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舒都不知道自己演技怎么这么好，最后一天在船上的时候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点异样都没暴露出来，连见到姜岚玉都能很亲切地继续叫“姜阿姨”，当然姜岚玉也同样热情地回应了他，仿佛那场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马上面临开学了，昭昭，我觉得你应该跟我们回去，提前去学校看看。”临到要分别的时候，姜岚玉语气温和地跟儿子提议，又道：“你跟嘉嘉的学校和阿岩都在同一个大学城，你们可以一起去。尝尝食堂菜系啊，看看住宿条件啊，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也可以提早安排。”
沈昭道：“我先送我哥回去。”
他语气很坚持，姜岚玉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你哥是成年人，单独出行不会有危险的，妈妈是觉得，两个地方距离也不近，你又来又回的会比较辛苦。”她看向张舒，“张舒，你说是不是？”
张舒对上她的视线，短短一夜的时间而已，他已经不再慌乱，“阿姨说的没错。”他看着弟弟，眼睛里带着笑意，“你先去看看住宿环境。”
听到他话中的隐喻，沈昭却依然没同意，“我送你回去后再去看。”
姜岚玉没法再劝，只得转移话题跳过了这件事。
旅行结束，双脚再次踏到实地的时候，一部分吐出口气，一部分人觉得意犹未尽，在嘈杂的告别声中，张舒跟弟弟踏上了回家的路。中途他数次以上厕所为借口给淼哥打了电话，但都没得到好消息，而老家亲戚那边光打电话并没有什么用，他必须得找时间回去一趟。
哪怕姜岚玉说不追究那两百万，可钱到底是因为他才给的，他必须想办法拿回来还回去。
虽然他知道必定困难重重。
但如果不还上，他这辈子在对方面前都无法抬起头来。
离开学的日期确实比较接近了，而且还得提早去报道进行军训，沈昭能逗留的时间不多。他们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秦牧歌生活的痕迹都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存着愧疚心理，他临走前把不大的屋子收拾了一遍，地板都拖得干干净净，连垃圾桶都是空的。张舒进了卧室，原本预估已经被顺走的两个礼盒却还在，里面是姜岚玉送的一只品牌手表和沈嘉送的一瓶香水。张舒把东西原样收了起来，转头去看柜子。
略比他高一点的柜子上放了些杂物，又多又乱，而秦牧歌偷拍的设备当时应该藏在其中，然后等他们离家之后又被拿走了。
视频拍摄的长度到底有几个小时？原件损毁了吗？秦牧歌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利用自己进行敲诈的？
而有些问题张舒已经想通，比如他为什么能看出自己跟弟弟有不寻常的关系，必然是因为偷听了他跟弟弟视讯，他有时候聊嗨了会说很多情话。而他能有姜岚玉的联系方式，肯定也是因为曾经借口借自己手机打电话的时候记下来的。
张舒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引狼入室。
他并不能算是同情心过剩的那种性格，只是因为跟秦牧歌结识的时机太过贫困，那会两个人都穷到睁眼就想着该怎么填饱肚子，彼此见过对方太多狼狈的模样，秦牧歌比他早一年混社会，给了他许多引导和帮助。当时一边是吸血冷情的亲戚，一边是带着他到处赚钱的朋友，对比之下，他当时把秦牧歌的友谊看得特别重，否则也不可能借钱也拿了十万帮他。
哪怕再次见面后他觉得秦牧歌变了，可到底也不敢相信他会混账到这个地步。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后悔也来不及。
“是少什么东西了吗？”兴许是看他待的时间太长，进来又看到他眉头紧锁的模样，沈昭才发出这样的询问。
张舒摇头，一瞬间露出笑脸，“没有少什么，我们家里也没有贵重的东西，他要真拿走也不值钱。”
沈昭突然也笑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嗯，最值钱的在这里。”
他很少说情话，但每一次说得都很认真，张舒看着他的眉眼，胸口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悸动，然而很快又因为姜岚玉说过的话而冷静下来。
弟弟真的是受他影响被他引诱的吗？
他没法问，因为他知道沈昭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可这个答案在他还只有十八岁的年纪里真的能算是理智的吗？十几岁选择的道路，等到了二十多、三十多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张舒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以为自己的情绪隐藏得足够好，沈昭却突然抱着他坐在床上，问他：“她又跟你谈过什么？”
张舒猛然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沈昭抿了抿嘴唇，他这个小动作做起来跟姜岚玉很像，“我妈妈。”他改口是在沈家那段时间，他虽然性格冷淡，却并不冷漠，他能感受到亲生母亲对他的关爱，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和希望他能认同自己的期盼，慈爱的眼神偶尔会跟姚琴还在世时重叠，沈昭就改了称呼。
张舒一时间慌到不行，直到沈昭道：“她还是想让你劝我改志愿是吗？”
听到这句话，张舒暗暗松了口气，“嗯，是这样。”
沈昭摸上他的脸，“还有没有别的？”
刚放松的身体再次绷紧，张舒几秒钟后才笑了起来，“还能有什么？”可沈昭还是静静看着他，显然并不相信。张舒只能道：“你那天救人的时候衣领被扯开了，她看到了你肩膀上的牙印。”
沈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手指在乱动，摩挲他的脸颊，慢慢摸上了他的唇角。张舒声音轻了些：“她想打探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弟弟太过聪明，完全隐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远比张舒想象的更关注他的情绪变化。
“你怎么说的？”
张舒连忙道：“我能怎么说，我当然说我不知道。”青年的气息太过有侵略性，张舒被他笼罩着，身体热度又慢慢升了上来，他躲避着弟弟的眼神，小声道：“我总不可能告诉她，是我咬的……”
但姜岚玉却全部知晓了，通过她强大的信息网，以及秦牧歌恰好送到的视频证据。
沈昭问他：“紧张了吗？”
张舒想笑都笑不出来，“当然紧张……”
沈昭抱住了他，“以后她要跟你谈话，就叫上我一起，或者我去应对。”他亲着张舒的嘴角，“不要心虚，我们在一起不是个错误，我们彼此相爱这件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两天产生的惶恐和焦虑被瞬间激发，张舒明明想克制的，鼻头却止不住的觉得发酸，逐渐眼睛变得湿润，最后彻底失控。他从小就是个泪腺发达的人，很容易哭，姚琴嫌弃这是小姑娘的做派所以常常训斥他，可这是先天原因，他又怎么控制得住？
他一哭，沈昭立马慌了，将他抱得更紧，拍他的背哄他，还想看他的脸，但张舒一直埋进他怀中不肯抬起头来，他就只能哄道：“哥，别哭，哥，哥……”
张舒哭得最厉害的时候自己主动抬起了头，满眼含泪地看着他，语气中的痛苦显而易见，“真的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吗？”
“妈妈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她对我早已没了期待，可她临死前都在挂念你，说你一定不会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而我偏偏，把你变成了她最厌恶的同性恋……”
“我对不起她的托付……”张舒哭到哽咽，“俊俊……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心虚的……”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偷着藏着就真的不用背负道德谴责了吗？它其实明明一直存在啊……”
沈昭一直在给他擦眼泪，“哥，我们可以一起背负，你身边永远有我。等到那一天，我会比你先走一步去跟妈妈道歉解释，请求她的谅解。”
张舒摇头，“这只是自欺欺人。”
“我们都知道，她是永远谅解不了的。”
他的痛苦显而易见，通过哭泣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就连最后睡过去发出的呓语都在说“妈妈对不起”，让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的沈昭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张舒哭了太久，醒来时嗓子都是哑的，眼睛也肿了。他醒来看到的依然是沈昭，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抓着，像是怕他突然溜走一样。四目相对时，张舒看清他眼睛里漫爬的红血丝，知道自己的“基础”已经打好，便故作平常地问道：“你明天就回沈家吗？”
“后天。”沈昭愈发抓紧了他的手，“明天去一趟培训室。”他跟朋友间的合作一直在继续，朋友负责开培训班补习班，他负责招生并且从其中抽取提成。他在市里的名声太响亮，这次“状元”的头衔更是让他声名大噪，招到的学生比去年多了两倍不止。
“要带点什么去吗？我明天去给你买。”
“你。”
张舒失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沈昭抱住了他，露出鲜有的依赖姿态，“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这次就带你一起走。”
“我的工作合同还没结束。”
“我知道。”沈昭向他说自己的计划，“我会先去学校附近找房子，等你合同到期了，我们就住一起，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