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那一声“哥哥”带给张俊的刺激明显比张舒还要大，向来算得上冷静的少年没能沉得住气，抱着张舒啃咬了好一会，亲到最后眼睛都红了，又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张舒额头抽痛，但依旧好脾气地哄他：“刷个牙，我们睡一觉好不好？”他有点别扭，“你亲生父母……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
见面的计划大抵要提前，张舒心里有些乱，又忍不住往好的方向去想。两个人简单洗漱后躺回床上，张俊抱着他不松手，张舒半梦半醒的时候听他在耳边低语：“你是我的！”
他心里紧了一下，但很快装作睡沉了的样子没有回应。
心里有事，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好，姜岚玉打电话来之前他就先起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还去了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他接到姜岚玉的电话，本以为她会直接上门来，她却道：“我订了酒店，先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上门来拜访。但阿岩有点担心嘉嘉的状况，所以他能上门去看看嘉嘉吗？”
张舒没拒绝：“可以。”
“麻烦你了，我们十分钟后能到。”
张舒就再次下楼在小区门口等着，然后等来一辆黑色的车，跟姜岚玉上次开来的不是同一辆，但同样价格昂贵。车子在他身前稳稳停下，下来三个人，沈远扬，姜岚玉，沈岩。
小城市难以看到长相太过优越的人，而面前三人，可谓身材长相俱佳，让张舒稍稍失神片刻。
其实失神的不止他，除了姜岚玉跟他见过多次之外，另外两个男人都是第一次见他，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为首的男性先回过神来，朝他伸出手：“您好，我是沈远扬。”
虽然一夜没有休息，中年男人的气色却依然不显颓靡，眼睛也很有神，浑身透着一股温和又淡漠的气质。
张舒跟他握了握手，“沈叔叔您好，我是张舒。”
沈远扬笑了笑，“您跟嘉嘉长得真像，他有些任性骄纵，这两天要辛苦您了，还有……俊俊，也一直在受您的照拂，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为好。”他还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这件事的起因在我，是我造成了两个家庭的伤害，对不起。”
他语气真诚，说到后面大概是想到姚琴已经去世，表情还有些愧疚的遗憾。
张舒不擅长跟这样气质的男性打交道，只能呐呐道：“遭遇这种事，谁也不愿意的，是我们忽略了人性的恶意。”
交换婴儿的缘由，确实是出于满满的恶意。
当年其实以姚琴的家境，是不会跑去市医院生产的，因为那意味着要花费更多的钱。可她孕期就发现了丈夫的丑事，情绪影响体质，再加上产检时照出她子宫里好几个良性瘤子，县医院不敢接收，她才去市医院待产的。
她从住院到生产有三天的时间，医院的住院部几乎称得上是八卦最流通的地方，姚琴那会情绪不好，别人好奇她的丈夫为什么没出现，她也就将自己家里的破事抖搂得干干净净。
同妻，丈夫是个爱乱搞的同性恋，娘家也成不了她的支撑，另外还有个五岁大的儿子……任何小孩投生到她肚子里，几乎都要经历地狱模式，难以出人头地。
但姜岚玉不一样。
她本身是高知家庭，学历高长得漂亮不说，嫁的还挺好。丈夫是三甲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生，同样长得高大英俊，家世又极好，最重要的是，还格外洁身自好。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性，哪怕是已婚的身份，也阻挡不了想要扑向他的蝴蝶。
可他就是坚守住了，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都未曾动摇，发现有不对劲的苗头立即掐灭。还为了阻止别人的臆想，婚戒几乎不离手，应酬能推就推，实在不能推的时候，也绝不会喝下过量的酒，杜绝发生任何意外。他还会秀恩爱，朋友圈的背景图一直用的是跟妻子的婚纱照，时不时还会带着妻子来医院转一圈，就连妻子怀孕，也都安排她来自己工作的医院产检。
但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欲罢不能。
那位妇产科的护士就是陷得最深的人。
爱慕和嫉妒欲同时增长，她的所有努力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甚至因为她的心思，她爱慕的男人对她的态度比其他人更冷淡，除非必要的交流，否则不会多给她一个眼神。而同时，她还得忍受喜欢的人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看他蹲下身为她揉因为怀孕而水肿的腿，为她揉酸痛的腰，做许多讨好的举动。
她嫉妒，疯狂嫉妒，最终破防的是因为被拉黑的账号。
看着发送信息后出现的红色感叹号，她觉得自己像一场笑话。
明明她努力控制了，没有撩骚，只偶尔找理由跟他搭两句话，哪怕男人就简单回复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她都能高兴一整天，然后继续因此支撑很多痛苦的时光。为什么，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想报复！
但她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她并不想使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直到姜岚玉比预产期提前发作，而另一个孕妇同时推进了产房。
姚琴的事她们护士组都知道得很清楚，背地里没少感叹过她的不幸。两个有着截然不同人生的产妇一起拼尽全力生产，婴儿的啼哭声几乎同时响起，她是最直接负责的护士。
两个婴儿躺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能预想到他们完全不能比较的生活。
拿着手环的一瞬间，她心里的恶念再次翻滚出来。
看到姜岚玉的脸色的时候，张舒才明白她为什么错过现在的机会选择第二天再见面。她显然没休息好，姣好的面容难得露出了几分憔悴，连代表年纪的细纹都能看得清楚。
“俊俊也知道了吗？”她除了沈嘉的安危，最关心的问题显然是这个。
张舒没令她失望，点了点头。
女性忍不住激动，又很忐忑，“他……排斥吗？能接受这件事吗？有什么反应？”
个中情形张舒当然不敢细说，只能道：“还好，他挺镇定的，他愿意跟你们见面。”
姜岚玉真正激动起来，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那就好那就好。”她大概能猜到是面前青年的功劳，就再次跟他道谢又致歉，“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第一次找你的时候不该那么盛气凌人。”
张舒连连摆手，“没事。”
沈远扬带着妻子开车走了，张舒看向面前的青年，再一次感叹血缘的强大。
沈岩跟张俊有六七分相像，连气质都相似，只是沈岩到底年长几岁，显得更成熟一点。张舒跟他单独待一起有些别扭，原本不想冷场的，可着实没什么话说，只能沉默着领着他进了家门。
两扇卧室的门还是关着的状态，张舒想了想，问沈岩：“要喝点什么？”
“不必麻烦。”沈岩看向两扇卧室的门，“沈嘉在哪里？”
张舒指着次卧，“里面，但他应该还在睡觉。”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沈岩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拧开房门，完全没有轻手轻脚的打算，打开门后他也没有关上，而是直接走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人，声音几乎冷成了冰渣：“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别有点事就玩离家出走这一套？还是你只会玩这一套？”
他太凶，沈嘉被吓到了，眼圈发红又要哭。张舒本来想避开的，这会却听不下去，忍不住走过去道：“他突然知道真相，接受不了才会闹点脾气的。”
“闹点脾气？”沈岩盯着沈嘉，语气更冷，“什么也不说，手机也不带，闹得全家人仰马翻不得安宁，连爷爷奶奶都为你的事操心到一夜没睡，到底闹的是谁？你怎么还有脸哭？”
沈嘉这次真哭了，却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他眼睛大，泪珠就跟珍珠一样掉，掉得沈岩皱紧了眉头，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张舒还想再劝解，沈嘉却突然道：“我以后不会再闹了，这是最后一次。”
家里骤然多了两个人，张舒不太习惯，他原以为张俊也会不习惯的，却没想到他起来后看到沈岩居然没露出什么异样表情。张舒原本有些奇怪，后来才想起来他们原来就认识，不然也不会有那张合照。
出了这种事，他跟淼哥请了几天假，原本打算带他们出去吃晚饭的，沈嘉却不肯出门，窝在沙发一角不肯挪窝，张舒只能道：“那就在家里煮。”
沈嘉眼睛亮了，看着他充满期待：“哥哥，你一看起来做饭就很好吃。”
张舒干笑了一声，“我手艺不行，俊俊做饭更好吃一点。”他看沈岩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沈先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沈岩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补了一句：“叫我阿岩就行。”
他一开口沈嘉就瑟缩了一下，显然有点怕他了，可等他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又总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屋子不大，长得相似的人都待在一起，倒也没有相互打扰。张舒再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亲弟弟，越看越觉得人生奇妙。沈嘉突然收回了视线，小声道：“哥哥，其实在妈妈跟我讲这件事之前，我就偷偷看到了一份材料。”
“嗯？”
“我真正的妈妈，叫姚琴是不是？”
张舒想到母亲，想到的是她这辈子没有得到任何一件如意的结果，也不知她的早逝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不然的话，她要是知道自己给予厚望的儿子并不是亲的，亲生的小儿子依旧遗传了丈夫的长相和笨拙，应该会失望到心灰意冷的地步。
沈嘉扯了扯他的衣摆，问他：“哥哥，你跟我讲讲妈妈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