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还没有回过神,就被迫跟着希走到了审讯室内,看样子是跟之前说的一样,要亲自审问他。
到了房间之后,舒莫才从这种做梦一样的发展中回过神,先是今天的污染物出逃,再到后面的一系列事故,以及现在遇到的情况:
好消息,他遇到了自己的偶像;
坏消息,偶像是他上司,而且现在对方似乎还要亲自审问他。
舒莫心情阴郁,但是还是得思索回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脑中仿佛出现过一瞬间若有若无的嗡鸣声,以及那从背部传来的、犹如幻觉一般的痛楚。
那痛楚一开始是极为清晰的,如同暴君一般毫无同情地侵占,但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后,那股痛苦就又变得极其温暖了起来,像是一个又一个落在身上的吻,连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暖意渗入骨头里,在温暖之后,又变得犹如一股将理智都融化的热度。
想到这里,舒莫忍不住抬起指尖,想要伸出手抚摸自己的后背,他总感觉背后好像挂着什么东西,犹如幻肢一般,然而当意识到背后空空荡荡的那一瞬间,舒莫才反应过来似得收回手,但心里仍然疑惑自己的衣服为什么漏了个洞。
希拉开椅子,他长得极为高挑,高挑到了一种鹤立鸡群般的程度,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希没有坐下,而是说了一声:“坐吧。”
十二站在一旁低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舒莫的脑子转了几个弯,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抬头看了希一眼:“您在对我说话?”
“审问的时间会很长。”
希轻声说,男人给人的感觉极为舒适、温柔,舒莫犹豫了一会后道了声谢,心里不知道自己之后会遭遇什么,但面对希这样的态度时,心情难免会感觉安定一些。
他的背贴到椅子上,从希的角度看去,还能够看见他背后浅浅的伤痕,就连舒莫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男人的眼珠转动,他转过头,解下了自己背后的披风,接着将它披到了舒莫的身上,十二全程目睹这一切,她沉默寡言地犹如一具雕像,但如果女人可以开口,恐怕她破功的次数会比她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跟她说,一位日柱会亲手给人拉椅子披披风,那么十二首先做的事情一定是以看待弱智的眼神看待对方,然而当这个事实真正发生的时候,十二却感觉精神恍惚了起来,久久木讷无语。
希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上去,舒莫愣愣地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披风,却只能从布料上的精致纹路以及披风上散发出的香味感受出一股精致感,那上面甚至传来了一股淡淡的暖意,就像是希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华丽。
舒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就只能书了声谢谢。他看上去有些不安,希的表现就像是他刚刚什么也没做一般,男人的手指搭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唇边仍然是温和的笑意。
舒莫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忍不住问道:“主管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希探头看他,男人的头发微卷,一头暖白色的长发垂落而下:“你刚刚死里逃生,穿着凌乱很正常。”男人唇角的笑容加深:“但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要让太多人看见。”
舒莫现在这副样子也确实不太雅观,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就像是面对领导突如其来的关心,舒莫的心慌慌的,直到他听见希继续说:
“事情的一些经过,我已经了解了。”希说:“我很欣赏你的能力。”
希的眼神落在舒莫身上,让青年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他忍不住侧过脸,疑惑道:“能力?”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力?”
舒莫此时十分迷惑,他从昏迷后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他仿佛一只耗子被突然抓进了鸟笼,面对男人的话,再怎么思考也只能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原本他认为自己是要被抓到这里审问拷打,一路上提心吊胆,结果在真的来到审讯室后,他的顶头上司却突然脱了披风披在他的身上,对他说:我很欣赏你。
舒莫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希的表情看上去不似作伪,他的手指继续轻点着桌面,这像是男人不自觉的小动作:
“你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吗?在这么多次的收容失效中幸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男人的声音空灵,他对着舒莫说:“那你可有些迟钝。”
舒莫用手抓着身后的披风,他显得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是在希的注视下,青年最终选择松开了手,有些破罐破摔地说:
“我……我确实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舒莫说:“我在刚刚入职的一段时间后,就发现,我能听见那些污染物的声音。”
男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有一段时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在一旁一直旁观的十二微微睁大眼睛望着舒莫,对其充满了兴趣,能够听见污染物的声音,多有趣,她想,如果斐世大人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只可惜面前这个实验品注定无法带回去了。
她的眼神就落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最终只能选择抛开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
像是没有注意到女人的眼神,舒莫继续说着:“我并不敢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我担心……”
“担心他们会将你当做污染物和实验品,关进收容所内?”
希的手指停顿下来,他看着面前的人,说道:“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男人说:“不是所有有才能的人都可以顺利成为猎人,而猎人的工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胜任。”
希说:“但你的能力非常特殊,如果可以的话,会有不少实验员愿意解剖你身上的每一处细节,接着再将你的四肢切开,分成几块装进箱子里收集实验数据。”
希说得轻描淡写,在这个话题上一掠而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似乎对这些事情十分熟悉,却并不像是以实验员的角度,而更像是清楚如何被人研究、被人解剖的过程。
舒莫只能点头,因为这就是他之前所担心的问题。希在这个时候轻轻笑了起来,对舒莫说:“但如果你加入了某个研究所,又或者是受到了某位支柱的庇护,那么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希说:“我很欣赏你。”
舒莫抬头看向了他,像是知道舒莫在想什么,希继续说道:“你愿意成为我的信使吗?”
他这话一出,同时震惊到了舒莫和十二两个人,旁边的女人瞪大眼睛,在舒莫和希身上转了一圈后,才连忙低下头,但这种大事她仍然仔细记在了心里,身为日柱之一的希,今天居然要在这个小地方,这个下层,找到自己的信使……?
信使是支柱最重要的下属,同时也是会被烙印上标识的使徒,相当于支柱身边最重要的助力,每一位支柱最多都只能选择十二位信使,十二仍然还有些恍惚,就是因为她是一位星柱的信使,所以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犹如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舒莫的眼神甚至都茫然了一会,对希说:“我吗?”
“别小看你的能力。”希的眼中含笑:“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像你这样的人。”
舒莫咬了咬牙,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周身暖洋洋的,希的披风上残留的温度如一团仍未散去的暖流般吹拂在他的背上,他确实没有在做梦:“我……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很普通。”
舒莫的心脏激动地跳起来,升级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这已经不是天降一百万了,而是希突然飞到了舒莫的面前,对他微笑了一下后,突然把写着一个亿的支票扔到了他的脸上。
面前的人双手交叠,身上散发出一股慵懒、随和的气息,像希这样身份的人总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势,然而这在他身上却只显得正常,更何况男人看上去是如此温和:
“我在来之前观看过监控,”希说:“在那里,我看见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希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台设备就从桌子上升出,上面摆放着实验所仅存的监控录像:正是舒莫在昏迷前所遇到的事。
舒莫的视线被这副画面吸引,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像是在担忧着什么,十二的眼神也一同落到了那上面,然后她微微皱起眉,因为这和她预想中的画面有些不同。
在他们的注视下,舒莫坐在地上,被一位陷入疯癫的武装成员威胁的画面映入眼帘,舒莫的心随着对方开枪的动作也紧了起来,然后下一秒,画面开始闪烁起来,从不断闪烁的画面之中,一个个污染物犹如幻觉一般落在了这张画卷中心,它们团团围在一起,接着将面前的男人包围起来。
犹如某种献祭一般,它们伸出手拉住了对方,舒莫甚至可以看见对方惊恐绝望的表情,在那之后,他被撕成了碎片。
舒莫的眼角微微颤动了一下,但随后就稳定下来,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个人,十二的表情皱了起来,她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嫌恶,而希则仍然在微笑。
“粗俗不堪。”女人挑着细眉说:“只有没有理智的野兽才会做出这种事……”
“污染物并非完全无智的怪物,”希说:“它们也会有自己的情绪和喜好,否则它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女人的眉毛皱了皱,似乎是仍然不认同,但接下去发生的一幕让她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因为她看见,刚刚那些撕碎了男人的污染物围在舒莫的身旁,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然后,她看见那些怪物一个个地走上去,接着来到了舒莫的身边,然后……化为了一地的粉尘。
犹如自我牺牲一般,那些污染物一个接一个地消散,随之出现的,就是青年胸前的伤口变得越来越浅、缓缓痊愈。
十二惊愕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像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转过头想要去看看舒莫的样子,然后她就发现了当事人脸上那茫然且不知所措的表情。
舒莫:“好像有哪里……”
希说:“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污染物们居然会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你,真是特殊的能力呢,舒莫。”
他轻轻地说着,将舒莫接下去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于是连十二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希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对舒莫的欣赏——然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舒莫在心中怒吼,但铁证如山的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希还补了一句:“监控室内的两个员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我之后会将他们请来。”
“舒莫,你有非常特别的天赋,但同时,这样的天赋也会带来危险。”
希的坐姿变了,他将手松开,身体前倾,随着这个动作的变化,男人那张脸更加近得贴了上来,舒莫近距离看着他,突然第一次异常清晰地感觉到,太过鲜明的美貌,也是一种可以吞噬理智的危险。
希的一缕白发顺着脸颊的弧度流淌下来,正落在他淡色的唇边,这漂亮的庞然大物眼神温和,手上散发着好闻的香味,他将手伸出,握住了舒莫的手,眼中满是真诚:
“但我会给予你庇护,这是我作为日柱的权限。”
耳边仿佛传来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像是无数个人混杂在一起后凝聚而成的奇异声线,舒莫感觉自己的耳膜似乎都在缓慢地融化,神智、精神,乃至于思考能力似乎都因为耳边传来的空灵嗓音以及身旁包裹而来的暖意而陷入僵硬,犹如琥珀中心的昆虫一般,被周围涌来看似无害的液体包裹凝固。
“答应我,怎么样?”希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