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判所的图书馆中记录着高塔迄今为止发生过的最重要的大小事件,那厚实的,被堆放在图书馆最深处房间内的书本漂浮在空中,上方的镶嵌着的宝石耀时不时反射出各色光彩,宛如一颗漂亮的眼珠。
现在这本书页便被人翻开,内部的书页无风自动地翻动起来,明明能够看清它的厚度,却让人感觉内部的书页在无限地向后延伸着,望不到尽头。
一根戴着华美宝石的戒指的手指伸出,按住了其中一页,露出了上方漆黑的字迹:
【352年,五层,‘圣祭日’事件。
封存等级:5;权限要求:仅主教以上及主教可观看。
此为高塔五层圣祭日的记录,在352年2.11日,五层的‘圣城’(曾用名乌托城)内爆发了空洞现象,并被一股异常出现的白光所笼罩,经观测与事后探测,判断此事件为‘天灾级’现象,并将此档案与有关记录封存。
该事件具体情况如下:
2.11-12日内,下层五层爆发出空洞现象,领域逐渐向外扩散,在空洞现象的中心处,“圣者”突然降临,并开始无差别地净化身旁的所有猎人与污染物,在其降世的30分钟内,大量污染物犹如收到召唤亦或是收到刺激发狂一般,源源不断地前往五层,并最终和白光融为一体。
圣者的来源未知、样貌不明,其面部被白芒所笼罩,外表为类人型、赤足、白发,漂浮在空中吟唱圣歌的成年男性;其威胁度远超所有已知污染物,在2.11日期间,‘圣者’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几乎将整个五层内的大半部分污染物净化,并在此期间净化了数千名处于畸变边缘的五层猎人,在圣祭现象诞生后,原本已经处于崩坏阶段的五层污秽被大幅度净化,处于五层的大部分污染物也随之消失。
据幸存者描述,他们无法看清‘圣者’的脸,同时也记不清对方究竟做了什么。在他们的记忆中,圣者突然降临到了他们的面前,它漂浮在空中,身体被一股白光所笼罩,在城市内行走着,所接触到的所有污染物又或是猎人,都在片刻后化为了白光,并飞向对方。
幸存者对‘圣者’并无恶意,甚至认为其举动为善、并对它心怀感激,他们形容那股白光十分温暖、柔和,让他们想要融入其中,进入天国,但他们还有未完成的事,于是圣者便洗涤了他们身上的痛苦,并让他们离开。
在和圣者接触后,猎人和平民们体内的污染被完全清空了。
整个五层焕然一新,经过检测后,审判所宣布五层不再为‘崩坏之所’,并将‘清理’五层的方案搁置;他们在五层重新建立了神殿,并发现此地在经过净化后的污染度,甚至低于上层。
审判所尝试寻找‘圣者’;亦或是探查它的目的、它的来历,但在圣祭之后,圣者就此销声匿迹,圣祭案件的幸存者们认为圣者是察觉到了五层的苦难,所以为此来拯救他们的救世主,于是,圣城的幸存者们为了纪念获得救赎的圣祭日,建立了圣城,组织了‘圣蝉教会’。】
书本翻过一页,在背面露出了后方的一个图案,那便是现在圣城的徽章,圣蝉教会的图标。
在那上方,印着一个通体纯白的蝉,阿卡纳的手指从上方划过,看向一旁的青年,说道:“这就是圣祭的来历。”
“你对此有什么感觉?”金发男人的语气柔和,他的眼眸是深蓝色,无论望着谁,都给人一种温和有礼的气质,仿佛他就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可以倾述一切的导师。
身旁的青年沉默片刻后,似乎在踌躇着什么:“我害怕我的言语僭越,我不敢在您面前妄言。”
“你可以大胆倾述,之后你就要接手审判所的一部分事务,现在有疑虑都可以对我说。”阿卡纳站在那里,满头的金发给他晕染上一片明亮的色彩,他的声音明亮,给人一种信服感。于是青年就相信了他的话,阿卡纳看着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想道,他也没有说错,毕竟对方是新提拔的教士,现在如果在他面前僭越,那么他直接杀了对方,也就不会有之后的麻烦了。
教士闭上眼睛又睁开,接着像是无法忍受一般说道:“这……这是对主的亵渎。”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感到无法自控般按着自己的胸脯,手指颤抖:“他们怎么敢如此描述一位污染物,并给它冠名如此的称号……”
“无需动怒。”阿卡纳的神色仍然温和:“无论如何,这些称号都由审判所来定夺,主的光辉胜过一切。”
“但这仍然是亵渎、是……”
教士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突然意识到了面前的人是谁,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阿卡纳眼中波光流转,他继续说:“圣者的能力,是审判所极为在意,并想要得到的。”
他说:“无论它是一个欺骗人的把戏、一个哗众取宠的符号,又或是真正存在的污染物、人、或某种道具,但审判所想要得到,那么它就要归于审判所。”
可是他们却整整十六年没有找到对方的踪迹,教士看向阿卡纳,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不解,阿卡纳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说:“我们需要找到它,加里,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教士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到了某种责任感和荣耀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是他所梦寐以求的,加入审判所,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
他挺起腰,看着面前的人微笑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
阿卡纳看着他的样子笑得更加温和,温和得让人只会觉得他在被面前的人期待着,已经整整十六年,不,或许说是这十几年来,审判所都在疯狂地尝试寻找圣者,但他们都一无所获。
只有最高层的人才知道能够净化污秽到底意味着什么,在第一次发现五层居然被净化了后,审判所的所有人都几乎快要疯了。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这对于审判所——乃至于整个高塔都太过重要,以至于他们在几年前甚至还在疯狂地寻找着圣者。
但在久寻无果后,就算再怎么疯狂的人也最终无奈地选择了放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关注这件事,毕竟,“神”需要圣者的存在。
一直没有人能够找到圣者,所以这个任务给面前的人才最合理不是吗?
阿卡纳想,他的神色依旧温和,面前的人望着他,眼中尽是儒慕。这位高层的贵族甚至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在痴痴地看了他好久后才受惊般收回视线,对他说:“我会努力完成任务的。”
在他的面前,阿卡纳的脸上带着完美至极的温和笑容,一头金色长发蜿蜒而下,圣洁、完美,宛如绅士,又同时带着主教的些许威仪,但对方身上的那股温和感给人一种被其宠溺般的错觉,加里甚至有些无法移开视线,完全陷入那片金芒中:“我很看好你。”
加里近乎要被溺死在那片金色里,浑浑噩噩地离开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完成,以回应对方的期望。
所以,他在回去后动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渠道,去调查那所谓的圣者。
然后,青年发现他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加里拿起自己面前的档案,有些不甘心,可恶,为什么……
就在他即将发飙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响了大门,却是仆人带着最新的二层日报走了进来,这以往会是加里寻求消遣的方式,观看一些新闻和八卦,但现在的他身上有重要的任务,怎么可能还会因为这些东西而转移注意力!
“圣者……”他看着面前的档案,看着那由画师勾勒出的蓝图,在画上,一位一头白发的男人赤脚踩在空中,下方是向他朝拜的怪物:“装神弄鬼。”
他的仆从把日报拿到他的身边,加里刚想呵斥他,眼神却在落到上方时突然一顿,接着,青年缓缓拿起那封日报,眼神有些疑惑地望着上面的新闻,在那里,二层最显眼的版块上写着:【实验所暴动,大批污染物突破收容。】
“实验所……”这不就是上层污染物最多的地方吗?
加里看着画面上的东西,接着精神一振,既然在外面的图书馆内无法找到污染物的资料,那么就去有污染物的地方,不就可以了吗?
想到这里,加里不再犹豫,他拿起身旁的铃铛摇了摇,一位仆从便走到他的面前:“父亲在哪里?我要见他。”
————
“这是……我做的?”
舒莫望着面前的一幕,看着他从巨茧中走出,看着他张开手,净化了前方跪在他面前的梦魇,男人的一头白发飘飞而起,脸上的神色悲悯,手中却毫不犹豫地无差别地净化着在场的所有人,于是这种悲悯就显得残酷起来,给人一种无情感,舒莫甚至看见因斯亚伸出手,接着将跪伏在地的猎人完全净化。
但他们从一开始的惊惧和惊讶,再到之后的踌躇,最终,猎人们却选择了放下武器,不再抵抗,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能攻击,而是因为,他们太想要获得解脱了。
随着光芒越来越盛,从一开始的祭台、再到街道、半个城市,最终,就连住在家里的平民都突然发现,屋外的天突然亮了起来。
温和的、悦耳的歌声带着纯粹的悲悯在他们耳边响彻,仿佛一团不断爆发出炽热白光,涌动着亮白色色彩的光团一般,浑身满是伤口,即将转变为污染物的一位猎人倚靠在墙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接着,他低下头,在下一秒瞬间轰塌成了一地的白色粉尘。
整个城市都被白光所淹没,因斯亚在城内飞行着,狂风吹起他满头的白发,同时也模糊了他的面容,但舒莫却可以看清那张脸:那张和他一模一样,却拥有一双灰眸的脸庞。
他落在一对彼此拥抱的一家家庭前,伸出手,想要净化他们,其中的妹妹却挣脱出来,接着颤声说道:“求求你放过我们。”
她被身后的哥哥抱住,却还是颤颤巍巍地说着:“我们不想死……”
“你们不愿被救赎吗?”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因斯亚此时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人类,反而更像是某种奇异的生物,一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
“求求你,我们不想死!”后方的夫妇走了过来,挡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他们不知道救赎是什么,但他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死去。
因斯亚静静地看着他们,片刻后,男人的手伸出,几个人因为恐惧颤抖成一团,接着,他们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一轻,身上的伤势都完好无损,被抱在最中心的少女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他们抬起脸,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出了那座城市,被隔离在那片白光之外,而在他们身边,站着和他们一样经历的人。
因斯亚吸收了他们身上的苦痛,并将他们送出了圣城。但有罪孽的、痛苦的、向他祈求的、以及不愿离开的人最终都被他无差别地净化了,因斯亚飞了很久,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痛苦,他的歌声渐渐变得缓慢起来,最终,飞走空中的男人突然落到地上,接着倒在那里,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前进,一头白发散落开来,像坠落在地上的蝉。
他原本还想要继续前往其他地方净化其他人,但现在却已经无能为力,甚至于这座城市也只是几乎清空,男人闭上眼睛,最终沉沉地睡去,一团白光将他包裹,接着,在众人的面前,这位突然降世的圣者被白芒吞没,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舒莫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回不过神。
“这是……我做的?”
疑惑,仍然是纯粹的疑惑。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舒莫退后一步,看着画面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悚,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件事:如果他真的做了这些事却完全不记得的话,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能还做过了其他类似的事,却也同样将那些事遗忘了。
他到底是什么?
舒莫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首次开始怀疑其自己的存在,青年看着画面中的那个男人,惊恐地仿佛一个梦游者有一天在梦游的时候突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长刀、脚边是一具具尸体般惊恐。
他看着漂浮在圣城中的满地白色粉尘,这极其微妙的细节,却让他突然回过了神,想起了很久以前,又或者说,前段时期时曾经看见过的东西。
在四层的实验所里,作为清洁工的他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被希抱在怀里时,也曾经在对方的肩膀上看见过的白色粉尘。
他那是有股莫名的疑惑,因为这种小细节而感到微妙的不解,但当他骤然回过神,在此时突然想起这件小事时,舒莫就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脑中缓缓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他真的忘记了这些事情的话,会发生什么?
希知道这件事吗?舒莫脑中一片混乱,却在这种情况下忍不住去思考,对方究竟知道些什么?
“看。”这个时候,舒莫感到自己的肩膀一沉,却是身后的人按在他的肩膀上,手上的力道加重,若有若无地提醒着他的存在:“你做得很好。”
夕继续说道:“你拥有审判他们的权力,同时也运用着这种权力。”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舒莫回过神看着他,夕在他的面前张开手,露出手心里那只小小的蝉,对方被夕死死握在手心,可能是感觉到那一只囚困它的牢笼打开了,圣蝉缓缓飞起,望着舒莫,接着摇摇晃晃地朝着他飞来。
它的飞姿歪歪扭扭,像是几乎要伤到了翅膀,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起来。
但在舒莫接触到它之前,夕却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可怜的蝉在他的指尖发抖,舒莫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逃离的恐惧和愤怒,他甚至有种自己的身体被捏在指尖玩弄的错觉,身后的翅膀也在传出轻微的刺痛。
“那是属于你的力量。”夕抓着他,舒莫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正被人捏在手里,看着眼前的自己;下一秒,他却又站在这里,看着这只蝉。
“只要你接受它,你就能知道你想要做些什么。”夕继续说道,舒莫望着他,眼神终于开始变得有些愤怒起来:“还给我。”
青年伸手去抓,夕却抬起手指,面具后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眸光让人一颤。
“我希望你可以接受你的力量,并知晓你应该做些什么。”夕说:“我会教导你、保护你,你什么也不需要想,什么也不需要思考,只要安心地待在我的身边,待在我的掌心里。”
他将那只蝉缓缓握紧,下一秒,舒莫的眼前一黑,却是他仿佛被人死死握在手中,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四面八方传来了压迫感,漆黑的、贪婪的黑暗将他完完全全地包裹起来,将这道小小的光芒困在掌心,他在这里是安全的,但同时,这也是囚禁他的牢笼,他无处可去,只能栖息在对方的掌心,像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掌心上的玩具。
“我宁愿不要这种力量。”舒莫退后一步看着夕,夕却微微一笑:“那可不行,这是属于你的,同时也是你的责任。”
“别想逃,”他微微上挑声音,温声道:“还是说,在看见其他人求救你,你不会再感到痛苦?”
“更何况,”夕看着他,下一秒,男人轻声说了一句:“我很痛苦,舒莫。”
舒莫的眼瞳微微收缩起来,控制不住地朝着夕的方向走去,落入那个早就向着他张开手的胸膛里,被非人的怪物拥抱:“你得待在我身边。”
舒莫的心跳加速起来,他被人抱着,心里有愤怒、有被戏弄般的不悦,却唯独无法升起反感。
“游乐时间结束。”
男人说着,放开了他,接着重新张开手,将掌心鸣叫的蝉推到他的面前:“来,跟我离开这里吧。”
舒莫看着他,久久地沉默着,仿佛在面对一个逃不开的束缚。
就在夕认为他会拒绝的时候,青年却伸出手抓住了那只蝉,接着,他们在那一瞬间融为一体,舒莫感到身体一沉,原本就有些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苍白起来,病态的苍白,身高长高了一些,右腿沉重、乏力,还传来隐隐的阵痛感。
他又变回现在这副样子了,舒莫垂下眼睛,在很短的一瞬间,身上的气势都为之一变,他说道:“如果你离开这里,那么你想做些什么?”
夕低下身,想要看清舒莫脸上的神色,却只能看见对方那平静的表情,舒莫抬起脸和他对视着,青年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浑身的气息由健康活泼转而变得有些病态,但那缭绕在他身上的、淡淡的温和气质却反而变得更加明显、鲜活,犹如他的标识、他的锚点,只有会用这样温柔平静的眼神看着污染物的舒莫,才是完全的他。
“我很想知道。”舒莫在他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接着又快速眨动了几下,接着,青年在他的面前微笑起来,听上去甚至有些像是在哄着他:“说呀。”
夕站在他的面前凝视着他,面具后的眼眸中翻涌着暗沉的情绪,他缓缓抬起身体,看着舒莫说道:“我会带你一起,组建一个完美的神国。”
他说:“你会知道的,舒莫,高塔不应该存在,只有彻底颠覆在一起,你才能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获得解脱。”
“……就算要毁灭一切?”
舒莫的语气很轻,仿佛在问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夕看着他,片刻后,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就算我不杀了他们,高塔也必须被毁灭。”
“更何况,”夕继续说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舒莫轻叹道,所以这就是夕的想法。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片刻后,是夕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舒莫的态度,但夕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动怒,他只是望着舒莫,说道:
“你会支持我的,舒莫。”
“你会亲手解开我的锁链,然后把我放出来。”
舒莫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你会的。”
夕说完这句话,朝着面前的青年伸出手,下一秒,他胸膛处的锁链却骤然一紧,一轮耀眼的太阳从他的胸口处升出,那白金色的绚丽光芒犹如一轮日冕一般急速膨胀,夕的动作快了,几乎就要抓住面前的青年,那条锁链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从虚空中探来的无形锁链将他一圈圈地缠绕起来,夕望着面前青年错愕的表情,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希!!!”
下一秒,锁链拖拽着恐怖的怪物,将它重新锁进了囚困他的牢笼内。在收容室中,被翅膀包裹着的夕发出咆哮般的怒吼声,而被留在原地,几乎差一点被他抓住的舒莫则仿佛死里逃生一般靠在墙上喘息着,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身后的墙壁慢慢地化为了碎片,一点点地崩塌、消散。
他转过身,看着这个小小的房间,看着其中的摆设,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地方,而是属于他的精神世界。
这个地方本来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不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进入这里,他想要抛弃自己的责任,想要暂时远离痛苦,在这里沉睡,只希望短暂的安定变成永恒。如果没有人将他唤醒,那么他就会选择在这里继续停留。
但是,在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夕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门前,然后……开门走了进来。
“这里明明是我的精神世界。”在最后一刻,舒莫无奈地说:“为什么你可以进来啊……”
眼前先是一黑,接着,点点光芒充斥了他的眼睛,世界由黑转白,接着趋于稳定。
犹如从水底上升般,一股窒息感缓缓离去,身体内部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留下的触感,舒莫感觉自己的头很昏沉、四肢无力,再然后,是感觉到自己的腿异常沉重、一股股鲜明的痛楚传来,紧接着,就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指尖,最后,舒莫感觉自己似乎正在移动,他终于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对方的发丝很凉、很长,像一片落在他脸上的雨,正披散在自己的身上,将他的肩头打湿,带着无法形容的舒适触感。
“醒了?”
低低的声音传来,舒莫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面前这张完美得令人心惊肉跳的脸庞,这拥有一双冰冷银眸的男人正披散着头发,低下头凝视着他,他的银眸中渗出一股血色,对方的身后,一双沾染着猩红血色的漆黑羽翼正在微微扇动着,从边缘一点点地渗出血水。
面前的蓝发男人头上戴着一轮猩红色的王冠,正抱着舒莫,飞在空中,他们的面前是一轮透出淡淡血色的银月,所长用粘稠且殷红的眼神看着他,神色异常。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所长说:“但是你很厉害呢,舒莫。”
“如果是你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一个新世界。”他王冠上的硕大宝石微微一晃,在舒莫面前勾出一道刺眼的亮芒,仿佛在向他投以蛊惑:“一个由血肉和猩红堆叠而起的……完美的新世界……”
舒莫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眼中露出强烈掠夺谷欠,正在向他说些什么的男人,片刻后,舒莫眨了眨眼,对他勾了勾手指,所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凛然,似乎在因为他的举动感到不悦,似一位暴君、一位帝王。
然后,舒莫就说:“我想吻你。”
所长眨了眨眼睛,他望着怀里的人,似乎在踌躇着祭品的价值:“这是你献上的礼物吗?”
男人的表情都产生了些许变化,变得傲慢且强势起来,舒莫点了点头,然后,所长就好像称量了他的价值后,认为这是值得进献的宝物,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点了点头,示意舒莫可以吻他。
虽然这个宝物只是一个吻……但是也没人规定过不可以。
舒莫抬起身子,拉过他的脑袋,对着他露出笑容,然后缓缓凑上前,似乎要主动吻他。
所长望着他,一双银眸眨了眨,那漂亮的银眸让他整个人显得异常冷酷又精美,他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凑近,所长刚准备伸出手,握住对方的下巴,就看见舒莫突然眼神一凛,接着一巴掌将他推开后,舒莫伸出手,毫不犹豫地伸向所长头顶的那顶王冠,并将它用力拽下。
“你、冒犯我?”
所长的银眸睁大了,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要阻止舒莫,一股压抑的威严感在他的眸中升起,所长说:“跪下。”
@尤加厄莱拉。
你ooc了,你知道吗。
舒莫的动作极快,再加上猩红王冠并不敢真的伤害他,见舒莫的手已经握住了它,猩红王冠的身上涌动着令人作呕的血色,最终,它的所有挣扎都完全停息,被人从所长的头顶拽下,男人的眼睛一黯,却是那股红色快速褪去,露出下方冰冷的、无机质的银色。
所长眨了眨眼睛,手用力抓住舒莫的手腕,刚想擒住他,男人的动作突然一顿,猩红王冠安静地待在舒莫的手里,普通地犹如一个华美的装饰品,所长的蓝发随风飘动着,他身后的翅膀颤动几下后,漆黑的光芒缓缓褪去,接着,露出了下方的纯白色。
所长脸上的表情缓缓沉了下去,变为了慵懒的、平静的表情,他将手松开,看了舒莫一眼后,便抱着人飞回到了地上,一头蓝发的男人将舒莫放到地上,就随手拿起一个发箍,把自己的头发系上。
他绑头发的方式很特别,并不是绑成马尾辫,而是将最下方的头发绑上,然后随手甩到身后,所长站在那里,他的翅膀落在地上,向下飘落着羽毛,因为颜色的变化,舒莫这才看见他的翅膀上满是伤痕。
“你没事呢,舒莫。”所长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后,轻声说道:“很不错。”
“……”舒莫望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头顶的月亮,疑惑道:“怎么会有月亮?”
刚刚明明还是白天。舒莫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所长看上去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抬起脸望着头顶的月亮,看着缭绕在月亮上的那一丝血色缓缓散去,皎洁的月光挥洒而下,变得更加透彻,如银一般,又轻又柔。
他们抬起脸,一起看着那轮月亮,感到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得安静。
“实验所被人入侵了,”所长的声音传来:“有猎人作为内应,让外人进入了实验所。”
“这是0号做的,它策划了很久,准备借此逃出实验所。”
所长继续说着,他的神色淡淡的,一双银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纯粹:“但它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但就算是这样,要收容它也需要一番功夫。”
说到这里,他望着舒莫的眼神终于变得温和了些:“多亏了你,舒莫。”
“是你让0号被留在了这里。”
“……是因为我吗?”
舒莫抬头看着月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神色在月光下变得带上了一股莫名的难过。
“是的。”所长点了点头,接着说:
“你做得很好,舒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