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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乌兰赫勒

度关山 星屑 3721 2024-10-15 14:36:21

谢晏做烟花的目的除了放给阿斯尔看,还有用来当信号弹的准备。

此外,也和那被阿斯尔误认为“神谕”的白纸现字的把戏一样,是他打算拿来扯大旗忽悠人的。

当着使者的面变这个戏法,还得经过一道转述,不如直接让乌兰赫勒的首领“眼见为实”。

而且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趁这时机开拓一下新地图也好。

谢晏打定了主意,安抚性地按了按阿斯尔的手背,开口道:“多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我已选定了阿斯尔,不会再背弃他。”

委屈的大狗立即被安慰好了,皱起眉颇有些不快地对那使者道:“谢晏是我的可敦,我和谢晏,是在天神面前发过誓的——你们若无意结盟,大可不必再来。”

阿斯尔相信有谢晏在,就算没有联盟,他也终将带领坦格里赫勒剿灭哈日部,踏平整个草原!

“阿斯尔首领为何动怒?我们从未说过不愿结盟。”

哈斯珠拉露出无辜的表情,语气十足坦荡:“我只是想请神使大人来我部做客。”

她望向谢晏:“大人曾说要辅佐人间最强大的可汗,但您都未曾见过,怎知我乌兰赫勒不如坦格里赫勒?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得更好!”

阿斯尔固然强悍,但赫勒人人悍勇,匹夫之勇算什么强大?

她的母亲才是世上最有智慧的领袖,将乌兰部从羸弱的小部落,壮大成如今足以与两大部族鼎立的规模,若再能得到谢晏的帮助,何愁不能统一草原?

帐内的气氛忽而紧绷起来,年轻的王女毫无畏惧地迎上金发首领锐利的目光,眼中暗含挑衅。

她才不害怕阿斯尔呢,因为有话语权的显然是谢晏。

只要谢晏说愿意,阿斯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两个人乌眼鸡似的互相瞪视,谢晏看着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但直来直往总好过勾心斗角,有什么就说什么,想要就争取,他们的这一点共性,他还是比较欣赏的。

“若只是做客,当然可以。”

谢晏选择性地回答了哈斯珠拉的话,又接着说:“不过,阿斯尔得和我一起去。”

他看一眼阿斯尔,略微挑眉,男人肯定地朝他颔首,两人仿佛交换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哈斯珠拉也并不反对,母亲早预料到这样的结果,还告诉她若能把阿斯尔也带回来更好,谢晏这么说,正合了她的意。

双方于是达成共识,剑拔弩张的氛围倏然又缓和下来。

隔天谢晏就开始收拾行李,乌兰赫勒的使者们抽空去参观了在建中的城池,还去逛了王庭的集市,等到再出发上路时,行装比来时还多了一倍。

因为游牧的传统,赫勒各部族的领地并没有非常明晰的界限,有时甚至会有交集的部分,所以时常会有大小摩擦,大部落吞并小部落,最后形成如今微妙的平衡。

乌兰赫勒的聚居地位于坦格里赫勒王庭的东北方向,即使有地图,谢晏还是带了指南针才分辨出具体的方位。

可达尔草原实在太大,近半个月的行程里,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大同小异的草场、树林、河流、湖泊与丘陵,好像没有尽头一般,简直让人怀疑自己陷入了无限循环。

谢晏起初还能坚持骑马,后来就感觉屁股都快被颠散了,老实地跑去坐马车。

可这马车也是极原始的版本,完全“野生”的路面又不够平,车也走不快,垫上皮毛照样颠簸,晃得谢晏面如菜色。

他一边安慰自己来都来了,咬牙坚持,一边默念要想富先修路,立志将来迟早要把“马路”修通,名字干脆就叫“丝绸之路”吧。

谢晏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就这样有人带路他都走不明白,当初居然还敢一个人骑马跑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幸好那时阿斯尔追来得及时,还得感谢聪明的苏布达。

他趴在马车的窗栏上,仰脸望着外面身骑白马的金发男人,发了好一会儿呆,又转向另一面,问那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乌兰部使者:“还有多久才到啊?”

“快了。”

哈斯珠拉眯起眼睛,在马上极目远望:“再翻过一座山,看到神女峰和月亮海,就是乌兰赫勒的王庭。”

乌兰赫勒把乌尔苏哈日金山峰称为“神女峰”,那山峰的形状从她们这一侧看,确实像一位顶天立地的女神。

越过山脉后,远远就可以看见一片内海般辽阔的湖泊,形状如同弯月,在那湖畔的盆地,大大小小的毡帐星罗棋布,白色的帐篷顶上染成鲜红,连飘扬的旗帜与经幡都是连绵的红色,犹如蜿蜒的火龙。

目的地终于近在眼前,谢晏总算又打起精神,与阿斯尔共乘一匹马,带着亲卫队跟上使者们,加快速度向前行进。

一行人抵达王庭时正是傍晚。

夕阳染红了远处的云霞与湖泊,首领额日勒琴早早收到飞鹰传信,率领长老与族人亲自迎接神使的到来。

年长的女人鬓发间已有些斑白,额上与眼尾也生出了纹路,身形却依旧挺拔,眉宇间俱是岁月沉淀出的从容气度。

哈斯珠拉望见她的身影,迫不及待跳下马背,扬起笑脸亲热地唤她:“额吉!”

谢晏和阿斯尔听到这个称呼,倒也没有太意外,只是又对视一眼,阿斯尔率先下马,伸手扶了一把谢晏,青年踩着马镫轻巧地落到地面,动作利落熟稔。

马鞍和马镫可是好东西,自去年哈斯珠拉出使坦格里赫勒归来,额日勒琴便也让族中工匠仿制了女儿所说的新式马具,如今在乌兰赫勒上下都已普及。

她们亦尝试着做过“高炉”与“水排”,只是这东西不像马具那样简单,匠人们不得其中要领,并没能成功。

额日勒琴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向那人群中唯一一个白衣黑发的年轻人,也就是谢晏,微笑颔首致意。

“尊敬的神使大人,”她笃定地开口,自我介绍道:“我是乌兰赫勒的首领额日勒琴,欢迎您的到来。”

谢晏也摆出商业假笑,点头和她打过招呼,女人又看向阿斯尔,威严的眼神中隐约带了怀念与慈爱:“阿斯尔,你也来了。”

“上一次见你,还是你母亲在的时候,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细算起来,额日勒琴还是阿斯尔的母亲萨如拉的姊妹。

她的这个妹妹,人如其名,眼睛像月亮海一样明亮,心地善良又单纯,有一天在冬牧场捡到一个受伤的陌生男人,一时心软将对方救回帐篷里,不料却引狼入室,被那可恨的黑赫勒掳走。

后来坦格里赫勒的首领阿古金与哈日赫勒交战,在战乱中救下出逃的萨如拉,两人相爱结合,便有了阿斯尔,还带着孩子一同来过一次乌兰赫勒。

如果不是再后来那次意外,若萨如拉没有走得那样早,或许两部早就缔结了盟约。

额日勒琴恨哈日赫勒,也恨阿古金没能保护好妻子,直到阿古金离世,从前的恩怨好像才变得遥远。

阿斯尔那时还太小,已不记得额日勒琴的模样,但他永远记得额吉温柔的笑脸。

面前的女人眼角眉梢都与额吉有几分相似,让他不自禁地放下警惕。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口唤道:“……额格。”

女人感慨地笑起来,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谢晏道:“神使大人,一路辛苦,宴席已经备下,请随我来。”

谢晏抬脚跟上额日勒琴的步伐,看一看阿斯尔,又看一看她。

心说居然还有这层亲戚关系呢,岂不是更该好好团结?

又是篝火晚宴,乌兰赫勒的使者似乎从他们那里偷师了不少,连香料腌制的烤肉也模仿得像模像样。

谢晏尝了一口,发现这肉居然还带了股辣味,仔细一看,上面果然沾着细碎的像是辣椒的调料,当即如获至宝。

等会儿得找人问问,如果真是辣椒,离开之前一定要带些回去,就可以煮红汤火锅、做冷吃兔了。

他切了一小盘羊腿肉,推到阿斯尔跟前,神秘兮兮地让对方也尝尝。

阿斯尔最听他的话,乖乖地把那碟羊肉吃完,麦色的脸颊被辣得泛起微红,却也不吭声,呆呆愣愣的样子让谢晏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了?是太辣了吗?你不喜欢的话,就别再吃了……”

男人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睛里也带了些红。

谢晏听见他低声说:“我想额吉了……谢晏,我好想她。”

越是强大的人,偶尔流露出脆弱的样子便越让人心疼,谢晏放轻了动作,给阿斯尔倒了一杯马奶酒,语气也变得柔和,小声道:“你要是想哭,等会儿我把肩膀借给你——但你先忍忍啊,我们先把这顿饭糊弄完。”

阿斯尔只是伤感,倒不至于要哭出来,但谢晏那么煞有介事,还是配合地点头:“嗯。”

谢晏虽然家庭幸福、父母双全,还有疼爱自己的兄长,可那都是穿越前的事了,现在他特别能共情阿斯尔的感受。

他想了想,准备等应酬结束,就给对方做一做心理疏导。

然而想着想着,自己也不自觉地眼眶发红,赶紧仰头灌了一口奶酒,掩饰面上的神情。

刚放下酒碗,抬头便见有人来敬酒,身着鲜红衣裳的乌兰部姑娘笑意盈盈,盛满酒液的海碗递到谢晏面前,祝酒歌的节奏轻快热情,让人难以拒绝。

阿斯尔正想替谢晏接过那碗酒,旁边又有另一个女孩凑上来给他敬酒,敬完还说:“阿斯尔首领,我们首领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谢晏接了那姑娘的酒,朝阿斯尔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你去吧,我等你回来。我会注意,不会喝太多的。”

阿斯尔这才放心,起身随女孩走向额日勒琴。

他一走开,很快便有更多的年轻姑娘们裙摆翩跹地转着圈来到谢晏身边,轮流祝酒劝饮。

谢晏被欢声笑语围绕着,像是误入女儿国的唐僧般如坐针毡,面对那一张张花儿和蝴蝶似的面孔,又说不出强硬拒绝的话。

只好硬着头皮喝酒,万幸乌兰赫勒的酒度数还不高,不然他今天肯定就交代在这儿了。

度数再低,喝多了也上头,阿斯尔许久都不见回来,谢晏已经想找借口尿遁。

他勉强从席位上站起来,小腿还有些发麻,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手臂忽然被人搀了一把。

“多谢……”

谢晏抬起眼帘,看见换上盛装的哈斯珠拉。

英姿飒爽的王女眉目与母亲肖似,朝他促狭笑道:“大人,首领请您过来。”

他还说要去找人呢,闻言便跟着对方挤出女孩子们的包围圈。

却不知怎的,并没有朝主位走去,而是越走越偏,直走到了花草茂密的无人处。

“这是哪里?阿斯尔和你们的首领呢?”

谢晏虽然喝得有点发晕,脑子却还算清醒,皱眉问哈斯珠拉:“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你们分开我和阿斯尔,究竟想做什么?”

哈斯珠拉见他问得那么直接,干脆也不拐弯抹角,坦白承认道:“额吉让我留下你。”

月色明亮,她的眼眸也很亮,谢晏从她口中听到似曾相识的誓言:“神使大人,我愿以地母神的名义起誓,只要你愿意做我的王夫,我会一生一世忠诚于你,永远保护你、对你好,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若我违背誓约,背叛你、伤害你,便让我堕入地狱,永生永世,受业火煎熬,魂魄不得安息……”

她的语速很快,谢晏顿了顿,忽而反应过来,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话。

那时他才刚穿越过来,对赫勒语一窍不通,突击学习也只学会了几句车轱辘话,根本不知道阿斯尔在叽里咕噜些什么。

后来逐渐熟悉掌握了这门语言,又没什么契机回忆起最初那些冗长又好笑的“鸡同鸭讲”,直到现在。

原来阿斯尔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向他立下重誓。

虽然誓词没什么新意,但胜在真诚热烈,谢晏回想自己当时的举动,恐怕是无意间哪个动作答应了对方,才引发了后来的误会——

在阿斯尔心里,或许那都不算是误会,他早就将自己当做一生一世的爱人,笨拙又努力地朝自己靠近。

谢晏垂眼笑了一下,心中思绪翻涌,最后唯余感慨。

哈斯珠拉还以为他要答应自己了, 面露喜色道:“神使大人,谢晏,我可以叫你谢晏么?”

“……抱歉。”

谢晏抬起脸,唇边仍带着笑意,坚定又清明地摇头。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早已经答应了阿斯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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