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在新年时便已悄然到来,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总归让人觉得春意将近。
考虑到这只獒犬的攻击性很强且对人类的信任度太低,江小鱼在下车前与它打了好久的招呼,做好一切准备后才将它牵进院门。
可当它看见前来迎接江小鱼的猫狗时,便迅速将江小鱼的嘱咐抛在脑后,一秒进入了战斗状态。它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每一只靠近的动物,喉咙里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吼,仿佛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江小鱼对着满脸担忧的叶青徐做了个安心的手势,蹲下身将獒犬控制在身边,轻声安抚:“不要怕,它们都是我照顾的,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虽然獒犬安静了下来,可精神依旧紧绷,竟也不比在宠物医院时好上多少。
江小鱼将它单独隔离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些犯愁:“人也就算了,怎么会对待动物的敌意也这么大?”
万家在槐城还有事未处理完,这次陪着小孩回来的只有叶青徐。他敲敲门,将给獒犬准备的吃食递给江小鱼说:“没问题吗?这只狗看起来很凶……”它注视自己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让叶青徐有些心惊肉跳。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江小鱼拍拍獒犬的脑袋,对叶青徐道:“不过爸爸你还是不要靠近这边了,待会我让猫狗们也不要靠近它。”
见小孩端着吃食关上了门,叶青徐心里仍旧担忧,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凶的狗。
江小鱼将饭盆放在獒犬身边,它起身嗅着食物,像是护食,见江小鱼又要靠近,条件反射般龇着犬齿就发出低吼。可一旦眼神对上,它便瞬间收了凶狠模样,委屈地呜咽两声躲在角落里不敢再吃。
江小鱼变了猫形,两爪搭在饭盆上往狗那边推:“吃吧,不要怕。我不跟你抢。”
獒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猫下意识地龇牙,可听见声后它又有些迷茫,表情就那么狰狞地凝固在脸上。高大的身躯被一只推着饭盆的猫给吓到了,一点一点退至墙角避无可避。
江小鱼从饭盆后绕过来,蹲坐在这只黑色的獒犬身前:“咱俩还挺有缘的,都是黑色的。”
獒犬似乎很好奇又似乎很犹豫,低头仔细嗅嗅江小鱼的气味,这才确定眼前这只小黑猫便是那个能和自己沟通的人类:“你为什么能变成猫?”
这种事情太复杂,江小鱼也不知怎么解释,简单和它说明了情况,又拍拍饭盆:“快些吃吧,泡软了就不好吃了。”
这只黑色的獒犬很不好接近,戒备心很重,除了江小鱼外其他的人和物均不能靠近。江小鱼和它相处了几天,才慢慢将它经历的事情摸了清楚。
“你是说斗狗?”
办案处里,金戈坐在办公桌后,神情有些凝重。
江小鱼两手背着站在领导面前,稳声说:“没错。通过我和黑旋风的交谈得知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犬只行为矫正中心,而是披着幌子进行斗狗赌博的违法机构。”
黑旋风便是那只獒犬的名字,它曾是赌狗场里的上一任狗王。在最近的一次比赛中他输给了另一只狗,便被原先的主人毫不留情的抛弃。
“赌场的主人本想将它直接打死,可它通过人的帮助,逃了出来。”
江小鱼的语气很冷。
黑旋风是死是活在那所谓的主人眼里根本无关紧要,于他而言,黑旋风不过是一个赚钱的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残忍地丢弃,像一件破烂一样。
金戈听到这里,抓住关键信息问:“通过谁的帮助?”
江小鱼说:“黑旋风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它说那个人逼着自己咬下他的手指,还说从一个小东西里传出狗能听懂的声音,嘱咐它前往目的地。”
金戈手指夹烟,眉头蹙得死紧:“那根断指属于吴西岭,所以是他?前往的目的地又是哪里?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江小鱼的脑海中疯狂运转着已知信息,他有一个猜测,他感觉这件事的背后少不了黄鹂和黄鹭的组织。可那姐妹俩早已枪决,如今再想找人再审此事,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种涉嫌组织赌博罪和非法经营罪的案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江小鱼斟酌着用词,语气变得正式而严肃:“鉴于目前掌握的证据和线索,我认为有必要对此进行立案调查。”
他说完心中忐忑,又抑制不住血液里的奔腾热流。说不上来是愤怒于犬只的遭遇,还是对于黄鹂和黄鹭这姐妹俩的好奇探究,他的心砰砰直跳,直觉有什么大事正要发生。
金戈重重吸了口烟,看向江小鱼翠绿的眼眸,那里似乎有团火正要烧起。
他吐出烟雾,为那把火增添气势:“联系刑侦那边,让我们看看,那里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立案要走程序,江小鱼在此期间又和黑旋风沟通了几番。
“你听见发出声音的小东西是这个吗?”小黑猫拨过自己的手机问。
黑旋风分辨不清,模糊说:“差不多,那人拿在手里,狗听见里面传来母犬的吠叫声,指挥狗去吃东西……”
小黑猫追问:“那人让你咬断他的手指,又引导你去吃有毒的食物吗?”
黑旋风点头:“狗跟着气味一路逃,最后倒在门口……”
事实上它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那般听那个声音的话,黑旋风很迷茫。
狗不懂这里面错综复杂的生物链和关系链,可江小鱼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顾不上一旁的黑旋风,跳上桌子叼起一杆笔,在早已准备好的几人中勾画连线。
(剥皮案中首次出现的黄鹂→剥皮案中的报警人吴西岭
流浪动物毒杀案中的死亡犬凯撒→同组的演员是投毒人→寺潇山
吴西岭/黄鹭→引导黑旋风咬下断指,并吃下投毒物倒在医院门口
将幼犬丢弃在警局门口的人→领养幼犬的门卫女朋友→发现黑旋风→江小鱼发现吴西岭断指)
看似无什么关联的几件事,可若一旦确定其中关窍便可重重联系起来。
江小鱼松下笔杆,不知不觉地开始嘬着自己的爪垫思考,小黑猫毛脸严肃,嘬嘬了好一会才扒拉过手机给金戈打电话问:“师父,天汉天子的那个投毒案纠纷解决了吗?”
金戈说:“等下啊,我看看……那个是民事案,年前就转别的部门了。嗯,那个演员说自己是一时想不开才投毒害狗,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解决了,寺潇山撤诉了,估计是私下和解了吧。”
“您找找,有记录那个投毒者的毒药来源吗?”
“我找找……这笔录做的什么玩意儿,比张庞庞做的还不如……”金戈的声音听着烦躁:“找到了,上面说毒药是从群里买的。”
“什么群?”
“一个卖耗子药的群,群主的名叫是……操,叫吴西岭!”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江小鱼的脑海中轰的一声炸裂开来。若流浪动物投毒案的幕后主使是吴西岭,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小鱼突然回想起了寺潇山和其助理的争吵。
“山哥……你真的不能再赌了……”
当时的江小鱼心里还诧异,寺潇山赌博输得连手下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银杏国禁赌,且力度十分之大,寺潇山赌了什么能输了这么多?是单纯的赌牌?还是赌……斗狗?
江小鱼看着被自己嘬得鲜红的爪垫,怔怔道:“师父,吴西岭是不是想让警方过去?他是不是在引导我们查案?”
他都能想明白的事金戈又何尝不知?可金戈明显比江小鱼想得还要深些,吴西岭不是想让“警方”过去,他是想要让江小鱼过去。
是想要江小鱼背后的大山,跟着江小鱼一起过去,去查那家“犬只行为矫正中心”。
金戈感觉喉间吞咽困难,刻意缓了语气说:“这件事你先别管,我会和刑侦那边商讨的,立案也在走的过程中,你不要轻举妄动。”
江小鱼不太懂他的意思,回喵:“猫不会轻举妄动的。”
金戈再三叮嘱:“也不要变成猫溜进那个机构里,一切等上头安排。”
江小鱼颇感无奈:“您放心吧。”
电话挂断后江小鱼迟迟不能平静,他在想黄鹂和吴西岭到底有什么联系。在剥皮案的案发当天,江小鱼给吴西岭做笔录时看见过他脸上的抓痕,当时他言辞含糊地说是被猫给挠了。
江小鱼举起自己的爪子,开花,粉粉圆圆的指甲便露了出来。
他的指甲被爸爸们精心修剪过,抓不出什么痕迹,可即便是院中那些爪子尖利的猫,也不能会造成那样宽的结痂。
什么样的猫抓能造成那样深的伤口?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狗爪才能造成的伤痕吧?
所以在当时,黄姓姐妹便和吴西岭就已是相识的。
黄鹂的案子在深处是否还有什么未被解开的秘密?在警局中几次帮助黄鹂逃脱网络追捕的“Lin”又是谁?那家机构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让吴西岭不惜自断手指,也要引人过去查看?
在这个过程中哪怕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江小鱼也不会接到黑旋风,也不会接到黑旋风胃里的断指。
这个人对事情的把控和心思之缜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究竟想做什么?”江小鱼拿起吴西岭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江小鱼也还记得第一眼看见他时,他那仓皇害怕的模样。
完全不似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