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舒一开始没学历,年龄也不够大,只能到处打打零工,每个月赚的钱也仅供两兄弟的开销。后来他认识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带他进了一家本地很大的夜宵店,做推销酒水的活,有底薪加提成。兴许是张舒长相太好,笑起来又很甜,这份工作他很快干的得心应手,销量一路攀升。
就是累,以及下班的时间很晚,有时候要接近凌晨四点才收工。
这个工作时间被张俊知道后,他一开始是激烈反对的,但张舒完全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他再一次抱住弟弟,一边哄一边哭,张俊又只能无奈妥协。张舒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却没有想到第二天在要下班的时候看到弟弟站在不远处等他的身影。
这天收工算早,还不到三点钟,但因为从傍晚到现在都一直走来走去,也把张舒累得够呛。他进换衣间把啤酒品牌方送的广告衫换了下来,秦牧歌在他旁边的位置换。两个人年龄相近,身世也都差不多,秦牧歌比他还坎坷点,父亲赌博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跑了,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因为没钱再加上没人管教学坏了,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也一直靠四处打零工过活。他跟张舒是在一起打工的时候认识的,这次自己找到了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所以把张舒也叫来了。
“要不要再出去玩玩?”秦牧歌身板还是少年人的清瘦,却已经经历了很多成年人的事,他语气中带着暧昧,还朝张舒眨了眨眼。“我最近跟一个很漂亮的女的有联系,现在还不算晚,我们可以约她出来吃宵夜。”
张舒把自己的衣服套好,拒绝他,“我要回家,家里就我弟弟一个人,我不放心。”
秦牧歌撇嘴,“都十四五岁的人了,长得比你还高大,有什么不放心的?诶,说起来,你开过荤没有?”
张舒没暴露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其实从发现自己的性向后生活就一团糟糕,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想着要多存点钱,以至于很久都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了。张舒拍开他露出窥探欲的脸,“谁跟你一样,也不嫌脏,小心染上病。”
“我每次都戴套了好不好?”秦牧歌露出嘲讽的笑,“而且除了找她们还能找谁?你以为我不想正经交个女朋友啊?可谁看得上我呢?我不仅没钱,还没长你这样一张脸。”又嘟囔道:“明明是我先来工作的,按理说我熟客应该比你多才对,结果你才来几天啊,订单量居然就超过我了!”
张舒把要洗的衣服收拾好,轻轻踢了下他的屁股,“走了。”
两个人住的虽然不是同一个方向,但习惯性会一起走一段。跟领班打了招呼,跟其他同事道别,两个人走到门口,秦牧歌率先发现不远处一棵树下站着的张俊。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身形清瘦,夜风吹起他的黑发,那张脸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沉静。秦牧歌其实不太喜欢好友这个弟弟,觉得气势太强了,明明还是个小屁孩而已。秦牧歌用手肘撞了下旁边还没有察觉到的张舒,“你弟来了。”
看到本该熟睡的弟弟凌晨三点钟出现在这里,张舒简直要疯了,几乎是冲了过去,带着怒气问道:“你怎么来了?明天还要上学,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张俊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伸手拎过他手上提着的袋子,“接你。”
“我要你接什么?你不看时间的吗?你这么晚不睡觉,白天怎么会有精神学习?”可骂归骂,看到弟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张舒心里还是感动的,他调整了语气,软声道:“以后别来了,现在治安很好,一路回去都有摄像头,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太晚了。”
“你也知道晚啊?我找的工作就这样,没什么办法的,你以后真的别来了。”张舒露出一个笑容来,“而且你这小身板加上我这小身板,真碰到图谋不轨的,我们俩一起上也没什么用吧?”
他本意是开玩笑,却没有想到弟弟居然皱起了眉头,好一会才道:“我会长高的。”
张舒跟秦牧歌挥手道别,揽着弟弟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道:“我们家的人都不太高,你已经算是基因突变了,最高……应该也不会超过一米八吧。”他当时心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却没有想到身边的人后来会长到他需要仰视的地步。
劝解一通的效果还算好,虽然张俊没有完全妥协,碰上周五周六晚上依然会来接他下班,其他日子还是会乖乖在家睡觉。
夜宵店里的收入让张舒很满意,他脸长得漂亮,嘴巴又甜,社交能力不错,每天卖出的酒销量都是最高的,提成也就拿得高,老板还为他涨了底薪。因为只给他涨了,秦牧歌很是忿忿不平,做事越来越没劲,很快就不干了,另外去找了份工作。但他年纪还不大,心性不定,一年下来连着换了好几份工作,每次都干的不长,并且经常抱怨,偶尔会想着重新回来干,但没几天又改了主意。
因为他这种性格,所以当他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络的时候,张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来电显示电话是由本地公安局打来的,张舒从没接过这种电话,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按了接听键。那边是一个男声,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股磁性,让张舒耳朵麻了一下,“你好,请问认识秦牧歌吗?”
张舒心里咯噔了一下,冒出不太好的预感,“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方便来一趟公安局吗?”
离上班的时间不久了,张舒给老板打电话请了假,临出门的时候想了想,又把自己存钱的银行卡给揣进了兜里。他难得奢侈的叫了个出租车直接坐到市公安局,进去后拨打了之前那个电话,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年轻高大的男性走近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张舒心里涌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对方看到他的脸,视线也顿了顿,才开口道:“是张舒吗?”
“我是,牧歌在哪里?他出什么事了?”
警察的态度非常好,“先别担心,他在里面,我带你进去。”中途介绍了自己,“我叫庄升。”
男性很高大成熟,并排行走的时候视线落了好几次在他的脸上,张舒性格偏敏感,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其实他内心隐隐也有一种感觉,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他很快被带到一个房间里,在那里看到了有近两个月没联络的秦牧歌。
秦牧歌原本就是瘦猴一样的长相,现在看着更瘦了,头发被染成了金黄色,脖子上还挂了骷髅吊坠项链,连露出来的手臂上都多了个张舒没见过的纹身。他看到张舒,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第一句话便是:“舒舒,帮帮我。”
通过了解之后张舒才知道好友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他居然入了一个不合法的暴力收债公司,在给人当打手小弟。其实这种公司,真正出手的时候不多,更多的是用一些其他的手段逼迫债主,譬如说一直跟踪尾随,跟踪债主的家人,往债主家门口泼油漆拉横幅,再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威胁几句。一般这样一套下来,债主大多会服软借钱也会将债还了。秦牧歌做了快两个月,也觉得这工作轻松又威风,再加上身边时时站着几个壮汉,原本不大的胆子都膨胀了,以至于这次碰到个硬茬子的时候,他直接上了手,脑子一热,就将随身携带的小刀捅进了对方的腹部。
“幸好刀具不长,没造成人命,只是失血过多,对方家里人也愿意接受经济补偿,不对他进行起诉。”庄升跟张舒说,“不然的话,刑期又得加好几年。”
张舒庆幸自己带了银行卡来,问道:“对方要多少钱?”
秦牧歌眼泪都出来了,“他们要十万,他妈的,我只是轻轻捅了一下而已,居然敢要十万,他妈的……”
庄升脸一板,喝道:“这是什么地方?吐什么脏字呢?”
秦牧歌吓得噤声了,还缩了缩脖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张舒。
这个数字让张舒头大,他银行卡里只有八万左右,这笔钱还是他拼命卖酒赚来的,而且平常也足够省吃俭用。他弟弟已经上了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被免除了学费,但学杂费是要交的,而且他还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平常的营养也要跟上,穿的也不能太差……总之一切都需要钱。张舒有瞬间的犹豫,但看到秦牧歌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他看向庄升,“庄……大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那边协商一下?而且手下员工出了这种事,他们老板不负责承担赔偿费用的吗?”
秦牧歌哭丧着脸道:“一听出事了,他们全都跑了,就他妈剩我一个人,我还有半个月工资没结呢。”
庄升看着张舒,语气很温和,“我可以帮你跟那边联络一下,你们可以私下沟通协商。”
“谢谢庄大哥。”张舒对他露出个甜笑,四目相对的时候,很容易就感受到有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