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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因果报应

度关山 星屑 7478 2024-10-15 14:36:21

谢晏被伊勒德钳制着站在矮墙边,远远看见城墙下已有族人聚集。

人群很快向两侧让开,疾步前行的金发男人腰挎弯刀,手持长弓,正是阿斯尔赶来了。

他停在数十步外,仰头朝上方望去,正色扬声道:“伊勒德,放开谢晏!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谢晏无关。”

“只要你放了他,我愿和你按赫勒人的规矩,堂堂正正地决斗一场。若你赢了,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可以离开这里,从此仇恨了结,坦格里赫勒及联盟诸部,皆不可再向你寻仇。”

谢晏听见他嘶哑的声音,铿锵落地:“我以黄金家族的名义,向天神起誓,绝不背诺!若有违背,必受天罚,永世受难,不得解脱——”

决斗,是对英雄和对手的尊重,阿斯尔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诚意,伊勒德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心中早已下定了某种决心,闻言只嗤笑一声,冷冷回应道:“我不信天神,更不信你!”

“阿斯尔,放下你的弓箭。”

伊勒德掌心收紧,谢晏又被迫仰起头才能勉强呼吸。

男人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近乎神经质的疯狂:“你和他,今天只有一个能活,你是选自己,还是选他?”

谢晏艰难地喘息着,在伊勒德身前无助地挣扎,脸色已憋得通红,满脸都是泪水的痕迹。

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看得阿斯尔心头剧痛,犹如尖刀翻搅、烈火熬煎。

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战场上杀死伊勒德、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

他死死握紧手中的弓箭,指节咯咯作响,却终是将那重弓掷于地面:“放开他!”

伊勒德倒也“言而有信”,当真略松了些力道,谢晏一得到新鲜空气,立马大口呼吸,而后大声呼喊:“阿斯尔!你别相信他,别、呜嗯……”

“闭嘴。”

似是嫌他聒噪,伊勒德再次扼住谢晏的咽喉,把他的话摁回了喉咙里。

随后又朝阿斯尔道:“拔出你的刀!只要你死了,我就放过他。”

信你才有鬼,谢晏哼哧喘气,紧咬牙关,发出呜咽般的细碎声音。

他在伊勒德怀中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看似无能为力地挣动,实则背在身后绑起的双手一直在趁机搞小动作。

谢晏出身豪门,作为谢家最宝贝的二公子,小时候也曾差点被歹徒绑架过,好在他打小就聪明机敏,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那巡夜的保安是陌生人假扮的,及时按了警报引来真正的安保人员。

有钱人家的孩子被绑架勒索,甚至撕票的案例多不胜数,自那次意外之后,父母和兄长就对他的人身安全格外留心,除了增加保镖人数外,也让谢晏学了许多防身和逃生的技巧。

其中就包括解各种绳套的方法,他从一开始就在尝试用摩擦墙壁的方式解开绳结,后来被伊勒德掐着脖子提溜起来也仍然没有放弃,换了一种法子继续暗自解绳。

伊勒德还在催促阿斯尔,语气讽刺地挑衅道:“他是你的可敦,你却连为他去死都不愿意吗?”

“你看,这就是你选的人。”他在谢晏耳畔低声笑起来,“他甚至不舍得为你而死……”

谢晏才不会被这种伎俩挑唆,他已经快要成功松开绳套,只假意带着鼻音哽咽似的喘了两声,忽听城下传来人们的惊呼。

他往下一看,阿斯尔竟真的按伊勒德所言拔出了弯刀,刀刃斑斓的花纹泛着冷冽的寒光。

谢晏心中震动,只怕再晚一秒这傻子便真敢干出傻事,手上猛然用力,终于从束缚中解脱。

他双手脱困,不带一丝停顿犹豫地抬肘猛顶伊勒德肋间未愈的伤处,那还是他亲自和巫医们一起包扎的伤口,自然一击即中;同时另一手飞快自怀中摸出随身的匕首,捅上伊勒德掐住自己脖颈的手臂。

青年的反抗毫无预兆,注意力被阿斯尔分散的伊勒德竟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谢晏偷袭了个正着。

他吃痛松手,谢晏将身一扭,灵活地闪身挣开他的桎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城墙下的阿斯尔已飞快捡起长弓,趁二人分开的刹那搭箭便射。

几乎同一时间向伊勒德开弓的还有另外两侧悄无声息埋伏好的弓箭手,谢晏听到箭矢破空的声响擦过耳边,再转头时伊勒德已身中数箭,局面瞬间扭转。

阿斯尔一箭射中伊勒德左胸,随即提刀冲向城墙,谢晏也转身就跑,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怕什么偏来什么,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身后那人猛地一把抓住手腕。

伊勒德竟还强撑着一口气,眼底血红一片,回光返照般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夺下谢晏手中的匕首,将他扯向自己,反转刀尖对准了他的咽喉。

谢晏感到喉间的刺痛,死亡的威胁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近过,他本能地僵硬在原地,大睁着双眼看着登上城楼的阿斯尔一脸惊恐地朝自己奔来。

谢晏。

奇怪的名字,奇怪的模样,说话做事也奇怪得很,连像他这么危险的陌生人都敢往回捡。

伊勒德握着那柄锋利的黄金匕首,在极短的刹那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古怪的念头。

他曾紧握过青年的颈子,那截白皙修长的颈项,是那样的脆弱敏感,稍微用力便能掐出红痕,只要刀尖再往里刺到更深处,他就能让对方陪自己一起死了。

只要,只要再用力一点……

曾经杀人如麻、面对老弱妇孺也从未有过心慈手软的伊勒德,竟在最后的这一刻对眼前人生出了犹豫。

匕首当啷落地,伊勒德踉跄着跪倒,肺里涌上的鲜血从口腔溢出,喉咙里赫赫地喘着粗气,如同漏气的风箱。

谢晏死里逃生,惊魂未定,飞扑向赶来的阿斯尔,被对方一把护在身后,又往后连退数步。

伊勒德隔着一段距离望向他们,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力的抽离,所有的痛觉在弥留的时刻都渐渐消失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周围也变得无比安静。

“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

他突兀地开口,像在问阿斯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额吉从没有抱过我……”

“她给你取了名字。”

阿斯尔道。

伊勒德陡然睁大眼睛,眼眶中都似要滴下血来:“什么名字!”

阿斯尔却只是摇头:“你不配得到这个名字了。”

一步错,步步错,他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而现在,是所有错误彻底终结的时候了。

伊勒德想要发笑,胸腔闷闷震动,更多的血液涌出来,让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世上……真的有天神吗?”

他的视线转向谢晏,恍惚间近似虔诚地问:“我死了,灵魂永不超生……还有机会,再见到额吉吗?”

同样的问题也曾有别人问过,那时谢晏告诉对方说有,还说天国多么多么美好,但现在,他却坚定地摇头,近乎残忍地开口道:“没有天神。”

“什么都没有,你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灵魂、没有来生,额吉永远不会见到你……”

谢晏想起那些无辜惨死的族人,想起无数战死沙场的勇士,哑声说下去:“没有人会记得你,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男人充血的双眼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怔怔地注视着谢晏,勉力抬手,攥住挂在胸前的那枚鸦喙。

碎骨嵌入掌心,喉头翻涌起鲜血的腥甜,让他想到蜜糖和糜子面的香甜味道。

如果……如果……

伊勒德眼中的光亮逐渐暗淡,涣散的眼眸和茫然的神色仿佛迷路的孩童。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慢慢垂下头,紧握成拳的手也滑落下来,仍笔直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死了。

一阵风拂过,空中又下起细雪。

雪花越落越大,飘落在那人发上、身上,逐渐积起厚厚的一层,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一点雪花沾上谢晏的颈侧,他感觉到脖颈发凉,抓紧阿斯尔的手,下意识往对方身上靠过去。

阿斯尔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忽然开口说出一个名字。

“……阿拉塔。”

在赫勒语里,是黄金的意思。

他的额吉,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正直、真诚、善良,充满了珍贵而热切的爱意。

可是她的愿望没能实现,她分明早有机会扼杀、却还是坚持生下来的孩子,在多年后应验了她的谶言,死在她的另一个孩子箭下。

不,阿斯尔想。

他的哥哥,其实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伊勒德的死,只不过是对那个承载着额吉爱意的孩子的祭奠。

谢晏听懂了这个名字,也能体会到阿斯尔此刻复杂的心绪,他安慰般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垂眸默然叹息。

而后他带着阿斯尔走上前去,伸出手,合上了那人的眼睛。

一切因果宿怨,至此尘埃落定。

中秋番外·梦中婚礼

谢晏感觉自己在不断下沉。

身体仿佛被什么温热的液体包裹着,水流涌进他的耳道和鼻腔,窒息感迫使他张开嘴呼吸,又呛进一大口水。

“咳咳……”

他挣扎着哗啦一声浮出水面,被呛得不住咳嗽,脚踩在光滑的池底,竟就这么直愣愣地站了起来。

谢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抹了把脸,擦去眼睫上的水珠,眯着眼睛奇怪地左右环顾。

隔着朦胧的水雾,隐约能看出这是一处人工造出的室内水池,又或是浴池?整个池子都用洁白的大理石砌成,挑高的穹顶繁复的壁画和下方立柱上的浮雕交相辉映,装饰的墙壁上甚至嵌着黄金与贝母,还有闪闪发亮的各色宝石,堪称金碧辉煌。

这又是什么情况?他又穿越了?

谢晏狐疑地皱起眉,摸着大腿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差点疼得嗷一声叫出来。

不是吧,不要搞他啊,他不见了,阿斯尔可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适应原先的环境,有了爱人和热爱的事业,这贼老天又给他穿到哪了?

谢晏身上发冷,心里沉甸甸地坠着,几乎有些生疼,他正茫然地呆在原地,突然被人从身后擒住,猛地推倒在浴池边缘。

池边圆钝的棱角并不尖锐,但到底是坚硬的石材,谢晏猝不及防一下子撞上去,被硌到的后腰一阵剧痛,连眼泪都快要涌出来。

“唔!”

又是一个雷雨天。

每逢这样的天气,阿斯尔就会头痛失眠。

这旧疾自少年时起已伴随他多年,从前戎马征战无暇顾及,如今安定下来,各式各样的疗法一一试过,不论是用药还是祈神,全都没有效果。

医官最新的建议是用温泉沐浴法,太阳神宫中原本有一处供祭司与神侍们在祭祀前焚香汤沐的浴场,阿斯尔入主神宫后便将这里改成了温泉浴室,以白玉般的大理石铺地,墙上亦缀满金银珠玉,还有鲜花环绕,热水每日源源不断,由宫人烧好再由水渠引入,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铺张而奢侈。

但阿斯尔是赫勒帝国的君主,富有天下的“天可汗”,这些财富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再奢靡的享受于他都是理所应当。

他赤裸上身,靠坐在浴池一侧闭目养神,忽然听见池中传来怪异的声响。

有人闯入!

阿斯尔本能地警觉起来,飞快拿起放在岸边的黄金匕首,做出防备的姿态。

又是刺客么?

阿斯尔并不意外,毕竟想要他死的人多不胜数,哈日赫勒的余孽、基米特与海西人的遗民,所有被他麾下铁蹄征服践踏的土地,有多少人爱戴他、敬畏他,就有多少人憎恶他、痛恨他。

米狄里斯二世兵败身死前的诅咒已然开始在他身上应验,他将永远不得安寝,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他的帝国终有一日分崩离析——

阿斯尔其实也不在乎自己的结局,不知何时起,杀戮与征服已经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仿佛一头永不知足的巨兽,吞噬完所有可以吞噬之物后,他得到了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心中却只剩下巨大的虚无和空茫。

他早已厌倦了这一切。

阿斯尔愿意接受势均力敌的决斗,但他讨厌不自量力的可怜虫,他抽出匕首,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呆站在浴池里的陌生人,一把将对方按住,抵在浴池边缘。

“你是谁?”

阿斯尔扼住那人的脖颈,刀刃横在对方颊侧,就快要划上去的刹那,他望进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眸,忽而一怔,突兀地顿住了动作。

两个人温热的身体因钳制的姿势紧紧相贴,谢晏痛得闷哼出声,隔着极近的距离,他看清了袭击自己那人的脸。

男人半湿的金发垂下,落了几缕在额间,眉骨与鼻梁的线条硬朗深刻,略深的肤色更凸显出他眼眸的浅金,薄唇紧抿着,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厉。

是阿斯尔!

谢晏对阿斯尔总是怀着无条件的信任,先前空落落的心放回原处,连被对方攻击也只当是他没看清,误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还庆幸地笑起来:“还好你也在,我们这是怎么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阿斯尔”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审视着谢晏,重复了一遍问:“你是谁?”

谢晏见阿斯尔还不松手,也隐约察觉出事情不对劲,顿了顿,再仔细看对方的面容,确实是阿斯尔的脸没错,但好像要更成熟一些,眉宇间有些阴霾的戾气,令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仰着脸艰难地开口道:“我是谢晏……是你的可敦,阿斯尔,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斯尔偏了偏头,似觉得好笑般牵起唇角,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人人都知道阿斯尔汗从未娶妻,他根本没有可敦,而面前这个自称叫做“谢晏”的年轻人,虽然长得颇为漂亮,却显而易见是个男人。

赫勒人的确有同性通婚的习俗,但那是在族中缺少女人,且二人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阿斯尔从没有想过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准确来说,他根本没有与任何人结合的欲望,无论男女。

他至今为止的大半人生都在战场上度过,曾经是为了复仇,后来是为了统一赫勒,再后来,他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了,只是习惯性地用厮杀发泄过剩的精力,对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华丽的宫殿和绝色美人都视若无物。

人们说他是为战争而生的怪物,没有人类的欲望,可阿斯尔却在此刻发现,自己其实是有欲望的,他凝视着眼前的黑发青年,下腹忽而涌起某种陌生的、澎湃的热意。

谢晏也感觉到了那处热源,僵硬地缩了缩脖子,浑身都浮起了鸡皮疙瘩。

他心中警铃狂响,正想再装神弄鬼,说点什么忽悠对方放开自己,却见那人松开手,主动退开了一点距离。

阿斯尔本可以直接杀了这个来路不明、胡说八道的刺客,还有今夜失职的守卫,也都要受到惩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收回了匕首。

男人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俯视着谢晏。

青年正惊疑不定,鹿一样湿润的双眼泛着微红,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格挡般护在胸前,神态充满戒备,却并不害怕他,还敢和他直直对视,目光中是阿斯尔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对方说是自己的可敦,他没有可敦,但不介意有一个。

“我不管你过去是谁、从哪里来、想做什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阿斯尔笑了笑,自顾自做下了决定:“我将在三日后,迎娶你做我的可敦。”

说完,也不等谢晏反应,便起身离开浴池。

侍从鱼贯而入,为阿斯尔熏香更衣,他走之前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很快又有一队侍女来到浴室,捧着簇新的衣袍和精油、鲜花瓣,上来就要给谢晏洗澡。

谢晏大惊失色,连忙缩在池子的角落,只露出一个脑袋:“你们不用过来,我自己来!”

还好这里说的也是赫勒话,不然又要重新学一门外语,虽然也能学吧,但交流不畅容易引起很多误会,他已经有过前车之鉴,可不想再来一次。

侍女们放下托盘,恭敬地垂眼,谢晏从水里遮遮掩掩地爬上岸,扯过那件衣裳便往身上套。

这衣服不像是赫勒的袍服形制,倒像是古希腊式的长袍,谢晏穿不太明白,侍女们适时上前,为他系上衣带、扣好繁琐的金饰。

这些饰品的纹样倒还有几分赫勒风格,和垂感极好的丝质长袍混搭起来,更显得异域风情十足。

谢晏被她们领着走出浴室,穿过复杂如迷宫的回廊,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处宫殿内。

寝殿正中是圆形的大床,床幔的华盖垂下,在灯火辉煌间影影绰绰。

侍女们向他行过礼便准备退下,谢晏却叫住她们:“等等!”

他挤出一个友好和善的笑意,语气真诚地问:“我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阿斯尔汗并未说过不许与这位未来可敦说话,侍女们依言停下,谢晏便开始向她们套话。

他从她们口中得知这里是赫勒帝国的皇宫,“太阳神宫”,而自己所处的这处宫殿则是“月神殿”,是给可敦居住的地方,此前一直空置着,今天才终于等来了主人。

他在浴池见过的那个男人,也确实是“阿斯尔”,却不是他的阿斯尔。

这个“阿斯尔”有着与他的爱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没有谢晏干预的世界线里,来自大草原的阿斯尔汗经历了无数磨难,曾经失去所有,被盟友背叛、被敌人羞辱,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又重新收拢残部遗民,一点点收复失地,经历多年战乱,从血与火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杀死自己的异父兄弟,打败生母姊妹的部族,手刃曾经背叛自己盟友,统一草原后继续向外扩张。

如今的赫勒帝国,不仅包括赫勒人的故地可达尔草原,还包含了整片“欧洲”大陆——虽然它在这里不叫这个名字,但在地理位置上大致与谢晏认知中的欧洲对应,此外还有海峡另一面的“非洲”、大洋彼岸的“美洲”,甚至长城以南的中原王朝,也向“天可汗”缴纳岁币以求偏安一隅。

阿斯尔已成为了真正的天下共主,“日不落帝国”的独裁君王,他最后选择定都在基米特人的故都,将米狄里斯二世在海湾修建的太阳神宫变成了自己的皇宫。

天色已晚,侍女们悄然退去,谢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如果没有遇见他,阿斯尔真的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么?

那个笨蛋野人,睁眼醒来发现他突然消失,该会有多么难过,会不会也从此大受打击,性情大变,做出许多不理智的决策?

谢晏翻来覆去,脑海中都是不好的念头,最后实在太困太累,才眼皮打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谢晏还是没有回到原本的世界。

他想偷溜回来时的浴池,看能不能场景重现一下,结果却见那周围被重兵把守,根本无法靠近。

原是阿斯尔昨夜审问了值班的守卫,确认他们的看守并无任何漏洞,谢晏完全是凭空出现的。

阿斯尔难得去见了许久未见过的通天巫,通天巫说,谢晏是异世界的神使,可以帮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然而阿斯尔早已经拥有一切了,他没有什么需要通过谢晏得到的,但听到这番话,他还是莫名感到很高兴。

现在,他想要得到的唯有谢晏而已。

三天后,月圆之夜。

皇宫中装饰华彩,灯火通明,鲜花与水果的清香混杂着浓烈的酒香,萦绕在金碧辉煌的宫廷中,廊间侍女忙碌地鱼贯穿行。

可汗与可敦的婚礼仪式即将开始,阿斯尔汗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不敬神明,不喜欢与大臣宴饮作乐,婚礼上并未邀请别的宾客,只有主婚的老巫,那是曾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见证者,此时也将见证他的婚事。

阿斯尔倒是心情愉悦,他的新可敦却郁郁寡欢。

谢晏这几天数次尝试跑路失败,被这个坏阿斯尔软禁在寝殿内,哪里也不能去;等到了婚礼这天,又被迫换上华丽的礼服与冠冕,被侍卫们名为护送,实为押送到“暴君”阿斯尔面前。

赫勒帝国仍以东珠为贵,只因阿斯尔汗要铭记自己的故乡,浑圆的宝珠镶嵌在王冠上,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再过百年也不会改变。

与之相反的是新人的婚服与整座宫殿的布置,早已不似当初赫勒人的旧俗。

谢晏不禁想起自己和阿斯尔初遇时,那场原始而古朴的祭典,细说起来也能算是他们的“婚礼”,他望着眼前的金发男人,却恍然看见了另一个人。

“你在透过我看谁?”

男人眼眸微眯,伸手捏住谢晏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阿斯尔不喜欢谢晏此时的眼神,他宁可对方愤怒地瞪着自己,厌恶、痛恨,都无所谓,但谢晏不能把他当做别人的替代品。

英明睿智的阿斯尔汗,那夜便已猜出谢晏可能的来历,或许通天巫的预言并没有错,这世上还有另一个“阿斯尔”,谢晏其实是那个人的可敦,还曾帮助那家伙得偿所愿。

他年少时的愿望,关于父母、关于亲人,关于大草原的统一与和平……明明从一开始,他只是想让族人都过上好日子而已,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呢?

难以名状的嫉妒和不悦充斥满阿斯尔的心房,他不信仰神,因为神从未救过他,他从来只有靠自己,他几乎已经快要相信世上没有神明、没有救赎,可谢晏偏偏在这时候出现。

太晚了。

阿斯尔不想知道关于另一个自己的任何事,谢晏刚要开口回答,他便又捂住对方的嘴,将那未说出口的话语堵在了掌心。

谢晏抗拒地推开他的胸膛,阿斯尔反而更加用力,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将青年拉入怀中。

两人相拥的瞬间,漫天的绯红花瓣倾泄而下。

这是可汗为新可敦准备的礼物,用精心培植的重瓣玫瑰制造的一场花雨,竖琴悠扬空灵的乐声同时响起,还有赫勒的传统手鼓伴奏,盛装舞娘跳起翩跹的庆祝舞,现场虽然没有客人,却也足够华美热闹。

连喷泉池里装的都是美酒,水面映出夜空中巨大的圆月,皎洁的明月被血红的葡萄酒染上血色,谢晏在无尽的血红下开始头晕目眩,视线模糊不清,脚下也站立不稳。

恰好阿斯尔在此时松开拥抱,正欲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向通天巫,谢晏踉跄着后退两步,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谢晏!”

阿斯尔伸出手,却与他失之交臂,谢晏跌入酒池,猝然失重,耳畔嗡鸣、眼前一黑——

深夜,古朴低矮的宫殿内烛火已熄,只有取暖的炭炉发出柔和的红光。

谢晏喘息着惊坐起身,耳膜上仿佛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跳才缓缓平复下来。

先前他在泡温泉时困得睡着,阿斯尔替他擦干湿发,抱他回到寝殿,与他相拥而眠。

他从梦中惊醒,原本拥着他入睡的阿斯尔也第一时间醒来,扶住他的肩膀,安抚似的轻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怀抱,是他的那个阿斯尔……谢晏感到莫名的安心,不太确定地开口道:“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再清晰真实的梦境,醒来后再想要回忆,也会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碎片般的记忆画面。

谢晏想了又想,最终只想到一个印象最深刻的情节:“我梦见我们正要举行婚礼,然后我就醒了。”

“不是说和你成婚是噩梦的意思啊!”他说着,又打补丁道,“就是,我梦里的你似乎不是你……”

谢晏抱住阿斯尔结实的胳膊,突然冒出来一句:“还好你就是你。”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阿斯尔没有太听明白,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谢晏刚来时,部落中正在举行祭祀仪式,而后他们在通天巫的主持下缔结了婚约——后来被证实那是他单方面的误会。

所以,他其实欠谢晏一场真正的婚礼。

必须得补上。

阿斯尔一边轻抚着谢晏的背脊哄睡,一边思考着婚礼庆典的举行时间,不如就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吧?

他要趁这几天,重新给谢晏做一顶更大更漂亮的鹿角冠,嵌上达拉赫勒进贡的最好的东珠……

作者有话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迟来的中秋番外,算是对正文以外世界线的补充,迟到地祝大家节日快乐!

这几天在泰国玩,下次更新要等到周日回来,还有最后一个重要情节点就正文完结了,让大家久等十分抱歉··*

很高兴来了很多新读者,也有宝宝认为我给小谢开的金手指太大不合理的,我承认确实有很多夸张成分,不过也勉强在可行范围内吧,文中提到的所有技术,都是先有参考的历史出处,再加上现代穿越者的“金手指”去“夸大”的,等完结后我会抽空整理一下本文所有参考资料,在微博和大家分享,总之,谢谢你们读我的故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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