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中间铺着块凉席,一只猎豹霸占了席面的大半,另一小半则趴着一只黑色的卷毛猫。两只猫一大一小体型悬殊,此刻却都以相同的姿势抱着半个西瓜埋头苦吃。
江小鱼半个身子都埋进了西瓜里,默默啃瓜听着金戈分析案情。
“蒋飞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致命伤是腹主动脉创口。”金戈说完低下头,张开长着锋利犬齿的大口,狠狠咬了一嘴西瓜。
江小鱼从瓜皮里抬起头,抖了抖胡须上的汁水问:“他从洛溪家里出去时的监控有找到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金戈翘起一只后腿搔了搔头,“那天中午那片区域的监控维护了半个小时,所以只有他进楼时的监控没有出来的监控。”
江小鱼愣了,机械性地咬了口瓜问:“维护区域有多大?一般来说不会有这种操作吧?”
“覆盖整个小区,不过他开车出小区时被马路对面的监控拍到了,大概是一点二十分左右。”
“那个时候差不多就是我和拉布拉多赶过去的时间。”江小鱼从一旁的裤子口袋里扒拉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查找了下那天打急救电话时的准确时间,“我一点二十六分打得电话,也就是说差不多他前脚刚走我后脚便到了。”
金戈唔了一声,大张口,推土机一般两下便把瓜啃完,随后打了个饱嗝说:“这个时候距离他的死亡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也就是说他身上的致命伤并不是这个时候产生的。”腹主动脉破裂造成的失血会非常迅速,几分钟内便会导致失血性休克和死亡。
江小鱼从瓜皮里抬起身,撑着个圆溜溜的肚子将垃圾推到一边,随后敞着肚皮摊在地上说:“最起码现在能排除掉洛溪的嫌疑了。”
拉布拉多听见主人的名字忙搭腔道:“主人好!渣男坏!”
金戈也学着江小鱼的动作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腹部圆形的斑点被撑成了椭圆形,他打了声哈欠懒洋洋说:“目前来看是这样,但还是有着疑点,蒋飞出现在监控里时额头有着大片血迹,他头部的撞击伤口应该就是那时形成的。”
江小鱼闻言扭头问一直趴在一旁拉布拉多,“阿布,蒋飞从你家出去时身上真的没有伤口吗?”
“真的没有!”拉布拉多笃定,“狗当时出来只看见了主人躺在地上,渣男看见狗出来了还举着刀想刺狗,但可能是太慌乱了还是什么,他扭头就跑掉了。”
江小鱼突然想到了个可能:“他头上的撞击伤会不会是下楼梯时过于慌乱一脚踏空摔得?”
只不过刚说完他便自己否定:“也不对,我去时便走得楼梯,当时并没有在楼梯上看见血迹。”不过既然致命伤和撞击无关,那纠结这点的意义不大,他又问金戈:“蒋飞去里德欧做什么?”
金戈大爪子拍肚皮,半眯着眼道:“万氏寰宇当天在里德欧有个乔迁宴,明星和名流都去了不少。”
江小鱼记起洛溪说的话,问:“杨菓也在?”
“你怎么知道?”猎豹棕色的眼睛掀开细缝,盯着眼前身上被西瓜汁染得浑身黏糊糊的小猫问:“是洛溪告诉你的?”
江小鱼点点头:“杨菓是蒋飞手下的艺人,而洛溪是杨菓的枪手,他去里德欧的话有可能是去参加乔迁宴,又或许——”他顿了一下:“是去找杨菓。”
金戈带着些吃饱后的餍足,懒洋洋地甩着尾巴咂了下嘴有点想抽烟,“你什么时候搬啊?”
一只胡子发白的彩狸老猫走到江小鱼身边,将他揽在怀里为他梳理着毛发,江小鱼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说:“明天就搬。”
“钱不够就说,你师父这些年啥也没有,钱还是存了不少的。”
他这话说得潇洒,江小鱼听得却有些难受。自从师娘死后师父便一直一个人生活,说是在办案处摸鱼,但其实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待在那里不归家,物欲又低,唯一的爱好估计就是抽烟了。
他想到这又想起了陆挽晖,从彩狸老猫的怀里一个翻身坐起问:“师父……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吗?”
金戈白眼翻着:“找谁啊?找你啊?都不够我费心的,一个人自由自在多舒坦。”
说得多了他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江小鱼也不擅长安慰人,更对他和陆挽晖的关系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哦了一声。
金戈冷笑:“还有脸管师父,你呢?就准备和你这些猫狗过一辈子的呀?人家像你这么大了不说结婚生子,恋爱总得谈了伐?你呢?人呢?师父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之前能抱到你生的孩子伐?”
江小鱼没想过会被金戈催这种事,一脸懵地蹲在原地,黑漆漆的一团,毛卷胡子也卷,看起来蠢得不行。
金戈又白了他一眼,还想再教育,被彩狸老猫哈了一口气:“它还是只小猫崽!不许你欺负它!”
得,江小鱼人形的年龄比这老猫大了近两倍,搁它心里这竟然还是只小猫崽呢!金戈受不了似的翻身起来,“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小鱼知道他在说回一线的事,垂着脑袋小声说:“我刚调到档案处,再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你又不要脸的啦。”在彩狸老猫瞪眼的表情里他啧了一声改口:“反正你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一句话,你想回师父就把你调回来,最后一次。”
小黑猫耳朵耷拉着,良久才说:“您让我再考虑一下行吗?”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很任性,但他真的有些迷茫。
金戈打了个哈欠,伸着爪子拍了一下江小鱼的脑袋:“行,反正后天就周末了,下周一前你再不决定我就不管你了。”
江小鱼点点头,闷声说好。
“你明天搬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不用,也没多少东西,主要是小家伙们,你在的话它们反而害怕。”
猎豹翻白眼:“我可没觉得它们害怕。”可能一开始确实有点,但熟了后见他骂江小鱼,一个个瞪着眼恨不得扑上来吃了他似的。
“行了,师父走了。”他变回人身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出了门后江小鱼远远看着,直到黑暗里那点香烟火头看不见了。
*
第二天江小鱼先联系了柳青青,说自己大概下午左右就会搬过去。
电话那边很热情,“好的哇,你那边好搬伐?不好搬的话我让人去接你。”
“好搬的。”江小鱼连忙推拒,挂了电话后他点开直播软件,给亱莲发去私信:您好,谢谢您打赏了这么多钱,但这太多了我不能收,请将银行卡号发给我,我会将扣除手续费后的剩余款项全部退还你。
联系完亱莲后,他又翻看了下那天打赏较多的其他女生的回复,基本都说没多少钱不用退还。
【主播你照顾好小家伙们就好啦,我自己是没机会也没信心能够负担得起一个小生命的重量的,你真的很了不起,所以拜托,用我的这点微不足道的钱照顾好它们,就当是我也参与了救助吧。】
尽管有一些可恶的人类,可也有许多可爱的人。江小鱼摸了摸走到他身边的拉布拉多,“阿布,你喜欢人类吗?”
拉布拉多回答地毫不犹豫:“狗喜欢主人。”
“其他人呢?”
它像是有些为难,憨憨的脸上皱眉想了一会,还是说:“他们对主人好,狗就喜欢。”
江小鱼失笑。
*
因为提前和搬家公司打了招呼,所以对方对有很多猫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看到了还是吃了一惊:“这最起码有50只吧?”
江小鱼不擅长和人唠嗑,低声回了:“61只。”随后便一门心思开始收拾。
好在他东西少,还有些不能带走的旧东西干脆就放那了,反正新房子那边家具齐全。他想到这又不好意思了,总觉得是自己占了亱莲的便宜,虽然对方并不知情……
而某‘不知情’‘被占便宜’的亱莲这时正在上宠物沟通课。
一个年纪不大的沟通师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俊美男人脸红心跳道:“您的猫猫平日里有什么表现呢?”
亱莲想了想,“稍微摸一下就咬人。”
“这种情况挺常见的,有的宝宝性子比较独立,像种情况的话建议还是慢慢接触。但小猫如果一直咬人或者行为持续偏激的话,还是要进行相应的惩戒措施哦,就像教育小孩子一样,得让它知道不能伤人才行。”
亱莲来了兴趣,“那应该怎么惩罚呢?”
“当小猫不听话的时候可以拎着它的后颈轻轻拍它的屁股,最好在它犯错的当时就进行惩罚,不要事后隔了很久才去,会造成猫咪认知错误的。”
“哦?”刻意扬长的语调听得人心痒痒,“打屁股啊,这样他不会更生气吗?”
“怎么说呢,这种还得分情况,像有的小猫被打屁股可能会意识到这是惩罚,有的反而会觉得很舒服还会主动撒娇让主人打呢。”
“还有这种事?”
“当然,因为小猫的屁股处有很多神经末梢,对轻微的触摸和压力非常敏感。”沟通师在电脑上点了一下,幕布上便出现了一段视频:一个女生举着巴掌不停轻拍着小猫的尾巴根部,那只猫十分爽的样子,不停叫着满地打滚就是不走,还转过身对着主人撅屁股撩尾巴,一看就是十分期待主人的接着拍打。
亱莲半眯着眼轻笑道:“真是有趣。”
“您的猫猫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听话。”亱莲饶有兴味地说:“他总是记不得回家呢。”
“这也分许多种情况。”沟通师说:“有的猫猫探索欲望很强,外面对它们来说充满吸引力。有的保留了狩猎的本能,会想要出去抓猎物,也有的可能是在家里待得无聊所以想跑出去玩。”
“但其实大多数都是最后一种。”沟通师顿了一下,在男人挑眉示意继续的眼神里红着脸说:“猫咪发情的话,会有强烈的外出冲动去寻找伴侣。”
亱莲短促地笑了一声:“哦?”
*
江小鱼指挥着搬家工将行李放在院子里,大热的天,他身上突然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感冒还没好清?”他嘀咕了一句,用脚拨开一只乱蹿的狗:“都进屋去,外面热死了。”
随着他这一句,猫和狗都哗啦啦地冲进了屋子里,搬家工一脸稀罕地看着:“好聪明啊,跟听得懂人话似的。”
江小鱼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
屋里有中央空调,金戈原先给他买的那台就用不到了,他打算过些日子看看能不能在二手市场卖掉或者换别的东西。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将东西大概规整完毕,他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汗水,看着眼前的新家突然升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情。
“小狸,你们先睡客厅里吧,过几天等我在院子里把活动场地打好。”
半耳狸花咪了一声,也有些兴奋:“老大,猫喜欢这里。”
和之前的那个充满灰尘的砖瓦房不一样,这里干净整洁,背靠着广阔的草地和小河,空气也十分清新。
江小鱼抿嘴笑了一下,“等我把东西放好后出来给你们做饭。”
结果忙完实在太热,他拎着领口闻了一下感觉自己都馊了,“算了我还是先洗澡吧。”
浴室不大但分区做得很好,水雾缭绕间,一道白皙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的皮肤很白,在水汽的笼罩下有着玉一般的润泽,肌肉线条不深但很流畅,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他闭上眼睛仰起头,任由水流冲刷过他的面庞。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划过他修长的脖颈,在锁骨处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水洼。
水流呼啦啦响着,他却好像听见了有门铃声。江小鱼睁开眼,停了花洒甩甩头,这才发现门铃真的在响。
拉布拉多和猫狗们趴在一起,见江小鱼出来了连忙捂眼:“猫警官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江小鱼看了他一眼,觉得它有点大惊小怪,“又没有人。”此刻他就记不起当初看见亱莲赤裸上身时,他也想过这人怎么不穿衣服。
他快速地擦着水,随后找了件宽大的T恤,一边穿着一边往门口走,“谁啊?”
“江警官!”柳青青爽朗的声音响起:“我来给你送吃得咧。”
*
江小鱼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一角,亱莲坐在他旁边,两人看着柳青青利索地忙里忙外。
“江警官刚洗完澡?”亱莲弯着眼睛:“头发都没擦干呢。”
江小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有些窘迫地抬手抓了抓湿漉漉的发丝。他感到脸颊有些发热,不知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还是因为亱莲话语中的那一丝调侃。
“我去吹一下。”他慌忙起身进了浴室,完全没想起来将陌生人留在家里有多不好。
拉布拉多之前已经见过亱莲了,此刻对他的出现接受良好,反而还安慰一旁全部挤在一块的毛绒绒说:“没事的,这个是猫警官的朋友。”
听得懂它讲话的土黄狗缩了缩脖子:“这两个人有点可怕。”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很不好惹,和老大师父给狗的感觉有点像。
柳青青布着一碗碗的饭菜开心得不行,“哎呀,难得看见这么多不怕我的小猫崽咧。”
亱莲对着这句‘不怕’不置可否,见江小鱼出来了他笑着说:“好了,吃饭吧。”
柳青青从围裙里掏出一瓶酒:“江警官喝点伐?”
江小鱼连连摇头:“谢谢青婶婶,我不喝酒的。”
“哦,那也好。”她不在意地笑了声,低头又从围兜里掏出一瓶小青柠汁:“那你喝这个。”
饭桌上江小鱼被她不停地夹着菜,饭菜在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刚吃一口便被填上,吃到最后这碗的高度一点都没下去……
“青婶婶,我真的吃不下了……”江小鱼苦着脸看亱莲:“你让亱先生吃吧。”
“爷不吃的咧,又矜贵毛病又多,要不是你在,青婶婶才懒得给他做饭呢。”
江小鱼有些愣,很难把女人嘴里的那个很难搞的人和眼前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联系在一起。
吃完饭江小鱼再三谢了柳青青,女人豪迈地挥了挥手:“不谢不谢,你们两个好朋友聊好伐,我先走啦。”
她大马金刀地来,挥袂生风地去,十分潇洒利落。
留下了一脸局促的江小鱼和闲庭信步的亱莲,仅仅一个对眼,江小鱼就红着脸避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