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声不吭地享用着舒莫做的早餐,舒莫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他像是被从某种束缚中剖了出来,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
这种仿佛从神经最深处传来的轻松感无法用言语形容,舒莫拿起手边的资料继续看着,实验所这次运来了几个新的污染物,分别为“T-98-HG-天堂之梯”、“H-77-HU-微笑之子”、以及几个尚未命名的污染物。
其中天堂之梯的资料引起了舒莫的注意,它的资料是这样的:
【这个污染物突然出现在居民楼内,对着路过的行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它曾经见过的天堂。
该污染物的言语极尽蛊惑性,并会诱使平民跟随它的步伐,当有人靠近它并表现出对“天堂”的好奇时,T-98-HG-天堂之梯便会靠近对方,并表示:天堂就在你的眼前。】
很简短的一段资料,甚至于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威胁性,初次接触过T-98-HG的实验员甚至表示对方看上去就像是个很普通的精神病人。但在真正了解其特性后,二层的猎人却直接毫不留情地将其压制,选择把它运送到了实验所内收容起来。
仿佛只有对方待在这里,他们才能觉得安心。
“天堂……”
这个字眼引起了舒莫的好奇。不知为何,他的脑中回想起夕的样子,说起来,他也应该去见见夕了,虽然上一次的见面并不是非常愉快,但他还是有很多话想问问祂。
这么想着,舒莫准备吃完最后一口饭就去找夕,但在这个时候,可能是他的动作引起了贪婪的注意,紫发男人坐在桌子前,一双绿眸望着他,男人不发疯的时候看上去的样子乖得很,他面前的东西已经被吃完了,此时贪婪就那样坐在那里,安静得犹如一尊雕塑。
然而在舒莫起身的时候,贪婪的眼珠转了一圈,他见舒莫似乎要直接离开,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男人撩起自己唇边垂落的发丝,忽得站了起来,跟在舒莫的身后。
“靠得太近了。”舒莫把他推远了点。
贪婪一双眼眸热切地看着他,见舒莫真的没有什么反应,他才抿起唇说道:“您昨天晚上睡得不好。”
“所以我给您带了一些‘药’。”
舒莫回过头看着他,不理解贪婪在说些什么:“你在说什么?”
舒莫狐疑地看着他,贪婪就好像等着讨赏一般,眼神时不时地朝着他的手上转动几下,舒莫甚至有些幻视到了对方屁股后正甩着的一条尾巴。他正感觉有些奇怪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青年悚然一惊,回过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的?”
贪婪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有的只有一种纯粹的渴望和殷切,他好像有些急了,甚至忍不住伸出手,顶着大脑袋凑过来,想要抓住舒莫的手将那只手放到他的头发上。舒莫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木着脸看着紫发男人急切的动作,感觉对方像一只不得要领的野狼般不断蹭着他的手。舒莫并不喜欢别人靠近他,他抽回自己的手,对男人说:“你不会是……昨天晚上一直守在我的房间门口吧?”
想起昨天晚上在梦里听见的呼唤声,舒莫捂住自己的脸,接着咬牙切齿地道:“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而且你这样做会吵到其他邻居。”
“可是……”
“没有可是。”
贪婪的手骤然一空,舒莫却已经不再管他,而是转身刷起了碗。男人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后,突然转身走了出去,舒莫抬起头的时候还以为贪婪被自己气走了,结果在这个时候,他耳朵一尖,很突然地就听见门口传来的交流声:
“砰砰砰!”
“woc,是谁,大清早地吵老子……啊,贪婪大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搬出去?!可是这里是我的宿舍,用更高级的权限交换……这,这不合适吧……”
“咣!”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舒莫呆呆地听着门口传来的声音:“交换,我交换!我求之不得,我早就想去更高级的宿舍住了,贪婪大人,您放开我吧!”
下一秒,表情冰冷的贪婪从门外走进来,他面无表情时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着一种令人畏怯的、纯粹的煞气,宛如稍微让他不高兴,就足以引发一场恐怖的杀戮。
然而当贪婪走进来看见舒莫的样子时,男人身上的杀意一瞬间消散了,贪婪的眼神都变得软了起来,望着舒莫的眼眸显得很亮,紫发男人脸上保持着很淡的笑意,对舒莫展示着手里的房卡:“我现在是你的邻居了。”
舒莫:“我明天就去跟所长请示搬离这片区域。”
贪婪:“QAQ”
舒莫看着面前的人,感觉服气了。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像是面对一条只对着他摇尾巴的狗,平时看上去粘人又乖顺,而在他不在或者看不见的地方,鬼知道贪婪对着其他人时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态度。
舒莫的思维产生了些许变化,但他自己还没有完全察觉。例如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将贪婪视为自己需要接手处理的麻烦,将对方视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这件事。
对方以一种很强硬地方式挤进了舒莫的生活之中,接着开始侵占舒莫身边的一切。无论贪婪用的是何种手段,舒莫现在都已经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时,舒莫的邻居、嗯,现在是前邻居,正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倒霉的欧亚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的运气好,突然天降馅饼,从现在的住所换到更高级的宿舍,那可是一人独享的豪华高档小区;还是该感慨自己的运气太灰,居然遇到了实验所赫赫有名的凶神。
然后,他听见了耳边传来的一声招呼,是新来的同事跟他说了一声早安。欧亚刚抬起头准备回应,男人的动作就突然顿住。
因为他看见了刚刚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冷声要求他换宿舍的凶神正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的新邻居身后,欧亚甚至揉了揉眼睛,开始疑惑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对方背后看见了一条尾巴。对方那殷切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和刚刚判若两人。
欧亚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他的世界观遭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怖冲击,而这个时候,他的新同事对他说:“早啊。”
欧亚张开嘴,僵硬地回了一句:“你好,舒莫。”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实质性地、带着一股淡淡敌意和杀意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让欧亚的身体都被无形的寒意笼罩。舒莫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青年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贪婪,紫发男人收回了眼神。像是在说:“我很乖啊。”
欧亚感觉自己的体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冻死在宿舍里。要不然,他还是早点搬走吧。
欧亚和舒莫刚好要去同一个方向,三个人选择同行。在舒莫的警告后,贪婪总算收起了一直盯着欧亚的眼神,可怜的男人终于不再感觉自己背后带刺,但欧亚的性格显然有些混不吝,在察觉到那股危险感消失后,欧亚就完全遗忘了早上发生的事情,开始和舒莫聊天。
“唉,这段时间研究所里运来的污染物越来越多了。”
欧亚按着自己的肩膀,有些无奈地抱怨道:“有些实验员甚至得一个人负责好几个污染物,话说,这两天都没看见凯文那家伙,他负责的污染物都被推到了我的手上,那几个祖宗也太难处理了。”
这么说起来,舒莫也发现自己好几天没看见过凯文了,他沉思了一会后,想起对方对自己说过的宴会一事,青年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欧文却疑惑地看着他:“我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啊。”
“……你没听说过?”
欧亚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他随意地翻了翻,接着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后,示意舒莫要不要来一点,舒莫婉拒了。至于为什么不问问跟在舒莫身后的贪婪,还是别为难欧亚了。
“没有啊。”欧亚说道:“我们的实验所天天死人,谁有空给新同事开派对。”
男人耸了耸肩膀,突然回过神,意识到了一件事:“所以凯文不会被污染物吃了吧,天哪,他还欠我三千星币。”
“是这样吗?”舒莫将手里的书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盖住了脸上的表情。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没有注意,等凯文回来,你可以问问他到底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欧亚极其敏锐,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后便转移了话题,舒莫没有接话,但他心里却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凯文应该……不会回来了。
“如果他能回来的话,那我确实有话要问他。”
贪婪垂下眼,他长长的睫毛盖在漂亮的眼珠上,让那双绿眸呈现出一股很难形容的暗色。
在那一瞬间,欧亚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见自己已经走到了工位,便和舒莫打了声招呼后连忙离开,脚步难免略显匆忙。欧亚离开后,贪婪身上的气息明显活跃了很多,他看着舒莫拉开椅子坐到工位上,就也凑了过去。
舒莫一转过脸,就看见贪婪站在旁边看着他,看着身旁的人,舒莫无奈地道:“你没有自己的工作吗?”
贪婪思索了一会后,回答道:“保护您,就是我的工作。”
舒莫翻着书,莫名地就感觉不太自在。现在许多同事都在办公室内,他们先是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然后再是猛得瞧见了犹如舒莫背后灵一般的贪婪,接着就是身体一僵、脚步一顿,感觉膀胱一紧,下一秒就是默默地离开走去厕所。这几乎快要成为一种污染现象,就算是一定要坐到工位上的人,也会选择和舒莫离得远远的。
舒莫心里woc了一声,他既不能把贪婪赶走,也没有办法让对方离开他。难道贪婪真的要这么死死守在他的身边?这样他要怎么工作。
“你是个猎人吧,猎人难道不应该去狩猎污染物?”
贪婪似乎是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异样,但他怎么可能在意除舒莫以外的任何人,男人乖乖地坐在舒莫的身边,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舒莫:“自从上次狩猎后,他们就不再让我去‘狩猎’了。”
“为什么?”舒莫扭过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贪婪看上去显然是战斗力强到恐怖的类型,即使是之前一直处于下层的舒莫,也知道七罪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们很不高兴。”
“?”
贪婪不知想到什么,勾起唇笑了起来:“他们不愿意再让我进入他们所在的城市了,甚至不愿意再看见我。”
“所以,那些人将我扔到了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莫在那一瞬间,看见一种嗜血的表情在男人脸上划过,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从贪婪的身上传出,带着腐烂到骨髓般的难言气味:“他们说这地方很适合我,就算我失控了,所长也可以将我关押起来。”
贪婪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舒莫也没有继续追问。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贪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于,他的危险程度要强于某些五级污染物,以至于就算是审判所或其他七罪,都不敢接触对方,最终只能选择将他放逐。
他失控地太厉害了。所长的桌面上曾出现过一份建议将贪婪收容或是直接销毁的档案,但所长并未那么做。
于是有些人便选择了旁观,选择等待贪婪自己将自己撕碎的那一天,又或者是贪婪选择向他们低头的那一天。
然后,在他们的计划中,西诺向贪婪建议:你可以尝试向神祈求宽恕,以赦免你的原罪。
接着,舒莫从天而降,出现在了贪婪的怀里。
然后一切就变得混乱起来。
贪婪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或是即将在沙漠中陷入干涸的人找到的最后一口泉水。沉重地无法想象。
舒莫低着头,感觉自己背后那道极其强烈的视线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法忽视。那是一种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咽下去的感觉,青年低下头处理手中的数据和档案,但是他写到一半,就发现自己实在写不下去了。
“贪婪,你能不能……”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感觉肩后一沉,却是紫发男人从背后缓缓靠近了他,贪婪的呼吸很淡,就算离得极近也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般毫无声息,只是身上的体温凉得可怕,连没有触及,都像是要将血肉黏在一起般冰冷。
“好奇怪。”贪婪高挺的鼻尖搭在舒莫的肩膀上,用力嗅了嗅:“好奇怪啊……”
舒莫的身体顿时僵硬了,半边的躯干犹如完全麻木了一般无法动弹,贪婪的眼中满是疑惑,他能察觉到身边的人正在用力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很疑惑了。”
“舒莫,”男人轻声说:“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