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
这里曾经有过人吗?顾云深不记得了,他的记忆有些错乱,有时候能听见棠棠在客厅和小猫玩的声音,有时候又寂静得好像全世界都死光了,只除了他。
近来顾青山和傅初霁的动静越发少了,一家子陷入诡异的相亲相爱氛围,好像权力之争从未存在过。
顾云深想,他们大概是想像熬鹰那样把他熬死吧。
不知不觉的,他望着漆黑的窗户发了很久的呆。
他还是每天吃药,吃了药才有精力工作。也幸好他有按时吃药,才只是看着窗户发呆而已。
到了睡觉的时间,他打开客厅的灯,回到卧室和衣躺下。
世界还是死的,它死了很久,才逐渐响起微弱的猫叫。
小久,别闹……
小久,爸爸呢?去把爸爸叫过来。
小久……
然后是青年的笑闹声,小猫啪嗒啪嗒地拍着爪子在客厅里跑,棠棠在笑,逗猫棒铃铃铃地响。
顾云深急促的呼吸终于慢慢沉静下来,隆起的眉间也舒展开。他恢复了平静,坠入昏沉的梦中。
顾云深已经很久没梦见棠棠了,今天也是一样。他不仅没梦见想梦的,甚至还做了个噩梦,梦里一道冰冷的声音和他说:【猫跑起来是没有声音的。】
顾云深紧闭着的双眼颤动不停,冷汗层叠沁出。
【你出现幻觉了,你不知道吗?】
这幻觉甚至假得要死,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养过小久很多年,他知道猫跑起来没有声音。
可顾云深不能承认,就算再漏洞百出他也不能承认这是幻觉,否则就连幻觉的棠棠也看不到了。
梦里,那道声音轻嗤一声,缓缓隐去了。
棠景意醒来的时候懵懵地坐了好一会儿。
陆雁廷已经起了,他穿好衣服,又跪到床上探过身去,咬着他的唇亲了一口。
“保姆做好早饭了,快去刷牙。”
“嗯……”
棠景意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
工作和生活稳定下来之后他就买了辆代步车,有时候住在租的公寓里,有时候去陆雁廷家,有时候去周家。
满嘴泡沫的时候陆雁廷摸进洗漱间里,自身后搂住棠景意的腰,靠在他肩头有意无意地说:“宝贝还困着呢?”
“来陆氏吧,就不用天天打卡上班了。”
棠景意:“滚。”
“好嘞。”
在琅璟转正后,周淙予问他想去哪个部门。棠景意倒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或者志向,不过实习的几个月他和战投部的也混熟了,懒得再挪窝,便留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陆雁廷发来消息说常去的那家面包店的糕点师度假回来了,他让人去取了蛋糕送到琅璟。
棠景意喜欢吃那家面包店的青柠薄荷蛋糕,不过那家店大概是糕点师自己兴趣开着玩儿的,佛系得很,所有外卖平台都没上架,还三天两头关店出去玩。
这回终于回来了,陆雁廷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和糕点师定了几个蛋糕。
陆雁廷:【定了三个不同口味的,你们办公室一起吃。】
棠景意还是懒得费劲去维护同事关系,只日常普通相处,陆雁廷便帮他记着。曾几何时对谁都不假辞色乱发脾气的人,也记得他们办公室有多少人,每次送东西去时所有人都有份儿。
“陆总。”
苏酌在外边敲了敲门,“有几份文件要您签字。”
陆雁廷头也不抬道:“进来。”
苏酌把文件放到陆雁廷面前,他站得过近了,手臂都快要贴上来,即便是隔了好几层衣服也让陆雁廷忍不住皱眉,语气不善道:“站远点。”
“噢。”苏酌又退开几步。
签好名后他抱起文件要走,陆雁廷说:“把文件给小王,你去跑个腿,具体的问秘书。”
“好的陆总。”
原来是要送蛋糕。
苏酌照着导航小心翼翼地开车,快到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棠景意,说:“小棠哥,我到楼下了。”
“好,我下去。”
陆雁廷车上这套花了几十万的车载音响效果确实很不错,电话那头清朗的声音瞬时放大数倍,立体环绕一般充斥着耳膜,苏酌一个分神,车头撞上了路边的石墩子。
他的脸色瞬时一白。
棠景意下去时就看见一辆车斜插在路边侧方停车的车位里,苏酌不知所措地绕着车来回踱步。
他一愣,加快脚步上前。
“小苏,怎么了?”
走到近前,才发现车头撞在了石墩上。
苏酌紧张地扯着袖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磕上了?没事儿,你站远点,我先把车停好,不然挡路。”
苏酌愣愣地依言退到一旁,棠景意把车停好后下来,苏酌又走上前,他忐忑不安地又瞄了眼迈巴赫的立标,一双桃花眼不安地颤动着,几乎要充盈上水汽。
“小棠哥,你知道,保险、保险怎么报?”
他看起来害怕极了,连呼吸都在抖,却还是尽量扯起嘴角笑,想让自己显得独立和专业。
棠景意的目光扫过他磨得起了毛边的领口,又去看了眼车头,也不知道大灯伤着没,那玩意儿费钱。他顿了顿,说:“你先开我的车回去吧,跟陆雁廷说我晚上聚餐,开他的车好看些。”
苏酌呆呆地看他,棠景意又笑,说:“走,我带你去开车。”
“蛋糕、蛋糕……”
“没事,我先放前台。”
好在苏酌还知道要帮忙拿东西,他钻到后座上把蛋糕拿下来,跟在棠景意身后走进大楼。
晚上和同事吃完饭回家,陆雁廷已经回来好久了,正在保姆的指点下用烤箱。见棠景意回来,陆雁廷摘下手套走出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贴着脸颊的手掌热乎乎的,棠景意拉过他的手,说:“晚上开车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石墩子了,得报修一下。”
“唔,”陆雁廷顿了顿,“没伤到吧?”
他语气淡定,棠景意抬眼看他,便见狗东西盯着自己,不由无奈,“那孩子吓得跟什么似的……你没说他吧?”
这么个拙劣的借口当然瞒不过陆雁廷,棠景意也没真想瞒,狗东西轻哼一声,缠着棠景意不依不饶地说:“怎么,我像那种会找员工要钱修车的黑心老板?”
“你不会,可是小苏毕竟做错了事,总归是害怕。”
“所以你护着他。”
狗东西的声音埋在颈窝里,闷闷的。棠景意抬起他的脸,捏了捏他的下巴,“张嘴。”
陆雁廷计谋得逞,眼角眉梢冒出狐狸似的喜悦和得意,揽过他吻了上去。
苏酌隔天就把棠景意的车送了回来,还给他提了一袋子散装茶叶。
“这是您常喝的那家奶茶店的茶叶,”苏酌眼睛亮亮的,“我磨了好久他们才肯卖,我还把配方也要到了。”
“真的?”棠景意笑,“好,谢谢你,我回头试试。”
苏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和棠景意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大多,毕竟只是助理,且是陆雁廷的助理,棠景意也不经常来陆氏。陆雁廷工作忙,路上常要办公或者开电话会议,苏酌负责接送他。有时他也会试探着问要不要去接小棠哥,陆雁廷没吭声,苏酌却能从车内后视镜中看见他望过来的冷厉眼神,便不敢再说话。
棠景意如果需要接送,都是陆雁廷自己去接。只有实在实在抽不开身的时候才会让秘书去,这天秘书正巧也忙,苏酌捞到了这个机会。
棠景意喝了酒开不了车,苏酌将他送到周家,他们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他给棠景意带了他用奶茶店里茶叶做的绿茶,棠景意说谢谢,然后便闭眼休息。那茶就攥在手里,也没喝过。
苏酌有些失落,送完棠景意后他回去找陆雁廷,他刚从一个晚会上发言完下来。
“棠棠回去了?”
“小棠哥去周家了。”苏酌说。
陆雁廷的眼神再次望过来,他今天穿了正装打着领结,头发也是打理过的,平时柔软的发丝往后顺了顺打了发胶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抿着唇,锐利分明的下颌线随着动作缓缓收紧,一双本就算不上和善的眼睛便更显凛冽。
苏酌知道他是在介意什么,陆雁廷倒不至于明令禁止他们怎么称呼棠景意,只是秘书看出有些细节会惹得他不高兴,就聪明地自己改了,再规束其他人也改,毕竟是工作,没人希望老板不高兴。
可苏酌不想听,他其实是个胆小的人,胆小却又叛逆,他看着陆雁廷,又说:“小棠哥喝酒了,不过应该没醉,我给他准备了茶解酒。”
“行了。”陆雁廷说,“你回去,不用等我。”
苏酌就走了。
散场后,陆雁廷独自开车回了公司,加班到深夜后回休息室将就睡了一晚。
棠棠不在家的日子,他就是这么过的。
陆雁廷勉强能看开棠景意和周淙予的走近,虽然他对周淙予把棠棠当弟弟一说保持怀疑,不过他还是相信棠棠的——相信棠棠如果变心喜欢别人,那肯定是直截了当地和他分手,而不会费劲做戏哄他。
陆雁廷:“……”
嗯,信任万岁。
苏酌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把自己扔上沙发,盯着天花板发呆。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是另一个老板的电话。
“怎么样了。”
那头的声音平静无波,苏酌咽了咽口水,攥着手机说:“不、不行……陆总他不喜欢我……”
对面没有应声,想来是在不悦,苏酌垂下眼,小小声说:“而且……我……其实好像没那么像他,也……没他好……”
“你当然比不上他。”
扩音器中传来的声音寒如坚冰,苏酌却觉得挺对,他点头。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们分手。”
这通最后通牒让苏酌委顿下去,摊在沙发上叹气。
现在已经是初春了,天气不再寒冷,被圈在浴缸中的金鱼们便被周淙予放回了后院的鱼塘里。
棠景意盘着腿荡秋千,他没喝多少,然而靠着椅背却不自觉地困倦起来,盖着毯子打瞌睡。
周淙予侍弄完花草,回头就看见秋千静止下来,棠景意呼呼地睡着。毯子盖得太高了,遮住小半张脸,约莫是挡着嘴不好呼吸,冒出咕噜噜的响,像条吐泡泡的金鱼。
他有些想笑,起身走过去。
【请宿主表明心意,开始攻略任务。】
【请宿主表明心意,开始攻略任务。】
【请宿主表明心意,开始攻略任务。】
……
系统:【你是真的聋了。】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刷屏,周淙予已经能做到习惯性无视了,他轻手轻脚地把毯子掀下来。
系统催促:【快亲他,抱他回房间。】
周淙予轻抚弟弟的额发,棠景意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哥?”
“嗯,回房间去睡吧。冰箱里有保姆早上做的银耳羹,吃一些再睡。”
初春的夜风依旧带着寒凉的冷意,棠景意打了个哈欠,抱着毯子坐起来。
“不吃了,好困。我回房间睡觉了。”
“好。去吧。”
系统:【……】
世界未解之谜,究竟是周淙予是个聋子还是它是个哑巴还是主神的音响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