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思考了一晚上的案情,最后侧躺趴在桌上,一只脚垂在半空中就那么睡了过去。
黑旋风听见屋子里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地走到桌子下面。
它抬起头,眼神中有着犹豫和不敢靠近。小猫的呼吸声很轻,很温暖,是它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它再次走进,用鼻头顶了顶江小鱼垂在空中的脚爪。
一触即离,可鼻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它莫名安心。它四肢伏地,保留着警惕的本能闭上眼睛。
江小鱼睡到夜里有点冷,迷迷糊糊跟着热源走,蜷进了黑旋风的怀里。
二月的初春依然寒凉,湿露仍旧很沉。
叶青徐收拾完院中猫狗,准备去敲江小鱼的屋门。手都举起来了又犹豫放下,毕竟那只大狗对于人类的接近实在抗拒,这几日虽说从未听它吠叫过,但到底让叶青徐担心敲门声会惊惧到它。
“算了,我还是先去准备早饭吧。”
黑旋风听见声音早已站立起来,它知道屋外的人类是小黑猫的爸爸,它不能伤害他……听他似乎要离开了,黑旋风松了口气,低头用鼻尖去推小黑猫的肚皮。
它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小黑猫,便只喊着:“小猫……起床了。”
未能喊醒,它愣了一下,又用爪子去扒拉,这才发现小黑猫身子滚烫。
它有点慌了,呜呜叫着用头去顶江小鱼的身子,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它害怕了,它在斗狗场里是有过一个同伴的,同伴不愿意攻击它,然后同伴被人一棍子打在头顶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就像小黑猫这样,再也没有回应它的呼喊。
江小鱼听见伤心的狗哭声,抬起沉重的爪子揉揉脸:“黑旋风,不要哭……”
大狗怔愣,眼里含泪匍匐在地去确认:“狗以为你死了……”它又用鼻头去顶江小鱼,确定他真的还有气,这才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要丢下狗,你不要死……”
这动静太大了,隔音再好也抵挡不住声音的传播。叶青徐没再敲门,直接闯进来问:“小鱼,这是怎么了?”
看清屋里的场景他微微一愣。那只凶恶的大狗缩成一团哭得都要呼吸不上来的模样,小黑猫没什么力气般趴在狗头上还在安抚它:“猫只是生病了,不会死的。”
江小鱼的脑袋有点沉,喉咙火烧火燎,扭头对着叶青徐咪了一声,还伴随着打喷嚏:“爸爸,猫好像发烧了。”
叶青徐顾不得那只狗,迅速靠近弯腰将猫抱进怀里。入手的温度明显偏高,叶青徐连忙带他回到客厅。
“好好的怎么会感冒发烧呢?”
生病的小黑猫焉巴巴地将头搭在爸爸的臂弯里,没敢说自己昨夜没回猫窝里睡。
江小鱼的体质还可以,很少会感冒发烧之类的。可愈是这样,那一旦得了,病情的来势就更加凶猛。
叶青徐看他这副没精神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哄着小猫张开嘴说:“先吃药,烧退不下去的话就得去医院瞧瞧。”
江小鱼捧着水杯喝了两口,将药咽下去后又把爪子搭叶青徐的掌心里说:“爸爸,猫爪子疼。”
叶青徐见他吃了药,刚松了口气又提起了心:“爪子怎么会疼?”
他翻开江小鱼的右爪,只见爪垫红通通的都有些肿了:“是不是又嘬爪了?”
叶青徐发现江小鱼的这个毛病也是在不久前,他猫身时思考问题过久就会开始不自觉地嘬爪垫,就和人咬指甲似的。
“坏习惯。”叶青徐点点他的脑袋,到底说不出来重话,只能取出药膏给他擦上去肿。
不管是人是猫,生病时似乎都要脆弱些。江小鱼也不自觉地开始向爸爸撒娇,猫身擦不了鼻涕就躺叶青徐怀里,一打喷嚏就找人帮他擦。
叶青徐又是喂饭又是擦鼻涕,手上忙得团团转,心里却是受用的。他很喜欢被孩子依赖的感觉。反正是周末,他给江小鱼穿好猫衣,就那么搂在怀里看电视机。
黑旋风一直蹲在江小鱼的屋门口,目光紧盯他们这边,见小黑猫穿着奇怪的衣服对它招手:“黑旋风过来,我今天不能给你收拾大小便了,你得自己去院子里方便。”
他讲完就又打了个喷嚏,眼睛眯起胡子都颤动起来,打完还吸了下鼻子,满是狼狈的模样。
叶青徐拿纸给小黑猫擦擦溢出眼眶的生理性眼泪,神情担忧:“还是去医院吧?”
江小鱼摇头拒绝,又吸着鼻子再次招呼:“黑旋风,不要怕。”
黑旋风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犹豫很久这才起身慢慢往沙发边走。
这是它来的这些天里,叶青徐第一次见它走出江小鱼的屋门。那只狗走路的动作不太顺畅,右后脚有些跛,叶青徐问:“他的脚?”
江小鱼说:“受伤了。”他没告诉叶青徐那血腥的过程,抬爪摸摸黑旋风的脑袋,夸赞道:“好狗,现在自己去厕所好吗?”
江小鱼养的这些猫狗都成精了,会自己在院中的厕所里大小便。黑旋风没被教过,跟着气味来到便池前不知所措。有胆子大些的小狗试探着汪了一声:“你过来,狗教你。”
半耳狸机灵地跑来和江小鱼报告:“小猫警光,那只大狗会冲水了。”
江小鱼嘿嘿笑了一声,又是一阵喷嚏。
*
非工作日的夜里八点,亱氏依然灯火通明。
亱莲掌管着偌大的能源帝国,其工作繁忙,非常人所能想象。纵使手下有着再多的能人异士,许多重要企划也仍旧需要他一一过目。
“爷,戒指的设计方案已经和设计师进行最终确定了。”汪乘之刚收到国外的消息,敲响办公室的门将设计稿递给亱莲。
亱莲翻开资料夹,入目是两枚圆形的指环。边缘的银色戒托被压制得极薄,中间镶嵌着完整的环状宝石。几乎可以忽略的金属托圈,极致到顶点的切割工艺,最大程度上地展现出了宝石的原生之美。
两枚戒指造型一致,除了大小就只有宝石颜色的区别:一枚镶嵌着深邃的绿钻,另一枚点缀着璀璨的黄钻。
“还不错,多久可以完工?”
汪乘之推推镜框:“设计师说工艺难度大,最快也需要到六月份。”
这是婚戒,婚礼日期还未定下,亱莲便也没什么异议,又拿起订婚戒指的设计稿,被图案上拼接而成的猫形宝石所取悦,面上带笑:“这件要可爱一些。”
汪乘之附和:“很适合江警官,大概四月就可以取回。”
亱莲阖上资料夹,交给汪乘之:“那便这样。订婚仪式有好的方案了吗?”虽然亱莲肯定即便没有仪式江小鱼也会同意,可他难免想对小家伙再好一些,想让他多拥有一些的美好回忆。
饶是汪乘之再多才,也没有过这方面经验。经手上亿的企划案都没见他有过如今这般的苦恼:“没有看到,总觉得提交上来的那些提议都太过俗套没有新意。”
“不急……”亱莲罕见地面露迟疑,他当然思考过自己去构建求婚仪式,可他实在没有想过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大脑在这方面空白到让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慢慢挑吧,有合适的再告诉我。”他拍板道。
汪乘之刚应下好,就见亱莲起身欲走。他连忙为对方取下大衣,问:“您今天走这么早?”亱氏高层几乎个个都是加班狂人,不仅源于高工资和高分红,也源于亱莲的人格魅力。毕竟老板带头加班,他们哪有不冲的道理?
“小朋友生病了,我要回去见一见。”亱莲弯起眼睛:“吩咐餐饮那边给加班的人备好吃食,若没什么紧要的工作就早些回去吧。”
汪乘之鞠躬送他:“是。”
*
早上的药吃下去不到一个小时,江小鱼的烧就退了。只是退烧是退烧,感冒是感冒。感冒这种事,好得可就慢了。
他的猫鼻头本来就是粉色,鼻涕擦多了,都变成了鲜红色。爪子上的红肿刚退,鼻头又被擦肿了。叶青徐又好笑又心疼,犯愁地和万柯摇打电话。
“换季了,你也要注意。”叶青徐说。
万柯摇笑得不害臊:“还是老婆心疼我。”
“瞎喊什么呢……”浅麦色的皮肤遮挡不住耳尖上的红意,叶青徐问:“当年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说起正事,万柯摇恢复正经:“侦探查到李寿海在死前有给你写下几封未被寄出的信,他留下的屋子是被寺潇山处理的,所以那些信件跟着屋子里的东西一起被卖给新屋主了。”
即便心里抑制不住愤怒和探究,但那到底是寄给叶青徐的东西,万柯摇没有擅自打开,说:“我已取得那些遗信,过几日便将东西带给你。”
叶青徐攥着手机的手指绷紧泛白,清了好几下嗓子才回了一声好。
沉默几息,他再次开口:“小鱼生病了,黏人得很。”
万柯摇听着他语气里带着些烦恼的甜蜜,忍不住羡慕和心热问:“是吗?要不要紧?怎么黏人了?”
“吃了药烧退了,但是感冒哪能好那么快?吃药也没大用……”叶青徐抿着嘴笑:“鼻头都擦破了,也不会讲那些黏糊糊的话,就焉嗒嗒地趴人身上,你一走就眨着大眼睛看你,还要吸吸鼻子。”
万柯摇听着他说的话,脑海中缓缓展开场景,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我、我还要两三天才能回去,他的感冒到那个时候不能好吧?”
叶青徐笑骂:“哪有你这样盼着小孩生病不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万柯摇捂着自己的眼,仰面靠在椅背上:“我就是想让他多依靠我们一些。”
叶青徐何尝不知?他们错过了太多太多,若不是小孩猫身时坦荡一些幼稚一些,估计他们这一辈子都不能见到,小鱼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吧。
“我不想放过寺潇山。”叶青徐攥着拳头,等待万柯摇的回应。
“等调查清楚,我不会放过他的。”万柯摇承诺。
当年是他自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也是他低估了自己对叶青徐的感情,没能注意到寺潇山的小动作,让对方在蒋风花面前挑拨是非。若早年他不那样张狂,若当时他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或许一切又是另一种可能。
“我绝对,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万柯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