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莫名有些心惊肉跳,气息微乱。
那是什么?
他为何会称呼天渊尊者师尊?
幻觉吗?
清玄尊者收到道元宗主的玉简时,正在湖上泛舟赏莲,手里拿着今春新酿的梨花白。
得知他这个师侄动了凡心,清玄尊者乘坐的那一叶扁舟差点翻了,道袍都被湖水浸湿了大半。
在清玄尊者看来,楼阙自少年时便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如今更是仙姿秀逸,孤冷出尘,恰如天上月。
有人如此能耐,摘下了这轮月,能不令他震惊吗?
只是这摘月之人着实出乎意料。
天渊峰顶待客的花厅临湖而建,旁边湖光山色,景致好极。
湖中莲花映水,弥漫着一股薰然冷幽的靡靡甜香,香馥如细雨,绵绵无尽地袅绕,就连厅中的檀香似乎都被掩去。
清玄尊者端起白玉茶盏,慢慢啜了一口:“楼阙,你这制茶的手艺又精进了。”
楼阙懒散抚上茶盏,茶水透过盏身传来一阵热意,修长的手指在这样透白的玉质温润下,仿佛雪砌。
“师叔谬赞。”
师徒相恋一事太过惊世骇俗,清玄尊者不愿看到楼阙为世间伦理所累。
只是开口劝阻,也得劝到点子上,否则便是无用功。
茶盏中的茶极是清冽沁香,不过清玄尊者没有什么心情品茗,他饮了大半,看向站在厅外的沈霖二人。
“乾元的这两个弟子,得你还有你的那位徒弟照拂,今日带他们来此,也是专程来表达谢意。”
楼阙望向那一男一女,淡漠无情的眉眼染着夏日的明光耀耀,清冷漠然依旧,却煞是好看。
湖上有清风徐徐,掠过平静的湖面,带来莲香幽沁,楼阙微哑的嗓音恰如这一阵风荷曲,淡然而美好。
“师叔,他们是乾元长老的弟子,要谢我和小徒,自然该由乾元长老带他们来此,您这样多此一举,何必呢?有话直说便是,不用拐着弯。”
清玄尊者能不拐弯吗?
此事太过荒唐,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又是楼阙师叔,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楼阙这般直接挑明,倒是让清玄尊者心绪平静下来不少,他抬手设了个结界,以免接下来的谈话被门外那两个小弟子听到。
楼阙有些无奈,声音清冷道:“师叔,您不必如此。”
清玄尊者听到此话便心知不好,沉声道:“楼阙,宗主给我传了玉简,你和你那徒弟的事,师叔已经知晓。”
楼阙淡然垂眸,锋利冷峻的眉眼间覆着一层冰霜寒意。
“我知道,宗主劝不动我,会去找师叔,下一人便是天机前辈。”
楼阙漆黑幽暗的眼瞳深了几许,语气平静,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仿佛没有什么能够经得了他的心。
“师叔,我这人您是知道的,决定之事宁死不悔。您要说的无非就是师徒二字,清誉,名声,前途,可是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只是小事。”
清玄尊者面色沉下,声音也冷了下来,喝道:“楼阙!这些怎么能算是小事?”
“师叔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有多努力,你让师叔如何眼睁睁看你走入歧途?”
“情爱一事于大道而言多是阻碍,你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傅星眠亦是。”
楼阙依旧是那副清冷如月的模样,漂亮至极的凤眼微微眯起,眼中含着一点笑意。
“师叔,上午在道元峰我便和宗主说过,世间伦理,师徒二字,只会乱我道心。”
“大道三千,真正的大自由境,不是依靠斩断情丝就能修成。”
“所谓清誉,名声,前途,这些我都不在乎。”
“有,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强求什么。大道在心在己,从不在世人眼中,也不在世人的言论中。”
楼阙所言看似简单,想要做到很难。
清玄尊者看着他这位身穿雪染白衣的师侄,对方的面容俊美至极,孤冷出尘,恍若九重天上的神佛。
沉默了许久,花厅中响起这位长者的叹息声。
“楼阙,师叔不如你远矣,伦常一事,师徒二字,我所思所想所忧,都是世间人的看法。”
太过在意他人的言论,反而容易被束缚其中,失了本心。
渊室。
少年在楼阙床上发呆,上勾的眼尾因为揉弄晕染出一片雾粉。
桃花般绯丽的颜色,在白腻的肌肤上尤为显眼,有一种朦胧幽寂的美感。
想着清玄尊者现在正在劝他和楼阙分手,傅星眠不开心,很不开心,都快要气死了。
他们怎么都那么坏啊!
傅星眠起身穿上长靴,衣衫还算齐整,只是有些许褶皱,领口微松,青涩纤细的锁骨若隐若现。
从渊室出来,少年径直走向花厅,看到门口站着的两道身影时,不免生出一些疑惑。
他们俩怎么也在?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沈霖下意识看去。
数年未见,少年的面容愈发夭秾姝丽,精致的雪颊被日光簇拥着,笼上一层淡淡的金,好似暖光照在纯澈清然的新雪间,漂亮且易碎。
姜岚也注意到了走近的少年,眼中满是惊喜。
如果不是傅星眠,她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年秋日。
想到那时自己对少年的猜疑,姜岚觉得很是愧疚,想要道歉,也想要道谢。
只是晋阳一别以后,天渊尊者和傅星眠一直在外,姜岚没办法,只能搁置下来。
等傅星眠走到近前,姜岚有些激动地行礼,美艳的脸庞浮上了一层娇嫩粉色。
“傅……傅师兄。”
那年在晋阳城发生的事,傅星眠早就抛到了脑后,根本没有认出姜岚,只是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
毛球球坐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白毛被风吹得乱翘,它出声提醒少年。
【组长,这个姜岚,天生炉鼎,就是当初您在晋阳城拍卖下来的那个。】
捕捉到这些关键词,少年想起来了:“是你啊。”
声音像是林间流淌的泉水,清澈干净,软绵散漫,语调懒洋洋的。
傅星眠的容貌太漂亮,直击人心的那种惊艳。
姜岚看着他脸红了红,柔声细语道:“那时,多谢师兄相救,若不是师兄仁心,姜岚怕是早就死于非命,更别说拜乾元尊者为师,专心修行。”
少年当时只是顺手一帮,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用谢。”
说完,傅星眠越过姜岚,准备进花厅。
沈霖的视线定格在少年雪白的面容间,目光沉沉。
他也不说清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自己莫名对于天渊尊者唯一的弟子,产生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傅星眠一靠近花厅,楼阙便发现了,待看到玉容月貌的少年时,他目光微动,眸底仿佛静谧的湖泊漾起温柔缱绻的涟漪。
男子起身迎去,在少年扑过来时身躯紧绷了一瞬。
在人后,和小弟子如何亲近,耳鬓厮磨,楼阙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此时,这花厅里外不止师叔一人,还有两名弟子,他们如此亲近,当真是令人侧目。
傅星眠圈住楼阙的脖颈,呼吸缠绵喷洒在颈间,微乱的发丝胡乱蹭着,像是在撒娇。
少年上了手,还想继续上腿,紧缠上去。
楼阙察觉到少年的意图,清冷的眉眼笼罩了几分笑意,好似万米高的雪峰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终于融了几分。
在少年的后腰上轻拍了一下,他的声音很低:“站好,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
傅星眠不满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楼阙怀里出来,乖乖听话站好。
清玄尊者打量着少年,门外那两名弟子,天生炉鼎,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可是少年丝毫不逊于他们。
他的视线带着审视意味,也过于直白,楼阙不喜这样的目光,将少年挡在身后,声音有些阴郁的冷漠。
“师叔。”
清玄尊者听出楼阙的提醒,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楼阙,师叔知道你意已决,无人可以改变,你自己看着办吧。”
楼阙握紧傅星眠的手,十指交缠,仿佛长在一起的两株藤蔓,亲昵得难以形容。
“我知。”
姜岚方才下意识跟着少年上前,看到了他扑进天渊尊者怀里的场景。
那般亲密无间,怎么看都不像是师徒,倒像是……道侣?
就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心思龌蹉时,花厅中的那对师徒突然牵手紧扣。
姜岚:“……”
清玄尊者出来时深深看了姜岚一眼,淡漠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姜岚不是那种毫无心机之人,原本只是疑惑,清玄尊者这一问,她心中已经有数。
“回尊者,弟子什么都没看到。”
“嗯,回去吧。”
沈霖走在最后,视线近乎漆黑的从天渊峰各处看过,脑中浮现出更多的画面。
竹林,桃源,梅园,还有那湖上风荷,一花一木他似乎都并不陌生。
晚间,沈霖做了一个梦。
梦中在他年少拜师之日,测出了天木灵根,有好几位长老想要收他为徒,其中包括了天渊尊者,楼阙。
沈霖选了天渊尊者,有了四位师兄。
他的师尊俊美无瑕,仙姿绝世,看起来清冷而又禁欲,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祇,俯瞰着世间万物。
师尊冷若冰霜,却很有耐心,在他筑基成功后不久,还送了他一件灵器护他周全。
时光荏苒,元阳秘境开启。
他和四位师兄一起进入其中历练,生死危机下发现自己是天生炉鼎之体。
而他那位师尊竟然隐瞒了他的体质,还以灵器遮掩。
师兄们担忧他,猜测师尊可能是另有所图。
沈霖心乱如麻,师尊为何要隐瞒此事?为何要用灵器掩盖他的炉鼎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