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鲜红盖头轻盈落下。
方才的惊鸿一瞥,烈殷看到一张白净姝丽的脸庞,像皑皑春雪映着枝头初绽放的明媚娇意,清然雪色幽幽凝绕,在灼灼的艳色之外,美得蛊惑人心。
寿阳公主,大齐第一美人,传言……果然不虚。
烈殷不知为何想起一句诗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位千里迢迢来燕和亲的寿阳公主,那样得大齐皇帝疼爱,确实是天底下最娇贵的一朵牡丹。
至于公主的花开时,现在动的是皇帝陛下,以后则是下一个即位的人。
可能是博尔济,也可能是塔术,就连赫伦也有这个可能。
北燕不同大齐,皇位是能者居之,皇子中若无品行能力出众者,便会从亲贵中挑选。
他作为先帝遗子,本应该与诸皇子地位相等。
只是他身体里流着齐人的血,就算再想要那个位置,在皇族亲贵看来,他始终低他们一等。
寿阳公主这样难承风雨的牡丹,娇弱到了骨子里。
博尔济他们完全不懂齐人嘴里说的怜香惜玉,无论是谁,这位公主怕是都得受大苦。
傅星眠此时视野受阻,不过刚才那一眼已经足够。
慕容欲雪,又名烈殷,剧情里他野心勃勃,算无遗策,将北燕的那些皇子相继斗败,登临御座。
然而烈殷还是败给了他身体里齐人的血,即位没多久,赫伦和秦妩联合北燕的那些大部,夺了他的帝位。
最后,这位枭雄人物悲壮地自-焚而死。
“烈殷……”
少年漫然出声,轻缓低柔,落在烈殷耳畔,像起了一阵风,卷来甜腻香糜的花雾。
烈殷愣了一瞬,不禁有些好奇,大齐的女子声音都这样软吗?
“公主,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接亲,迎你入燕,请吧。”
男子说话之际,旁边的士兵举着武器,怒目而视。
北燕致使大齐江山飘摇,国土残缺,没有一个齐人不痛恨燕人。
更别说烈殷还是北燕皇族,此次北伐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仿若杀神临世。
傅星眠这才想起,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是被烈殷发现男扮女装后赐死。
少年顿时气鼓鼓的,牙齿磨了磨,恨不得这就扑上去咬烈殷一口。
【烈殷要杀我?】
毛球球也想起来这个剧情,怨气深重的瞪了男子一眼。
烈殷肯定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他和组长今天第一次见面,是不可能哄人的。
嘤嘤QAQ,烈殷不上,那就只能自己哄了。
【烈殷绝对不敢!01向您保证!】
傅星眠依旧保持着炸毛的状态:【他因为我是男人杀我!他竟然要杀我?】
系统继续努力顺毛:【组长,这只是剧情而已,到时候烈殷喜欢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杀您呢?】
少年好哄得很,闻言傲娇轻哼了一声,朝着烈殷故作冷漠。
“我知道了,走吧。”
言罢,少年转身,一袭朱红嫁衣翩然而动,裙摆上大片含苞待放的牡丹旋开。
那鲜艳欲滴的雍容艳色就这样开在烈殷眼里,也在他心底燃起一片炙热的野火。
像是寒冬时刻,草原上足以焚尽一切的烈焰。
文书交接,北燕这边堂而皇之接手寿阳公主的嫁妆,以及陪嫁的百名官员之女。
苏将军驱马到车旁,在窗外轻声说道:“公主,臣只能送公主至此地,接下来的路,会由烈殷将军随行。”
傅星眠一回车内就将凤冠取了下来,这东西是真的重,戴上以后难受得很。
听到苏将军的话,少年漫不经心抬眸,看向风中微动的帷裳:“把那个姓周的带回去,她好吵,烦人。”
苏将军有些犹豫:“公主,她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臣不敢违抗娘娘的意思。”
傅星眠悠然垂眸,看向嫁衣上精致繁复的绣花,以各色细线穿玉石绣成,怪不得这么重。
“你不带她回去,那我把她丢路边了,这里就在城外,她死不了。”
苏将军以前觉得寿阳公主柔弱娇怯,纤纤似枝头单薄的花骨朵,可没想到这位殿下对待伺候自己数年的人,也能这么冷淡无情。
总不能真的将周姑姑丢在城外,苏将军只能应承下来。
“是,苏某遵命。”
傅星眠没什么事再要和这位苏将军说,随口道:“行了,没事了,你走吧。”
苏将军从这话里听出了催促之意,心中微恙,他抬眸看向整个送嫁队伍,即使红绸环绕,也无法遮掩其中死气沉沉的腐朽。
入燕以后,寿阳公主,陪嫁的百名官员之女,还有那些随侍的侍从,他们的将来如何,无人可知,整个大齐也无人愿意去想。
苏将军到底过不了心里那关,沉默片刻后翻身下马,郑重拱手一礼。
“公主,此去北燕,一路凶险莫测,万望珍重。”
……
车队继续前行,马蹄声不绝于耳。
烈殷本来是在队伍前方,行了半晌,他调转方向。
少年已经换下了嫁衣,刚才穿那一回是因为大齐的礼仪,此时他穿着一件水蓝描花大袖衫,一件玉色襦裙,手臂挽着鹅黄色坠珠披帛。
系统看它家组长对于女装这件事兴致勃勃,觉得这回有得玩了。
发现烈殷来到车旁,毛球球立刻扑棱着小翅膀飞过去。
【组长,烈殷来了。】
傅星眠眼睛一亮,哗一下从软榻上坐起身,只是想到剧情,他又有点生气,心里别别扭扭的。
慢腾腾移到车窗旁,少年掀起帏帘朝外看去。
烈殷猝不及防,就这样和少年对上,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之前那一眼,烈殷看得并不仔细,只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姿容绝艳。
此时此刻,他眼中的少年雪肤乌发,眉眼如画,一双娇薄的桃花目似细雨桃花,盈盈含情。
烈殷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黑色的眼眸欲语还休,湿润娇艳的唇瓣似乎碰一下就能流淌出香甜稠浓的蜜水。
下一刻,烈殷就看见少年嫣红饱满的唇瓣张合,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烈殷……”
他的名字。
这一声落下,激起涟漪无数。
烈殷薄唇紧抿,幽沉的双眸像是寂静寒潭,看着一片漆黑,可在黑暗之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欲-望。
权利的欲-望,还有更深的野性暗欲。
烈殷俊美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笑,很浅,浅到不可察。
“公主……”
他也没有多言什么,同样的两个字回应,嗓音暗哑。
烈殷看他的眼神和以往无异,少年突然就不生气了。
他两只手搭在车窗上,乌溜溜的眼眸好奇打量了一圈外面,轻言软语道:“外面好玩吗?”
烈殷闻言一顿,显然是没想到傅星眠会这么问,他打量着对方,低声道:“公主想出来?”
傅星眠嗯嗯点头,水润润的软红唇瓣微微嘟起,像是在撒娇。
“想,车里好无聊。”
烈殷愈发觉得这位寿阳公主难以琢磨,对方是一国公主,天下养之,如今北上和亲,身为一介柔弱女子就不觉得害怕吗?
还是说,寿阳公主只是在故作镇定。
静默半晌,烈殷不动声色道:“你们齐人常说公主是千金之躯,这样贵重的身子,自然不能见风,公主还是在车里为好。”
傅星眠也没指望他现在这个身份能到外面玩,就是忍不住和烈殷说一下。
得到否定的回答,少年立即眼巴巴看着烈殷:“那你上来陪我玩,好不好?”
烈殷闻言难以置信,这位公主殿下在说什么,自己知道吗?
见男人沉默,傅星眠朝车窗外伸出手挥挥:“烈殷,你怎么不说话?”
烈殷野火暗藏的眼眸看向那只手,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他伸手就能触碰到。
如今的北燕也不乏曾经大齐的百姓,那些女子也很温婉柔美,可是在这位公主面前,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小公主连手指头都那样与众不同,白嫩嫩的,透着薄薄的一片粉,像是枝头的玉兰,纤薄玉质,漂亮得移不开眼。
少年的问题,烈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立即驾马离开。
傅星眠望着男人离开时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不进来陪他玩就算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接下来的路途,烈殷再也没有靠近过这辆车。
傅星眠有些着急,不过也没办法。
这个世界他的任务依旧很简单,就是按照剧情,扮演好寿阳公主的身份。
身为和亲公主,他自然不能主动去找别的男人。
时间转瞬即逝,正午时分,队伍从燕京南门进入城内,直达驿馆。
剧情里面,寿阳公主入燕京后,先是在四夷馆住了一个月,才被迎入宫中。
再次换上那身嫁衣,傅星眠拿着红绸下车。
刚踩到实地,就听到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公主,前面就是四夷馆,请。”
傅星眠看着凤冠前垂落的额饰,眼睛狡黠一转,轻笑着道:“烈殷将军,你奉命接亲,那就麻烦你牵着本宫进去。”
少年缓缓抬手,将红绸的另一端递向声源处。
烈殷的视线从那只勾人的玉手,缓缓上移,落在鲜红盖头上,他只知道这块破布下面,有着世上最美丽的面容。
他没有去接,只是淡然负手:“公主,这不合规矩吧。”
傅星眠才不管什么规矩,轻软的声音里带着笑。
“没有,这就是规矩。”
烈殷最终还是没有从少年手中接过红绸,他将人送到四夷馆中最宽敞豪华的院子,便直接离去。
晚间,傅星眠沐浴完走进内室,周遭的蜡烛突然依次熄灭,与此同时,一双手从黑暗中探出。
“寿阳公主,你的规矩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