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凉雨淅沥的小雨天,江小鱼出了院。
这种天气对于上班族来说烦恼无需多言,可对于此时懵懵懂懂的小黑猫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车窗上往下滑落的水滴更有趣了。
他举着爪子,目不转睛地瞅准一颗即将滑落的水滴,沿着水珠的运行轨迹,小爪子一路拍拍拍。
叶青徐笑着自是不提,万柯摇这一惯蹙着眉心的老父亲嘴角的弧度也没拉下来过。江小鱼四肢还有些不稳当,时间久了一晃悠,万柯摇就去搂他屁股。
“乖宝,咱们歇会再玩。”他将小黑猫揽进怀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第一眼见他还当他是亱莲的猫,当时还嫌弃猫能吃,现在恨不得穿回去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将猫直接掳走。
江小鱼腿站得疼了,被万柯摇揉着按摩,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大爸爸。”
“哎!”万柯摇被他喊得,浑身的毛都要支棱起来,志得意满地大声应了。
叶青徐懒得看他副这不忍直视的傻样,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只是车窗的倒影中,他嘴角的弧度也一直没下来过。
司机将车停好,又为抱着猫的万柯摇撑开伞。万柯摇回头见叶青徐也打着伞下了车,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改造完的院落里大大小小摆着太空舱般的一排排窝,一只只猫狗都待在自己的窝里,或懒洋洋地在雨声中睡觉,或调皮地伸出爪子接雨水。见来人了,它们稍有机警,看见被万柯摇抱在怀里的小黑猫,毛绒绒们一阵骚动。
“老大!”
“小猫警光你回来了!”
“老大你去哪里了,猫好想你,天黑一次猫就掰爪子数一次,都掰完了你还没有回来!”
叶青徐都不需要听懂便知道它们在喵叫狗汪些什么,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又抬抬手指着天空道:“还下雨呢,等雨停了再出来玩。”
它们便安静地卧回原地,看着小黑猫进了屋子。
屋里好些日子没住人,又是雨天,便有股闷闷的味道。叶青徐把门窗打开,又把通风系统打开,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带宝宝去洗澡,耳朵和爪子也要清理干净。”
万柯摇早已在美容店里对着无辜猫狗实验多次,就为着有一天能给自家小猫洗澡,修剪脚毛。此时得了老婆大人的令,顿时抄起刚被放进窝里的小黑猫钻进了浴室。
江小鱼躺在万柯摇腿上,看见他举着一个嗡嗡作响的小机器有些害怕地想要翻身:“爸爸……”
万柯摇这辈子也没这么软了声啊,“宝宝不怕啊,大爸学了好久,不会伤到你的。”
他自己这么说,实际上举着修毛器是大气也不敢出,屏住呼吸捏住小猫的爪子剃毛。
一只剃完,他这才敢呼吸:“你看,大爸厉害吧,这么粉嫩的爪爪。”万柯摇嘿嘿笑了一声,丝毫不提被他“折磨”过的那些小无辜。
江小鱼被修剪完一只爪后就放松多了,自发自的爪爪开花让万柯摇修剪。
“好喽,咱们开始洗澡。”
浴缸中泡泡浴炸弹翻涌出泡沫,万柯摇给小黑猫脖子上套了个小黄鸭游泳圈,这才将他撂进水里。
江小鱼落水后僵硬地像个石雕,脖子被泳圈托起就那么直愣愣地飘在水上,漂浮感让他无措求助:“爸爸……害怕……”
万柯摇忙脱了衣服也钻进水里:“不怕,爸爸在呢。”他手拖着江小鱼的腹部,耐心教到:“咱们小爪划拉一下,哎,对,慢慢的,后爪再跟上。”
江小鱼只是认知模糊,但本能依然还在,被这么教导了一会,肌肉记忆开始复苏,欢快地扒拉着水,四肢狗刨起来。
万柯摇见他划熟悉了,便将他脖子上的泳圈去了。
江小鱼这里狗刨刨那里狗刨刨,刨完了就趴上万柯摇满是泡沫的头顶,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伸出爪子给人搓头。
万柯摇享受着儿子的孝心,闭着眼夸道:“我们宝宝真厉害,会给爸爸洗头了。”这话他是张口就来,丝毫不觉害臊,偏偏小黑猫现在也是个不知羞的,听到鼓励后搓得愈发起劲。
“好在你爸不像你爷是个卷毛,不然你这小爪子估计都要打结。”万柯摇笑眯眯地想。
*
亱莲有几日没去看江小鱼了,年底,他处理着繁复的工作文件,一熬就是一宿。
陈一曲有些担心地立在一旁,又给他添了杯茶水,揣摩道:“爷,这都十点多了,该休息了。您昨晚就没睡了……”
与陈一曲面前,亱莲无需挂上温和的面具,眉眼冷淡下来:“你去休息吧,我处理完这些就会去睡。”
陈一曲丧眉搭眼,知道他这是托词。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近些天来愈发沉迷工作,陈一曲真怕他过劳猝死。见劝不动,他默默出了房门,转头就给亱阑打电话:“爷这是怎么了?”
亱阑在一处山里,正清点着从雷广玉手里接来的资产,她也没睡,闻言说:“你年纪大了,别跟着他熬。去休息吧,我给他打电话。”
亱莲接到亱阑的电话时捏了捏鼻梁,开口的嗓音里带着些倦意:“陈一曲给你打电话了?”
“你也知道啊?养着几万个员工都是吃白饭的?是有那么多的工作要你亲自做吗?这么久不睡多让人担心?”
亱莲语气淡淡:“有个重要的能源收购案,这几日忙一些,过了便好了。”
“收购案?”亱阑冷笑一声,静了片刻又缓了语气道:“妈知道,你是因为小鱼受伤的事在责怪自己。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是警察,如果你真的派人二十四个小时保护他,被他的同事看到了,你让小鱼怎么办?”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去看小鱼?”亱阑叹了口气:“明明想去看他想得不愿入睡,为何要折磨自己?”
亱莲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道:“有他的两个父亲陪着,他现在不需要我。您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电话说断就断,亱阑对着电话“喂喂”了几声,眼眶也有点红。她与自己的孩子分别多年,此时再想亲近也没什么办法。
“倒不如像小鱼似的,伤了脑袋变成小猫,就能好好照顾了。”她这般想着又拍拍脸:“瞎想什么呢,怎么能盼着孩子受伤。”
有自己培养的佣人来说:“太太,这些古董全部转移吗?”
亱阑打起精神,恢复冷淡模样:“嗯,既然季家已经换了当家人,那这些理应任我处理。有几只珐琅彩的碗碟收拾出来,我要给儿媳妇带过去。”
亱莲静默靠着许久。
亱阑说他在因为江小鱼受伤的事情而责怪自己,这话当然不假,可更多的,他是在害怕。
看见江小鱼倒在地上的时刻,那种愤怒的失控感让他害怕了。
这种超脱理智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
他竟会因为一个人情绪波动至此,这让向来游刃有余的亱莲无所适从。
他变得胆怯,生怕再去接近那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失控、软弱、愤怒。他不敢入睡,因为梦里会有他沁着血的样子。所以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直到实在撑不下去,再也没有精力做梦,才敢入睡。
*
十点多了,万柯摇死皮赖脸地留在了叶青徐家里。进不了卧室就睡沙发上,他盯着老婆孩子睡的房间望眼欲穿,直到眼睛酸了这才关了灯准备睡觉。
他刚闭上眼,就听叶青徐打开房门,慌慌张张道:“小鱼哭了。”
万柯摇蹭得一下坐起身,顾不得穿拖鞋:“是不是哪里疼?是我今天给他洗澡太久着凉了吗?受凉了头疼?”
江小鱼现在认知模糊,叶青徐不敢让他一个人睡,便在自己的床边放了一个小孩睡的摇摇床。此时小黑猫躺在那里,哭得一哽一哽的,哭得两个爸爸的心脏都揪紧了。
万柯摇高大的身躯弯下去,将小黑猫抱起放进臂弯摇着哄:“宝宝,这是怎么了,告诉爸爸是哪里疼吗?”
江小鱼不答,只一抽一抽地接着淌眼泪。
叶青徐急得团团转:“送医院吧,我去拿毯子。”
就在两个爸爸着急忙慌地将小黑猫裹好准备出门时,江小鱼睁开泪眼朦胧的大眼,委屈喵道:“猫要媳妇猫。”
万柯摇愣在原地,不确定般问:“他要什么?”
叶青徐:……
他摸上小猫起伏的肚皮,问:“不是身子疼吗?”
“不疼。”江小鱼抽嗒嗒回:“要媳妇猫。”
这下两人都听清了,万柯摇的脸色黑如锅底:“什么媳妇猫!哪来的什么东西!这孩子大晚上的不睡搁这做梦呢!”
他转身踩着重重的步伐要回卧室,江小鱼喵的一声又哭开了:“猫要媳妇猫,猫要媳妇猫。”
“没有!没有媳妇猫!”万柯摇黑着脸吼。
小猫哭得有多可怜,万柯摇的脸就有多黑,叶青徐看着眼前的场景颇有些哭笑不得。
“媳妇猫是指的亱莲。”
他大爷的!万柯摇当然知道是指的那姓亱的老小子!就是知道才气!那姓亱的老狐狸精,不要脸的老东西,大自己孩子这么多岁数,狗东西敢拐自己孩子!
他的脸比黑洞还要沉,在心里将亱莲咒骂了个遍。可怀里中的小猫哭得都要断气了,他到底舍不得,虎着脸问:“就要媳妇猫啊?”
“要媳妇猫。”江小鱼软乎乎还带着泪。
“不要大爸和爸爸了是吧?”
“要大爸爸,要爸爸。”江小鱼乖乖回。
万柯摇还能怎么办?黑着脸开着车,载着老婆孩子往山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