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见下方孩童直勾勾盯着自己，漆黑莹亮的眼瞳像是一汪秋水，幽然沉沉。
他淡然出声：“我是天渊。”
傅星眠立即接了天渊尊者的令牌，其他几位出令的长老顿时松了口气。
尊者第一次动了收徒的念头，怎好让他失望而归，这他们谁收了这小童都难以心安啊！
还好还好。
楼阙上一世同时收了五位徒弟，都是天赋出众的天灵根。
他自认对五人尽了为师之责，传道授业解惑，谁能想到他们不修正道。
还有那沈霖，天生炉鼎之人世间不是独其一人，楼阙至今不知自己哪里做错，让这徒弟以为自己贪图他的炉鼎之体。
不过这些都与他再无干系，今生他只收了一名弟子，还是年幼无知的孩童，自小教导，定然不会再让这弟子踏上歧途。
楼阙起身，下一刻便到了傅星眠面前。
傅星眠现在抬头看人都费劲，来人白衣胜雪，袍服上暗纹连绵，水纹凌波。
楼阙到了近前看这小徒弟，见他瘦骨嶙峋，眼中的怜惜一闪即逝，柔了些声音说道：“你既接了令，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
傅星眠乖乖道：“师尊。”
楼阙低低应声，随即就见眼前的小小孩童朝自己伸出了手，眼眸明亮期待。
倒是亲人。
楼阙失笑握住那只小手，低声道：“随师尊来。”
宗门的其他长老看到天渊这般喜爱新收的小徒弟，都有些难以置信。
大典还未结束，楼阙不能离开道元大殿，他将傅星眠带到后殿的一处偏殿，让他落座于书案后方。
两指覆于那细瘦腕间，一道精纯的真元探进，再三确定小徒弟并无什么内伤，楼阙打量着他胳膊上的伤痕，微微蹙眉。
“这些伤？”
傅星眠察觉到楼阙因为这些伤气息微变，带着愠怒，是因为原身，不是因为自己。
他有些不开心，直接扑进楼阙怀里，拿头在他胸膛上轻轻撞着。
【原身呢？】
通常情况下，本源世界的人进入小世界，借用的都是将死之人，或者未来死于非命，一生孤苦，而且会有非常丰厚的补偿。
当然，并不强制对方接受，如果不愿意，系统再找下一个愿意的人就是。
系统在第一个世界就发现了，它家组长借用的躯体找不到原身，另外他借用的身体契合度很高。
不过这件事01没有告诉傅星眠，组长是来小世界度假的，这些都是小事。
最主要的是，它家组长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说了等于白说。
而且系统向本源世界的源系统报告过这件事，源系统给的回答是不用在意，01也就没管了。
现在傅星眠主动问起原身，系统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傅星眠闻言沉默下来，失神想着，自己一次又一次遇到这个人，那么这件事是不是和他有关？
楼阙没料到小徒弟会在自己问话以后直接扑进他怀里，俊美无俦的面容间浮现出一丝惊讶。
“怎么了？”
傅星眠在他怀里很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
说着，还往楼阙怀里依偎更深。
楼阙有些惊讶傅星眠对自己的依赖，抬手轻拍了拍他瘦弱的脊背，低声道：“松开师尊，师尊还要去大殿主持大典。”
傅星眠不想放开楼阙，揪着对方雪白的衣袍，奶声奶气道：“我和师尊一起去。”
他的手脏兮兮的，在天渊尊者雪白的袍服上落下两个脏污的小手印。
楼阙散漫垂眸看了眼，从储物戒指重拿出一白瓷瓶，将其中一枚丹药喂到孩童嘴边：“培元丹，可固本培元。”
男子本来是想放在孩童掌心，可是看到那小脏手，还是直接喂了过去。
傅星眠乖乖张嘴吃了下去，没什么感觉。
楼阙将他托起，放在偏殿的一处软榻上，盖上锦被：“服用培元丹后，需好好休息，之前过神道，你应该也极其疲累，睡吧。”
傅星眠确实有些累，他将手从锦被里拿出来，眼巴巴看着楼阙，有些不舍道：“师尊陪我。”
楼阙摸着他的头，又在那漂亮黑眸的期待下，将手递给了小家伙。
“好，师尊陪你。”
小手握住了大手，傅星眠看着眼前的楼阙，有些安心地睡了过去。
听着孩童平稳绵长的呼吸，楼阙心中颇为沉静，真是个乖孩子，又亲人，比那几个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离开前，楼阙在偏殿周围布下阵法，化神期以下不得靠近。
傅星眠一觉睡了五天，醒来时已经在天渊峰，收徒大典在昨日便已经结束。
坐起身来，傅星眠懒懒打量着周围，摆设陈列精巧雅致，不远处的书案上，白玉香炉中轻烟袅袅，香气幽微怡人。
傅星眠身上的破衣已经更换成白绸里衣，枕边放着一套新衣，创下还放着一双黑色的长靴，穿上去刚好合脚。
慢慢整理好衣服，傅星眠刚准备离开房间去找楼阙，门外地上的一只纸鹤飞起，楼阙的声音从中而来。
“跟着它。”
傅星眠跟着纸鹤经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天渊尊者的居处，渊室。
刚到门前，傅星眠便嗅到一阵幽冷清幽的檀香，比起普通檀香的沉郁，里面仿佛增添了几分雪山的寒冽。
楼阙坐在书案后方，玉骨分明的手正在翻页手中的一本书籍。
男子并未抬眸，只淡淡说了句：“星眠，过来。”
傅星眠不喜欢楼阙这么叫自己，他进了渊室，直接绕到书案后方，准备往楼阙怀里钻。
天渊尊者上一世收过五个徒弟，都对他毕恭毕敬，从无亲近之举，他见其他长老的徒弟也都十分尊敬师长，但是这小家伙，怎么跟只缠人的小猫似的？
楼阙失笑，扶正傅星眠瘦弱的身躯，视线特意扫过对方的手，上面伤痕已经尽消。
“站好。”
傅星眠很勉强地站好，水汪汪的桃花眼望着楼阙，声音娇软，因为那张粉绵绵的漂亮小脸，极其讨人喜欢。
“师尊，我是星儿。”
楼阙垂眸，看着瘦瘦软软的小徒弟道：“星儿？”
傅星眠乖软点头，眼睛微弯重复：“嗯，我是星儿。”
楼阙思索这应该是小名，沉吟半晌便随了他的小徒弟：“星儿。”
听到楼阙叫自己星儿，傅星眠又想往他怀里钻，被楼阙轻握着肩膀制止，男子低沉的嗓音中含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听话，乖乖站好。”
傅星眠不想听话，也不想乖了，他就想在楼阙怀里，让楼阙抱着自己。
楼阙看到小徒弟委屈兮兮的可怜表情，想着小家伙年幼，如今拜自己为师，想要亲近自己，也无可厚非。
“仅此一次。”天渊尊者将小徒弟抱在腿上，给他看手中的书籍。
傅星眠开心了，这下终于乖了。
怀中的孩童太过瘦弱，楼阙不觉放轻了声音：“你还年幼，修行之事不急，师尊先教你识字。”
傅星眠想说自己识字，不用教。
察觉到他想法的系统赶紧阻止：【组长，您之前就是个小乞丐，没有条件识字，您可别露出马脚，要是被楼阙发现，说不定以为你是什么魔修。】
傅星眠想想也是，乖乖嗯了声。
楼阙觉得小徒弟实在乖巧，从笔架上取下笔，铺纸，研磨，落笔。
白色的纸张上，随着楼阙的落笔，出现了铁画银钩的两个字。
人，仙。
楼阙修长的指尖指着人字，道：“这是人。”
他又指了另外的仙字：“这是仙。”
傅星眠伸手分别指了指人和仙，软声说道：“人，仙。”
他仰头看着楼阙冷峻分明的侧脸，又是那种眼巴巴的可怜模样，软绵绵的可爱。
“师尊我记住了。”
楼阙哪见过这样的徒弟，温柔出声道：“星儿，你可知道何为人？何为仙？”
傅星眠摇了摇头：“不知道。”
楼阙的声音沉了几分，他知道小徒弟年幼，没有说那么多深奥的大道理。
“人者，善恶，正邪，黑白，你从记事所见，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人。”
楼阙的视线看向外间，似乎沉淀着什么幽深难辨的东西：“仙者，从人从山，亦是人，师尊，道元仙宗诸人，其他宗门，虽然被世间尊称为仙人，但依旧都是人，依旧存在善恶正邪。”
傅星眠对于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楼阙说，他会听的。
“我知道了。”
楼阙不奢望这小小孩童在此时就懂得人与仙并无不同，他朝傅星眠轻笑了一下，道：“自今日起，师尊每日会教你十个字，你每个字抄写百遍练习。”
傅星眠简直晴天霹雳，活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写过作业，现在不仅要写作业，而且每天都要写。
他立刻在楼阙怀里转身，将脸埋在男子颈间，装死，装听不见。
楼阙隐约看出这小徒弟不想抄字，他本来想严厉训斥几句，但是想到傅星眠才刚进宗门，给他一日时间缓和倒也无事。
不过今日的人和仙字，这两字的百遍不能推迟。
楼阙给了傅星眠一刻钟时间，便将他扶正对着书案，教他握笔。
傅星眠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瘦巴巴的小手拿着笔开始写字。
最一开始楼阙握着他的手写了几遍，教他怎么落笔。
傅星眠不怎么认真写着，写出来的字和初学者没什么区别，歪歪扭扭的。
楼阙极有耐心，在傅星眠握笔姿势出现一些不端，便握住他的手调整。
傅星眠心累手累地写完两百遍，再次扑进楼阙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师尊，写字手疼。”
楼阙放轻力道握住傅星眠的手腕：“习惯就好。”
傅星眠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