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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唐镜的忽然到来就像是给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不想将内情示于人前的两人齐齐陷入沉默。棠景意被半哄半劝地带到了外面,他抱着电脑,茫然地看着办公室内争论着的两人。

——但更准确地说,这其实只是唐镜一个人的独角戏。顾云深是完完全全的抗拒姿态,不否认不反驳,却也不解释,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别管。”

这带给唐镜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烦躁地转了下手上的佛珠,再控制不住平和的语气,近乎尖锐地质问:“不过是因为长得像阮棠就对他这样纠缠——顾云深,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样也是对阮棠的深情吧?!”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顾云深眉间微动,他抬起眼,望向外边的棠景意。

这无疑更加惹怒了唐镜,他攥住顾云深的衣领将他拽到里侧,又半侧了身挡住他的视线,“顾云深,你——”

脖颈间紧缚的力道让顾云深被迫回过了头,他迟滞片刻,后知后觉地从唐镜这不寻常的冲动中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其实过去唐镜也并非没和他提过这回事,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该有的分寸和边界感都有,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的愤懑不平。

他挡在他身前,甚至不允许他望向棠景意。顾云深漆黑的眼睛仿佛受到某种刺激一般飞快地聚焦,他挡开唐镜的手,冷漠地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能这么对他。”

唐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说刚才顾云深还对唐镜的态度有所保留,那么在这句话后,他又如何能看不出,唐镜对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诘问的重点究竟落在了哪里。

然而顾云深已经无暇去深思二人什么时候成了朋友,甚至是——比朋友更深的关系。他只是觉得可笑,为唐镜那自以为看透一切的袒护姿态。

“你喜欢他?”顾云深问,语气堪称平和。

而唐镜却因为这直白得不加掩饰的问题而慌乱了一瞬,说实话,他还没有去自己思考过自己对于棠景意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不年轻了,在这近四十年来的人生中也从未享有过所谓热烈的爱情。唐镜并不知道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即便是面对着棠景意,他也没有所谓的小鹿乱撞、面红耳赤的感觉。可他能肯定,且清楚地知道,他是想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的。

想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在饭后散步,一起穿过熙攘的人群,享受这烟火人间。

“唐镜。”顾云深轻轻叹气,脸上却露出笑来,他并未被惹怒,也谈不上嘲笑,真的只是——单纯觉得好笑而已。

“你根本不了解他,何来的喜欢。”

“并且——很显然,他也没有接受你。”

说到这儿,顾云深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唐镜,他不会接受你的。”

短短三句话,让唐镜在送棠景意回去的路上沉默了一路。

直到抵达目的地,他停下车,才猛然回过神来,这并不是棠景意告诉他的住处地址,而是回到了画廊。

唐镜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鼻梁,转头去看棠景意,“小景……”

“嗯?到了?”

棠景意把游戏按了暂停,他抬起头四处张望。面前长而宽阔的巨幅落地窗几乎涵盖了整条街的转角,里边打着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将挂在墙上的油画也映出了温暖的质感。

他有些新奇地扒在车窗上看着,“这就是你开的画廊?”

“……对,抱歉,我有些走神了。”唐镜歉疚地道。

棠景意笑道:“看来你平时还是待在画廊多一些,我还以为你会一路开回家去。”

他租的房子离中洲不远,上车没几分钟就已经径自掠过小区门口开出去老远了。车速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提醒,干脆就顺着唐镜走了,正好他也心烦着,不想那么早回去闷在家里。

唐镜怔愣片刻,忍不住笑,“是,画廊里有工作室,我基本上都待在这儿。”他熄了火,“进去看看?”

“好。”

在棠景意还是周璟棠的时候,他对于画廊又或是美术馆这类地方略有涉及,按刻板印象来看,他以为该是个僻静清幽的独立展馆,又或是顶楼的高层,最好要远离人群闹市,以显出自己高端且优雅的品位和格调。

但唐镜的画廊却正相反,它位于商业区,且就在一二楼,玻璃墙外就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们,他们只肖一抬头就能看见里边的展品。

当唐镜泡好柠檬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棠景意正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惬意地望着外边的灯火夜色。

“小景,喝点水吧。”

棠景意正好渴了,他接过来喝了几口,又说:“这儿隔音还挺好。”

“是,我喜欢安静些。”唐镜笑说,“不过当初考虑了很久,还是打算选在这里。一楼做个橱窗展览,让大家都能够看到。”

虽然说有些艺术的形式确实是离普罗大众的生活有些远,但是其实不该是这样的。唐镜喜欢油画,沉浸于能够用笔触营造世界的氛围,也希望他所喜欢的东西同样能给其他人带来享受的体验。不需要特意挑时间定服饰装扮走进画廊,而是在繁忙生活中的某一瞬,或许是通勤途中,或许是加班中途,或许是刚被老板训完话……他们一打眼看见这画廊,只要能够因此而让心里好受些,就也够了。

所以唐镜当真是很奇妙——他的气质看起来像是那种穿着翠玉色长褂、特别清高出尘的人物,他应该端坐在高处俯瞰人间,或冷淡或悲悯。但总之,他应该是远离烟火气的,居高临下的。

可是实际上,唐镜却又是个格外融入、又格外开阔的人。他时常带着笑,总是情绪稳定,平和又温柔。他或许也会有不喜或者厌烦的人或事,但区别在于他似乎永远乐于接受,不管是好是坏,都愿意接受这段经历所带来的体验。

所以——发自内心地说,棠景意一点都不排斥和唐镜打交道。

他跟着唐镜在画廊里闲逛起来,画廊的装潢非常简单,更多的功夫都花在了灯光上,为了让观赏者能够看到画作呈现出的最好的状态,在橱窗白墙之后的每一幅画都配备了不同颜色和强弱的光源可以调节。

而到了二楼,除开画作以外,还有一部分是收藏的藏品。既有古朴却华贵的古董,比如清代时蓝绿色玻璃描金茶盏,也有近现代一些稀奇少见的小玩意儿,比如民国时期的珐琅瓷器,欧洲的由牛骨和贝母制成、银片镶嵌手绘而成的折扇……

“工作室在这里。”唐镜推开一扇门,“新风系统一直开着,没什么味道。”

棠景意走进去,在立在墙边的画架上看到一只熟悉的草编兔子。它直挺挺地立着,两只兔耳朵精神地竖起,脸上却蹭上了油彩,五颜六色的,让这只草绿色的兔子看起来鲜亮许多。

“画画时笔刷不小心碰到了。”唐镜把草编兔子拿起来,下意识地又给兔子搓了搓脸蛋,但当然是擦不掉的,不由有些泄气。

“这是草编的,也不好用清洗剂,怕散架了。”

棠景意提溜起兔子耳朵将它放回原位,笑着道:“不用清洗剂,现在这样也好看,花花绿绿的。”

唐镜捋了捋兔耳朵,残存的几分温热让他不自觉地柔和了神色,他捻了捻指尖,见棠景意转身出去,便也跟上。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回唐镜终于是顺利地把棠景意送回小区里,见他道别完就要下车,下意识地叫了声:“小景——”

“什么?”棠景意回头看他。

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小区里行人寥寥,坐在车里,连外边的鸟鸣声都听不见。

“今天晚上的事,”唐镜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我和云深说过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能有用……”

棠景意一愣,他以为唐镜不会再特意和他说这个了,就和唐镜出来后他不会问他和顾云深说了什么一样——毕竟对于这种可能有些尴尬的事情,一方不主动说,另一方也保持沉默,才应该是合理的应对方式。

“唔,没关系。”棠景意说,“我心里有数。”

他回答得很简洁,像是并不把这放在心上。唐镜确实有些看不明白了,于是脑海中又再次浮现了顾云深的那些话。

他或许真的不了解棠景意。并且,确实,对方似乎也无意于给他这个了解的机会。

“……嗯。”唐镜低低地应了声,“那,早些休息。”

“好,你也是。”

和顾云深的那些事,包括自己其实是阮棠这个真相,棠景意当然是不愿意也不可能让唐镜知道的。

顾云深陆雁廷乃至于周淙予几人,他们作为当事人,知道内情无可厚非。可唐镜不是,他只是个路人甲乙丙丁的存在,阮棠对他也只是路人而已,实在是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棠景意洗漱完后抱着小久躺回床上,他今天实在是疲倦,对于顾云深实在懒得再管也懒得再细想,很快便睡了过去。

好在他请的假期足够长,且复工后没两天就又是十一长假了。总算是给了社畜一个喘息的机会,棠景意回了趟家好好休息了一阵,才算是恢复了不少元气,回琅璟上班。

狗东西最近在忙,也可能是不方便私下来往过多,总是趁着公事过来。要么在电梯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搂一下腰,要么就在碰面时故作不认识地和他握手,又坏心眼地去挠他的手心。

棠景意还没来得及发作,正欲上前的陆雁廷就被周淙予隔开了。

“陆总,会议室在这边。”

棠景意并不常见到周淙予,可是当陆雁廷出现的时候,他就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或者召唤,总是门神一样地立在他身边。

【话说回来……】007摸着下巴,【棠棠,周淙予这边的任务也该推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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