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风口的噪音嗡嗡,江小鱼垂下长卷的睫毛,问:“一直都是你在问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黄鹂拿起腿上的热水袋,换个地方温。
“丁志满的案子想必你也清楚。”黄鹂听见这话脸色不变,江小鱼接着说:“因为警方找你问过话嘛。那想必你也该知道他的身上被刻下了一个‘D’字符号,你觉得这个符号代表的意思是什么?”
黄鹂身体后倾,双臂交叉,略作思考道:“有可能是姓氏之类的?”
“嗯,很多警员都这么猜测。”
“那江警官觉得是什么呢?”黄鹂反问。
“我觉得,可能是代表着凶手最初想要坚守的东西。”江小鱼起身,将座椅挪回原位,接着转身面向黄鹂,看着她系着红色发圈的高马尾:“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黄鹂耸了耸肩:“请。”
“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黄鹂挑了下眉,似乎很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以为警方对我的家庭关系应该了如指掌?我的母亲在离婚后并未改嫁,至于丁志满那边,他有没有什么私生子的,那我就不清楚了。”
江小鱼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他起身欲走,黄鹂在他身后笑着说:“江警官,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江小鱼,广阔江中的一尾游鱼,听起来倒是有些自由。我的名字也是自己取得,你觉得怎么样?”
江小鱼很认真的盯着她瞧:“很美丽的名字,拥有翅膀的鸟儿。”
黄鹂笑:“是啊,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多美啊。”
江小鱼出了殡仪馆还在思索黄鹂刚刚的表现。她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时,肢体表现呈现出明显的防御性姿态。过于明显,让江小鱼不得不在意。
“除了警方档案,没人知道我的名字是自己取得。”江小鱼拉开车门,觉得这个黄鹂的疑点愈来愈多。
他启动油门,临上桥时,他看见广告牌上杨菓的照片。他笑的灿烂,江小鱼突然想起杨菓那个和他长得可以以假乱真的替身。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鹂……两只……”他连忙停车给金戈打电话:“我怀疑有两个黄鹂。”
金戈那边有些嘈杂,他捂着话筒问:“什么意思?”
江小鱼说:“我怀疑她可能是双胞胎,还有个与她长得十分相像的人。我几次见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一个日常蓝色低马尾,一个日常红色高马尾……”
他并没有实际性的证据,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金戈说:“我知道了。”
“我想用猫形去她家中走一趟。”
“这事需要申请调查令。”金戈语气严肃:“你不要轻举妄动,回办案处再做商议。”
江小鱼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冲动,重新启动发动机,往办案处驶去。
*
再次搬进新家是个风和丽日的上午,江小鱼从万柯摇的车上将猫爷爷抱下来,临近屋了望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汉子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前,见江小鱼靠近他举举手:“搬家快乐,这是礼物。”
柳青青也拎着一堆吃的,先是和万千里打了声招呼,随后笑着和江小鱼说:“这是柳溪水,我儿子,也是一头棕熊。”
柳溪水之前来给江小鱼打过过敏针,不过那时候江小鱼在昏迷所以对他没什么印象。
“你好,我先将爷爷抱进去。”江小鱼和母子俩点点头,抱着老猫跑进屋里。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从未像现在这样聚集过这么多的变形人,丝毫不需要遮掩,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
院子中摆着一张可收纳的圆桌,上面零零总总摆着许多的吃食。万柯摇颇有些主人家的风范,难得没给亱莲难看脸色,给人斟了杯酒:“这些日子我家小鱼麻烦你了。”
亱莲端起酒杯,一派光风霁月:“怎么能说是麻烦?我乐意还来不及。”
江小鱼听见了,等人放下了手,这才红着耳尖去握亱莲宽厚的手掌。亱莲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瞥了万柯摇一眼,眸色中颇带着些让人恼火的炫耀。
万柯摇眉头锁得铁紧,将醒酒器啪的一声撩在桌上。
叶青徐问他:“你发什么脾气?”他鹿般的眼睛瞪圆,大有你敢乱说话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万柯摇哪里还能记起生亱莲的气,也摆不起来架子了,见燕飞浪给叶青徐敬酒忙给他拦住:“他喝不来酒,我替他。”
江小鱼和叶青徐这父子俩都滴酒不沾的,两人光闻着酒气就脸颊酡红,被亱莲和万柯摇哄着去和猫爷爷一起吃饭去了。
院子一片欢声笑语,不远处的保姆车上,蒋风花默默看着,只觉手中的糕点怎么也吃不下去。
阿翠也不知如何是好,宽慰再多都无用,她给蒋风花递了张帕子:“这盒点心我让阿摇拿进去吧?”
蒋风花擦擦眼角的泪水:“去吧,别说我在这。”
“哎。”阿翠应了,让阿大把车门打开自己小跑着往院落里去。
蒋风花暗自神伤了一会,深吸了口气平静语气道:“阿摇公司那边和导盲犬机构接洽的怎么样了?阿摇说小鱼一直想要把家里的几只小狗教会送到需要的人家里去,联系到靠谱的机构了吗?”
她细细说了好几句却没得到回复,纳闷抬头问:“阿大?”
前头的老人目光机警,竖着一根食指抵在嘴前示意蒋风花小声。
蒋风花经历过动荡的年代,对于他这副模样很是熟悉,顿时有些紧张地低下身小声问:“什么情况?”
好一会儿,阿大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她看见我了。”
“谁?”
“一个个子挺高的姑娘,像是在看小少爷家。”
“是同事吗还是什么人?”蒋风花忙问:“不是要来害我家小孩的吧?是不是千里前妻家的?知道阿摇找到小孩了派人来打探消息了?”
阿大久经沙场,知道不是那么简单。那人警惕心很高,仅仅一个视线的对视他便知道对方不简单。可在事情不确定前他不能和蒋风花多说,没必要让她徒添忧愁,便松了语气,让她放宽心道:“应该不是,估计是看院子里热闹,好奇吧。”
“是吗?”蒋风花有些狐疑,但四处看了眼也没瞅见人,正巧送了糕点的阿翠回来了,便也离开了此处。
隔天蒋风花越想越觉不对劲,刚准备找阿大让他去守着小孩一点,便发现阿大根本不在。她心里一紧,顾不上和做着午饭的阿翠打招呼,拎着手提包就出了门。
*
张庞庞说单位附近新开了家冬瓜盅很好吃,江小鱼便没带便当,中午和张庞庞一起出去下馆子。
吃完饭江小鱼去结账,张庞庞突然肚子疼:“我去下厕所你等我出来。”
江小鱼付了款便出店门等他。路边风凉,他将半张脸埋进格纹围巾里,隐约听到有猫的叫声。
他抬起头呼了口气,白色的热气随风散开,他侧耳又听,好像不是自己的幻觉,真的有猫在叫。他回头看了眼店内,张庞庞一时半会估计出不来,他便抬脚顺着声音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进到巷子口他注意到了那个身影,喃喃道:“好丑的猫……怎么和黄鹂的那只那么像?”
那只猫好像受伤了,胸口殷红一片,江小鱼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纠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连忙跑了过去。
那只猫像是被人追怕了,见江小鱼跟上来了连忙往巷子里跑,一直跑到深处,它才停了步子,细细地对着江小鱼叫唤。
“受伤了吗?不要怕,让我看看。”江小鱼慢慢靠近,低下身子示意小猫不要再跑。
那只长得像大佐的小丑猫乖乖蹲在原地,江小鱼对它笑笑,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我看看……没受伤啊,这是从哪里染得颜料吗?”
小猫呆呆的,像是被吓傻了,江小鱼正纳闷它的反应,便从它铜黄色的瞳孔里看见一个倒影。
江小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就遭到一记重击。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他的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只小丑猫惊恐地从他怀里挣脱,江小鱼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流失,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他踉跄了两步,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扭头,想要看清袭击者的面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熟悉面孔。
有呼呼的风声传来,江小鱼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光秃秃的水泥和裸露的钢筋,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铁锈味,这应该是个未竣工或者荒废的大楼。
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地绑在一把椅子上动弹不得。头部传来阵阵刺痛,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闪烁的频率伴随着头痛让江小鱼几欲作呕。
“你醒了。”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头顶的灯光乍亮。
江小鱼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眼角被刺激地冒出泪水,脑海中嗡鸣作响。半分钟后他才缓了过来,脸上挂着泪水看向前方。
兔头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熟悉的女声笑着说:“主角已经醒了,我们的直播正式开始。现在,让我们了解一下本场直播的参与者。左边这位,魏钱魏处长,贪赃枉法残害实验犬的人物之一。”
随着她的讲话,镜头对准脖间缠绕着层层纱布的魏森,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唇间贴着胶带,呜呜哭得凄惨。
“右边这位……嗯,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是个无辜的路人。嘛,这不重要,反正这是个人。”
江小鱼睁着朦胧的泪眼看了过去,笼子中有个穿着讲究的老太太,此时同样被绑着。待他看清那妇人的面庞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蒋风花!
江小鱼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束缚,但绳索牢牢地将他困在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黄鹂!你想要对无辜者下手吗!”
他眸中怒意如野火升腾,翠绿的眼睛亮到让人无法对视。
带着兔头套的黄鹂咯咯笑了起来:“我不是黄鹂,我叫黄鹭。”随着她的笑声,有轮椅滑动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黄鹂抱着那只小丑猫,嘻嘻笑说:“江警官,你的警惕心有点差哦。”
那只猫在黄鹂的腿上瑟瑟发抖,她笑着,一下下捋着猫毛,欣赏着眼前的杰作:“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选择题吗?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不会让选择发生。那么现在,该你选择了。”
“这两个笼子会在五分钟后被推下高楼。这里有一把钥匙,往左可以打开这个罪恶滔天的杀狗犯的笼子,往右可以打开那位无辜老人的笼子。不同于那辆制造死亡的车,我给予你生的选择。选择左边,右边的笼子会整个跌落楼底,选择右边,左边的笼子亦然。”
“只需要一个选择,你就可以拯救一个生命。那么现在,你选择拯救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