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日头稍暖。
可寺潇山最近的日子,愈发难过。
虽因考虑拍摄进度的事情他撤销了指控,可脱离万氏后,没了万氏公关的帮助,他完全无法控制舆论的发酵。
《天汉天子》这部剧在网上的风评急转直下,彻底沦为行业笑柄,大有未映先扑的势头。
虽说骂点不在他,可这种情况下都别提争夺影帝,这部剧的口碑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
寺潇山恨得牙痒,走投无路之际,他又收到了宴会的邀请函。
寺潇山伸向邀请函的手有些迟疑,探在上空中几秒后,他呼吸急促,下定决心般地直接将火漆封口撕开。
最后一次!就赌最后一次!他绷紧牙关,暗自发誓!
*
在松市,元宵作为春节年俗中的最后一个节令,被当地人称作小年,是要放一天假的。
万柯摇带着蒋风花和万千里赶回松市时,江小鱼正骑在黑背獒犬的身上,满脸严肃地训话。
“猫是怎么说的!”小黑猫大声:“说了上完厕所要冲水,不能增加爸爸的清洁负担,你们是怎么做的?!不冲水就算了还拉在便池外边!”
半耳狸机灵,眼珠子一转就打小报告:“小猫警光!猫怀疑是狗!”
狗听不懂猫话,但一看它那猥猥琐琐的架势,哪能不知道它在诬陷狗?
“猫胡说!才不是狗!老大!霸王龙没手,肯定是它!”
霸王龙靠在辅助车上,眼神迷茫,大力不干了,怒喵道:“把你指着霸王龙的爪收回去!才不是它!猫都会替它冲水的!”
江小鱼被它们吵得头疼,两爪一拍地说:“不许吵架!”
他骑着的黑旋风被他拍得一个机灵,小黑猫心里抱歉,摸摸毛,接着抬头苦口婆心讲:“猫也不是要怪你们,但是你们看看,爸爸每天都这么辛苦地打扫卫生,怎么还能增加他的负担呢?”
今天放假,清洁工作是他收拾的,所以才发现了乱拉的现象。问了叶青徐才知道,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只不过他没抱怨罢了。
猫狗们被小黑猫喋喋不休地讲话说得纷纷耳朵耷拉愁眉苦脸,有只小狗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站了出来:“老大,对不起……狗昨晚没忍住,没到地点就拉了。但是狗就这一次呜呜呜——”
见它哭得伤心,江小鱼从黑旋风身上跳下来,走到它身前拍脑袋:“知道错了不再犯就行。”
“狗不会再犯了呜——”
一爪抵住想要凑近黏糊的狗头,江小鱼板起脸再次说:“猫也不追究之前都是谁了,以后大家互相监督,不要再这样了!”
半耳狸举爪提问:“老大,举报有奖吗?”
江小鱼吃了一惊,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随即毛脸狐疑,觉得这种风气是不是不太好?谁知毛绒绒们听言气氛高涨,纷纷表示要举报有奖。
小黑猫抓抓脸,在一众期待的眼神里弱弱喵道:“那行吧……举报正确的话单独奖励罐罐吃。”
猫狗们激动地叫着往江小鱼身边挤,小黑猫被黏得受不了,一爪撕开一个一脚踢开一只,正烦恼之际万柯摇推开院门笑着喊:“儿子!”
江小鱼一个机灵,矫健地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向万柯飞扑过去。
万柯摇蹲下身,将他稳稳接近怀里,将脸靠着小黑猫的脸侧使劲揉蹭,心里熨帖发软:“想大爸爸了吗?”
江小鱼搂着他的脖子,软乎乎嗯了一声,又问:“奶奶和爷爷呢?”
知道问奶奶,蒋风花的努力没有白费。万柯摇重重亲了一口猫脑袋,关上院门说:“奶奶和爷爷先回家了,过几天再来。”
万柯摇在松市的那块地基,有着叶青徐的顶尖设计和专业的施工团队,起得非常快。年前就可居住了,一直通风散味至今。
那里离市中心近,蒋风花领着佣人进去布置了,满怀期待小孩有时加班太晚不能回家可以直接过去歇息。
“你爸呢?”万柯摇小心避开一群猫狗,往屋子里走。
“爸爸在工作。”江小鱼说:“好像接了一个市政的设计。”
万柯摇将江小鱼放回房间,见小黑猫也掏出书本准备学习,他鹰目微暖,给小孩放上些吃食说:“晚上爸爸给你包汤圆,喜欢吃什么馅?”
要是以往,江小鱼肯定会说随便。如今的小黑猫听言,舔舔爪垫翻开一页纸,头也没抬说:“鲜肉!”
万柯摇扬着剑眉笑:“好,爸爸给你包去。”
叶青徐刚和甲方视频会议沟通完设计需求,倒是不知道万柯摇已经到家了。听见敲门声,他还当是小孩呢:“进来。”
门开了,有凉风钻进暖屋里,叶青徐抬头,却见门口空无一人。
一只手举着一株红玫瑰晃了两晃,叶青徐知晓是谁,抿着笑:“你幼不幼稚?”
万柯摇也不讲话,拿着玫瑰走进来,蹲在叶青徐的面前,两手扶人膝盖上,抬头说:“老婆,你亲我一下。”
叶青徐双眼微眯,看他像只讨赏的大狗般就差摇尾巴了。他揪住万柯摇后脑勺的头发将对方的脸抬起来,随后低头吻了上去。
一吻毕了,叶青徐气息不稳:“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吗?”万柯摇大肆肆地挤在人旁边,将玫瑰插进桌上的花瓶里:“不是说今年不接设计了吗?”
叶青徐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不缺钱财。年前的国际设计会他得了奖,当时就和万柯摇说一年都不工作了,要专心带孩子。
“看见感兴趣的地了。”叶青徐没说自己对于小孩可能就要结婚的焦虑,只能多赚些钱,给小孩装在身上充当底气。
万柯摇这人在这方面马虎得很,否则也不会错过叶青徐这么多年。他便就当叶青徐是兴趣使然,又黏着人亲来亲去。直到气氛不对了,叶青徐才一个巴掌拍人脸上:“你够了!大白天呢!”
万柯摇喜滋滋地接了巴掌,安静陪着人待了会,这才从怀中掏出几封信件递过去:“李寿海的遗物。”
叶青徐捏着东西有些沉默,好一会后才拆开查看:
青徐,展信佳。
不知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对不起,我这话太过虚伪……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几封信大多都是他的道歉,叶青徐心里越看越冷,不觉他有什么值得原谅。看清当初的事情始末时,更是让叶青徐气得直接笑出声:“好一个痴情备胎!你的忠心和爱意要用我儿子的命去为你铺路!”
李寿海当年偷窃叶青徐小孩的动机出奇得简单:他喜欢寺潇山,而寺潇山求他帮助自己,不要让万叶二人在一起。
心上人这般要求,不仅没能让李寿海痛彻心扉,反而让他做出承诺,答应会帮他达成心愿。
叶青徐恨得牙痒,简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畜生。
好在李寿海并未告知寺潇山叶青徐怀孕的事,李寿海自己在信里说,他和叶青徐亲如兄弟,他并不想真的伤害叶青徐。他那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寺潇山绕过他,去请旁人来对付叶青徐。
或许是报应,在叶青徐出国的几年后他便得了癌症。他写了几封信,里面解释缘由并留下了李寿平的家庭住址,乞求得到叶青徐的原谅。
可他病发太快又一直不知晓叶青徐在国外的住址,信件未被寄出就孤独而死。而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寺潇山,也在他死后毫不留情地将他留给自己的房屋直接给卖了出去。
这人虚伪自私,又可笑至极,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叶青徐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恨不得冲去李寿海的坟墓,将人挖出来鞭尸。
“早些年我知晓他死了还切切实实伤心过……”不知带着什么情绪的泪水从脸颊划过,叶青徐崩溃道:“我真的……我真的当他是亲人啊……”
万柯摇何尝不恨?
叶青徐的恨意中或许夹着伤心和难过,可万柯摇的恨,彻彻底底。
这人帮助寺潇山挑拨离间,偷窃自己的儿子沉默多年,得癌症死去都是便宜他了!
“青徐。”万柯摇嗓音颤抖:“不哭了啊……小鱼在呢。”
他让叶青徐不要哭,可他自己脸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高大英武的面容上划出一道道痛苦的泪痕。
他的小鱼,因为这样的理由,被偷走,被虐待,被剪去尾巴,靠着流浪猫狗给予的食物才能长大。
这个平日里时而暴躁易怒、时而无赖厚脸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叶青徐本来伤心,被万柯摇这一搞,搞得他哭也哭不下去,笑也笑不出来。好一会,他才拍拍万柯摇剧烈起伏的宽阔胸膛,无语道:“别哭了,给孩子做饭去。”
万柯摇高大的身躯哽咽:“小、小鱼要吃鲜、鲜肉汤圆。”
叶青徐哭笑不得:“那就去买肉,走吧,别哭了。”
一无所知的江小鱼正愁眉苦脸地盯着题目思索,习惯性地就想嘬爪。爪子塞进嘴里了想起爸爸的叮嘱,犹豫放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偷偷嘬了一会。
好在亱莲电话来得及时,打断了他的坏习惯。
“鱼宝宝,元宵快乐。”
江小鱼黑脸翻红,爪子拍在书上留下濡湿的爪印:“不许这样喊!”
亱莲语气无辜:“为什么?”
“都、都这么大了!”
“再大也比叔叔小这么多呢,不是宝宝是什么?”
江小鱼不依,炸毛道:“那也不行!不许喊!”
亱莲笑着又逗了会,这才正经语气说:“我昨日参加了一个展会,遇见了一个人。”
江小鱼见他不再开玩笑,放松下来揣着手重新趴回桌上:“什么人啊?”
他以为是亲戚,朋友之类的,没曾想听见亱莲说:“是你们警界的前辈,叫吴泊。”
江小鱼愣了一下,之前他被金戈狠狠科普过一些领导的姓名,此时在脑中思索一会,想起这人是谁:“啊,我在小册子上看见过,是和陆风烟差不多一个等级的领导。”
亱莲见他心里有数,便说:“陆风烟与他虽然职级相同,可吴泊的人脉和任职经历是陆风烟不能相比的。况且陆风烟还受过他的提拔,某种程度上也得喊对方一声师父。”
警界前辈带后辈的情况很常见,江小鱼也不觉奇怪:“那你遇见他,然后呢?”
亱莲修长的手指夹着邀请函,半敛眸光注视着上面的地址:“他邀请我参加一个晚会,这不稀奇,毕竟对方从政坛退下拼搏商场了。可这个地点……我记得你之前与我说过那个犬只行为矫正中心?”
江小鱼有些迟疑,但想起之前已经和亱莲说过,便直说:“对,案件中有个关键人物最终的消失地点就在那里,那个地方……”他没明说,但暗示了亱莲那个地方不太对劲。
亱莲语气带着忧愁:“那就奇怪了,这封邀请函上的地址便是那里。”
“你说啥?”小黑猫瞪大眼睛,两爪一抬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