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开始参加军训，能使用手机的时间就比之前减少了很多，张舒在这种情况下慢慢冷淡他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他要抽离出沈昭的世界，要结束两个人原本就不应该产生的感情。这个过程太难，也不能太着急，张舒得缓着来。
工作合同还有半个月就要结束了，张舒已经提了离职，淼哥显然还想留他，单独把他带进办公室里谈了几次话，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到最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问张舒：“你是想跟着你弟弟去B市是不是？那样的话也不非得要离职，其实我已经筹划好去那边开一家店，已经选好地址了，正在装修阶段，等装修好了，你继续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
张舒摇头，“抱歉，淼哥，我不想再做这一行了。”
淼哥吸了几口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我明白了，你是嫌这一行不清白。”
张舒没否认，这类服务多少有点擦边的性质，他没有真正跟客人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是因为人设的关系，是年下奶狗，是清纯弟弟，所以哪怕客人对他进行肢体动作也只是揉揉脑袋捏捏脸。但以后如果这类型不吃香了，店里需要他做出改变，他又能维持原样吗？谁都不是傻子，一杯同样的酒却能卖出天价，其中卖的到底是什么，心里都清楚。
淼哥很少在他面前展现恶意的一面，两年下来对他的维护不算少，但此时此刻却似乎没能忍住，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你觉得你离开了就真的能改变什么吗？你看一哥，不，他现在不是一哥了，你看谭宇，那会离开的时候多坚定，多意气风发，后来还不是求着回来？并且现在做得越来越卖力，上班卖肉，下班……”他嗤笑了一声，嘲讽的意味很明显。
“入了这行，就永远清白不了。”
男招待，男公关这些带有贬义的职业名称会永远背负在身上。
淼哥继续道：“而且你要想清楚，你在这里工作，跳几十分钟舞，陪着打几圈麻将，喝几杯酒，一个月收入就有几万。离开这里，你想要再赚到这么多薪酬，你觉得可能吗？舒，不是我贬低你，但你确实没文化，没学历，没技术，你身上最大的价值，就是你的脸。哥劝你现实一点，踏实做几年，攒一些钱，后半辈子就算不工作也不用发愁。”
换做几个月前，如果张舒听到淼哥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大概会难受的，但经历了秦牧歌的事，他已经算是成长了很多，对人的戒心也多了几分，而且从淼哥嘲笑谭宇起，他就明白，眼前的男人本质上还是个商人，他对自己表现出的热情和亲切，大部分是因为利益，并非他们的关系真的投缘到某个程度。所以张舒不卑不亢回答道：“抱歉，淼哥，我还是要离开。”
淼哥显然恼了，最后半个月给他安排的工作量明显增加，几乎让他场场都上台去跳舞，张舒都接受了。但显然淼哥不算黑心，至少没使什么卑劣的手段强行留住张舒，到最后一天的时候，还是干净利落地将全部工资结算给他，额外再给了几千块奖金。
“你应得的，抱歉啊，哥后面不理智了，有点气你这么绝情，所以多给你派了些活。”淼哥捏捏眉心，然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回来，哥请你喝酒。”
张舒捏着厚厚的一沓钱，真心实意地道：“谢谢。”
把原来的二十万再凑了十万转给沈嘉，叮嘱他帮忙还给姜岚玉，张舒又把沈昭留给自己的卡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转回到沈昭的账号里，最后他跟沈昭提了分手。
不是发信息提的，而是打电话的时候提的。
沈昭已经找了很多套房子，无一例外都被张舒以“不喜欢、不合适”为理由拒绝了，他没生气，而是去找了更多，连张舒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都还在看房。
“这套临着河边，而且是独栋的，有一个小露台，旁边种了棵很高的香樟树，哥，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沈昭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是一个语气，没太大的情绪浮动，跟张舒说话又是另一个语气，会情不自禁变得温柔，嗓音也会低沉一些。这段时间，他明显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态度愈发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讨好。
张舒看着被自己收拾整洁的家，又看了一眼卧室空荡荡的床，胸口一阵堵塞，好一会才道：“我不会喜欢。”
沈昭连忙道：“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另外再找，哥，你放心，我肯定会找到让你满意的房子。”
张舒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叫他：“沈昭。”
他第一次叫出弟弟这个新名字，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这个名字的含义。
天理昭昭。
沈家是在感叹，明珠终于不用蒙尘，他回到了该回的地方。
张舒道：“你找不到会令我满意的房子，因为我不会再去了。”
“我们结束吧，我不想再背负跟你在一起的压力，我总做梦，梦见妈妈责怪我。”
“我后悔了。”
因为是异地，哪怕是单方面的分手也是顺利的，张舒更换了手机号码，注销了几乎全部的社交账号，拎着不多的行李离开了家。到车站买票的时候，他盯着巨大的车次屏幕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去窗口买了张去往B市的票。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了十几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张舒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行尸走肉般上了一趟不知道去往哪里的大巴车，坐到最后一站。
是一个已经没有太多高楼大厦的郊区，墙面上有一些出租广告，张舒很快从其中一张上面租到一间狭小的房子。
拿到钥匙之后，张舒拎着行李进了里面，然后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躺在空无一物的床上，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两天后他出门吃饭，去超市买了日用品、床单被子等，慢慢将出租屋变成能住人的地方，然后去找了一份工作。
跟淼哥说的一样，他确实没学历没能力，好的工作都轮不上他，只能出卖体力。也幸好整体的经济是好的，只要肯劳动，就能赚到钱，张舒很快找到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穿上制服，戴上头盔，骑上电动车，张舒开始熟识一条一条道路，记住一个一个小区的名字，到达的范围像脉络一样延展开来。可这个城市太过浩瀚，像宇宙星海，他蜿蜒在其中，哪怕每天走上许多路，却还是见不到想见的人。
原来他们的缘分也并没有那么强大。
如果不是最开始的意外，他们就会像现在一样，哪怕在同一个城市生存，却始终盼不来一场巧遇。
张舒安定半年之后才敢联系熟悉的人。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接通，沈嘉的气息有些急促，发出“喂”这个字都像吞了半个音节，咳了一下才能说出下半句：“请问找谁？”
张舒捏紧了手机，静了几秒钟之后才叫他：“嘉嘉。”
听到他的声音，沈嘉那边发出很混乱的动静，像是重物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果然他开始跟身边的人致歉：“抱歉抱歉，老板，我先接个很重要的电话，等下我再来收拾。”他接着对着电话喊：“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
他嗓音里带着哭腔，关心的意味十足，张舒顿时一阵心虚。“抱歉，是我不好。”
沈嘉问他：“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什么都换了？我怎么联络你都联络不上，我还以为就连你都不要我了……”他真的开始哭，抽抽噎噎的很久都停不下来，但也不忘回答张舒的话，说他上学了，虽然有些吃力但还好，现在是在做兼职，他还学会了收银……
张舒没有料到他居然会找了兼职，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跟沈家……”
沈嘉这会倒是停止了哭泣，吸了吸鼻子之后告诉他：“不算决裂，以前给我的卡里每个月都还能按时收到妈妈打的生活费，但我不打算用了。”他突然道：“哥哥，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
张舒不明白，“什么一样的？”
沈嘉告诉他：“我也是同性恋。”
不算太震惊，因为之前相处的时候张舒心里就有预感，被证实了也只是有些错愕而已。很快张舒想到另一件事，“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是不是俊俊……”
沈嘉给了他确定的答案，“是的，沈昭出柜了，在家庭聚会上，说开了你跟他真正的关系。”
心脏像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张舒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许久才艰涩道：“他为什么……”
“可能找你找疯了吧，又知道妈妈跟你谈过话，他就挑明了。”沈嘉语气中居然有佩服，“他真的好勇。”
张舒几乎不敢想象当时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他也想不到为什么沈昭会冲动至此，他又觉得后悔，后悔自己这种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是不是一种错误行为，他内心甚至还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见弟弟。
去他妈的未来，去他妈的流言蜚语，被人轻视咒骂他也认了，他就是爱他。
哪怕死后要下第十八层地狱，他也认了。
张舒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沈嘉犹豫了片刻，才回答：“挺好的。”他补充了一句：“他像是……有点走出来了。”
【作家想说的话：】
最近进入码字倦怠期，可能暂时都只能单更啦o（＊////▽////＊）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