了十来分钟,估摸着傅初霁和顾云深大概也聊完了,才走回病房。他的手机落在那儿了,还得回去取,不然早该直接走才是。
耽误了这么会儿时间,顾云深那头也处理好了伤口,棠景意进去时护士刚刚收拾了器械离开。棠景意走去病房里的床头柜上取了手机,余光瞥见上面新放了几个药瓶,又留神看了几眼,然后就听顾云深叫他:“棠棠。”
棠景意转过身,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顾云深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又察觉到了无形的距离感横亘在两人之间,即便他们刚刚才那样亲密过。
果然……
顾云深低头看了眼手上已经贴好了医疗胶布的手背。
当他完好无损的时候,棠棠便不会再为他驻足。
棠景意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安置好小久后就又要出门,今天他们部门约了要一起聚餐。虽说战投部事务繁杂,但同事们之间相处还算和谐融洽,偶尔会约着一起团建。棠景意对野外团建不感兴趣,婉拒了两次后又收到聚餐邀请,不太好再继续拒绝,抽空过来了。
今天是周末,大家聚餐后又安排了ktv活动。棠景意再次婉拒三连,他没打算在琅璟长干,实习结束后就会离开,所以也懒得多花时间去应付人际关系,陪着喝了一会儿酒后便寻了个由头提前离开了。
现在已经过了盛夏时最热的那个时候,夜风也带了些凉意,棠景意喝了点酒有些上头,想着聚餐的地方离家也不远,便慢悠悠地散步回去,也散散酒味儿。
结果走还没几步路,感觉有辆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棠景意转头看过去,便见驾驶室的车窗降下,陆雁廷探身冲他笑道:“吃完晚饭了?走,带你兜兜风。”
棠景意顿住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你告诉我今天聚餐的,忘记了?”
棠景意迟钝地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陆雁廷说要来找他,被他用聚餐为借口推掉了。
“上车吧,”陆雁廷又说,“是不是喝酒了?吹吹风会舒服些。”
棠景意正有些晕乎乎的,也懒得和他掰扯,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陆雁廷升起车窗关上,探过身去要给他系安全带,棠景意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陆雁廷依言松了手,目光扫过他泛着酡红的面颊,又闻见了他身上的酒味,和沐浴露的柑橘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微苦却醇厚的气味。
陆雁廷无意识地继续凑近,直到棠景意抵住他的肩。
“棠棠,亲一亲我,棠棠……”
大抵是酒气挥发得太快,陆雁廷几乎要以为自己也跟着醉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飘荡的神智直到下颚上传来疼痛时才被唤回些许,他被棠景意捏住了下巴,被迫仰起了头。
棠景意看着他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也许问题不在顾云深,又或是陆雁廷,问题在于他们几个一块儿出现了,还外带一个傅初霁,才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去做任务时他不需要做选择,只要朝着既定的目标一往无前就可以了。可现在……
棠景意着实不擅长做选择题,而且还是单选。
好烦,为什么人生不能是一道多选题。
嗯……为什么不行呢?
棠景意微微眯眼。
陆雁廷几乎是紧张地与棠景意对视,他说不清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瞳孔中充盈着什么,像是柔软的绵绵雾气,却又冰冷如同深冬的密林,让人一眼望不尽深处。
“狗东西。”
醉人的酒香中,陆雁廷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想接吻吗?”
短短几个字,让陆雁廷仅有的那点局促瞬间消失,如同捕猎的饿狼挺起了脊背,他瞬间绷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眼里好似凝了火一样,迫不及待地就要倾身上前。
棠景意的手掌顺势下移几寸,扼住他的脖颈。
于是眼泛绿光的饿狼只得又倏地软了下去,继而又讨好地仰起了脑袋,把自己的命脉往猎人手里放,以期他能够稍稍心软。
可猎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有搭在他颈上的手指在轻轻游移,柔软细腻的触感如同羽毛末梢的挑弄,勾得陆雁廷愈发躁动难忍,沉重的呼吸在安静的车厢里面泛起湿黏的潮水声。
棠景意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喉结,“喘什么?”
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陆雁廷喉咙里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他委屈又急躁地低头去亲棠景意的手腕,弓起的脊背都要忍不住颤抖。
所以恶狼讨好地摆起了尾巴,狗儿一样吭哧吭哧拱进猎人的掌心。
棠景意就在这个时候亲吻了他。
捏着他的命门,掌控他的呼吸,施舍予他渴望,夺取他的欢愉。
一吻毕,陆雁廷仍失控地要贴上前,但被棠景意推开。
“棠棠,你……”
陆雁廷心里一憋,“你以后再喝酒,必须叫我来接你!”
棠景意轻笑,酒意化成的水色在他眼里流转,陆雁廷又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闷闷地坐回驾驶座上,发动汽车离开。
他们顺着沿海公路兜风,陆雁廷打开了天窗,带着凉意的海风驱散了车厢里的热气。他终于慢慢平复了些许。
微微偏头,又看见棠景意支着手臂斜倚着车窗,脸上神色平静。
“要不要再快点?”陆雁廷问。
“嗯。”
又开了一会儿,陆雁廷攥着方向盘,盘踞在心里的那股散不尽的火气让他静不下来,于是又问:“这里限速,要不去赛车场转转?”
“好。”
那是陆雁廷自己的私人赛车场,傍山而建,广袤而开阔。保安很快认出了他,抬起横杆迎他进去。
他们在场地里飞驰,棠景意闭上眼,听见即便是封闭车厢也隔绝不掉的高速带来的嗡嗡声。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坐赛车。
当然,这还远称不上是赛车,只能算是快车而已。
在他还是周璟棠的时候,虽说是难得的拿了次天之骄子剧本,但受先天性心脏病影响,许多活动都不能玩。别说赛车,就连开快车周淙予都不让。
要说危险,先心病当然是危险的。不过棠景意有007这个外挂,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所以一次按捺不住,还是和发小玩了一遭。没曾想运气不好,正好遇见了带客户来应酬的周淙予。
那是棠景意为数不多几次看见周淙予被吓到面色发白的样子,然后周淙予就生气了,在带他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晚上吃饭也是让保姆来叫他。
可是,难得高高兴兴玩一次,周淙予给他甩脸,棠景意当然也不乐意。于是半夜冒着雨又抓起车钥匙偷溜出家门,去发小家过夜。
不多时,发小的手机就被因为担心弟弟被雷声吓醒而进屋查看、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的周淙予打爆了。不过当时两人在打游戏,谁也没听见。
瓢泼而漆黑的雨夜里,匆匆赶来找人的周淙予气都没能喘匀,棠景意开门看见他的时候就见他在雨幕中发着抖,脸色煞白如同鬼魅。
【棠棠……别这样吓哥哥。】
冷战也好争执也好,周淙予总是先服软的那个,没有例外。
“棠棠?”
陌生的声音让棠景意睁开眼,他转头看过去,见陆雁廷笑说:“睡着了?真厉害,开这么快也睡得着。”
棠景意按住太阳穴,他还是有些恍惚,又或者是因为喝多了酒,有些头疼。
“难受了?”陆雁廷凑过来,“下车休息休息,喝点水?”
于是他们在休息站旁下车,陆雁廷牵着他三步一回头,今晚的棠景意似乎有些安静过了头,让他心里始终定不下来。
“陆哥,难得看你来这儿玩儿?”
有人叫陆雁廷。
一旁喝果汁的江语城顺着声音看过来,就看见陆雁廷和棠景意手拉手往这儿走,嘴里果汁一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陆雁廷不喜欢吵闹,这地方大部分时候都不对外开放,只有他熟悉的朋友能来,久而久之的,来这儿玩的便总是那么批人,不是遇见这个就是遇见那个。陆雁廷敷衍地点了下头,却感觉掌心里抓着的手要往外抽走,他下意识地又一把抓紧了。
“你朋友叫你。”棠景意说。
“管他们干什么,”陆雁廷皱眉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坐。”
他声音不算太大,却还是因为距离被其他人听见了,于是有人调侃:“行啊陆哥,有嫂子不认兄弟了?”
江语城正拿纸擦嘴,一下子没拦住旁边人说胡话,登时心里一紧,抬头果然看见陆雁廷沉了脸,语气不善道:“乱叫什么!”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好像不愿意承认什么一样,又紧张兮兮地回头去看棠景意的表情。
棠景意说:“想喝冰水。”
陆雁廷心里一松,但又不完全是松了口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握紧了棠景意的手,跟他在另一头的角落坐下。
棠景意要了杯冰柠檬水喝。
再抬头时就见那伙人围了过来,他认得江语城,陆笙也在,还有另外几个熟面孔,是陆雁廷常在一起玩的朋友,他认得。
棠景意支着下巴看他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有些听不清楚,过了刚才那会儿,现在酒意上头,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发蒙。
他再低头,手还是被牢牢抓着。再往一旁看,挨着他坐着的是陆雁廷。
他在哪儿,这是陆雁廷的世界吗……?
棠景意有些踟蹰地再度抬眼,正和对面其中一人对上了视线,那人一捅咕陆雁廷的胳膊,笑说:“行了,嫂子都没说什么,你怎么急眼了还。”
棠景意歪了下头,没说什么,余光瞥见陆雁廷看了过来,像是在观察。他就也看过去,问:“急眼什么?”
陆雁廷:“……”
他难得的有些窘迫,怕棠景意生气,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对面那人冲棠景意挤眉弄眼说:“陆哥不让叫你嫂子。”
棠景意:“嗯。”
那人大喇喇地问:“所以能不能叫啊嫂子。”
棠景意:“嗯。”
于是小小的角落里又爆发出一阵起哄声,棠景意不解地拧眉,陆雁廷那群狐朋狗友们一贯这样叫他,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起哄的。
棠景意醉得有些记忆错乱,陆雁廷也很难说自己完全清醒,大厅里多面切割的繁复的水晶吊灯爆发出的刺目光线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晕眩起来,他就像个初高中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似的,因为同学的起哄而紧张得手心出汗,喉咙发干得说不出话。可是他抓着的那只手这时候也正回握着他的,实在是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于是陆雁廷蹭一下站起来,一把拉起棠景意就走。
走了几步,又折返回去,揪起江语城说:“你来开车。”
江语城:“?”
当把两人送回家后,江语城才后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成了play的一环。
可是棠景意进门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你不是住别墅吗?”他问陆雁廷。
陆雁廷一愣,说:“没有,我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棠景意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好像……也是,唔,住别墅的是周淙予,现在这个世界是陆雁廷的。
然而坐在沙发上,尽管确实觉得熟悉,却又觉得好像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好像空了些,少了不少东西。
棠景意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有些不够清楚了,便谨慎地不再说话,不去提及其他世界的另外几个人。
见陆雁廷给他倒水拿拖鞋,棠景意又问:“保姆……”
不对,保姆好像也是周淙予那个世界的。
“保姆只在白天过来,我不习惯家里有生人住。”陆雁廷说,在他面前蹲下,“来,脱鞋。”
棠景意换上拖鞋,他略低了头,陆雁廷正仰头看着他,见他看向自己,脸上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下来,往前一倾身,趴在他腿上。
“棠棠。”
“嗯。”
棠景意揉揉他的后脑勺,手指在柔软的发丝间穿过,引得陆雁廷又紧了紧手,抬头看着他说:“他们……那么叫你,你不介意?”
“叫我嫂子吗?”棠景意说,“不介意。”
一个称呼而已,他当然没小气到这个程度。
“你……”陆雁廷喉间微紧,“你知道,他们那么叫,是以为我们在一起的。”
“嗯……”棠景意更加茫然了,“不是吗?”
陆雁廷是他的任务,他不跟他在一起要跟谁在一起?
“狗东西,你是——”
棠景意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分手了,手底下按着的饿狼便一跃而起,推着他的肩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