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出奇,门外有人路过,飘来一句:“大人一回来就又去欺负燕公子了,燕公子哭得可惨了。”
燕琨玉没在意门外,便没听到,九方渡却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难看了几分。
等燕琨玉拿着绢帛又一瘸一拐回来时,脸上的泪被擦干了,只徒留一点眼眉的红,那双杏眼中仍水光潋滟。
见九方渡坐在了短榻上,他也颠颠跟过去,坐在离对方一臂之远的地方,俯身去扯袖口,费事极了。
“本尊只打了你一鞭,你就像个兔子似的怂了?刚才吮血解毒时倒不见你怂。”
燕琨玉耳根一热,想了想九方渡刚才说自己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的话,难为情道:“没有的,九方兄。”
“坐近些。”九方渡不满道。
燕琨玉没骨气地坐过去一些。他将九方渡的手臂放在膝盖上,他放轻动作上药,看到九方渡右手从手掌到手腕都缠上了绢帛,都是因为自己。
这一认知让燕琨玉刚才被鞭子打下去的胆子又多出了些,他鼓起勇气,开口问:“九方兄,你刚才说……我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
“别忘了,永芳经还在你那儿。”
一句话将燕琨玉心中燃起的一点火苗扑灭了一半,他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九方渡之所以与他成亲,也是因为想用自己来摆脱身体里的魔气。
回过神来,燕琨玉被自己的心中的期待吓到了,怕九方渡误会自己心里有意,他转移话题道:
“九方兄,没想到你的血竟然这么神奇,不过我以前听说若是血能解毒之人,都服用过上千种毒草毒药。”
“毒药怎么够,就连放入七窍的毒虫,也试了上千只。不然怎么救得了你。”九方渡漫不经心道。
燕琨玉闻言震悚地看向九方渡,第一次听到九方渡主动讲自己过去的事。
他明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能帮九方渡除去魔气,可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
窗外树影摇晃,似有乌鸦的叫声,九方渡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起身开口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暂且在这里休息。”
“嗯……等一下,九方兄!”燕琨玉想起自己怀中的仙荻草,还是掏出来,凑到了九方渡面前。
“这仙荻草已经被我用灵气养好了,九方兄,我知道你下午担心我才会那么生气,但这仙荻草已经拿回来了,扔了就可惜了。”
九方渡垂眉静静看着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波澜。
他既没说拒绝,也没打算伸手接过来。
“毕竟你的血都给我解毒来用了,这仙荻草若不要,多亏呀。”燕琨玉也是觉得可惜,这草药害他挨了打,还让九方渡流了血,要是不用那岂不是太亏了!
像是被燕琨玉缠着没了办法,九方渡将那仙荻草接过来,确实已经被养好了。
眼前燕琨玉露出一点暗喜的表情,九方渡又严肃些:“还笑。”
燕琨玉立马收起笑脸,看着九方渡眼色。
“仙荻草我收下了,仅此一次。”
燕琨玉忙不迭点头。
九方渡离开没多久,齐妩带着消肿的伤药和晚饭就进来时,燕琨玉正坐在短榻上看窗外愣神,情绪看着不高。
“燕公子,我来了!”齐妩走到短榻前,上下打量燕琨玉一番。
“哎?大人说你受了伤让我来给你带着消肿的药,燕公子,你这除了眼皮肿了点,不像是有哪儿受伤了啊,是不是今天白天大人抓你的手腕骨折了!”
齐妩一惊一乍,不等燕琨玉开口就已经挽起对方的袖口,那紫镯下的皮肤连个印子都没留。
脚心挨了一鞭子还让人来送药,燕琨玉脸上挂不住,没脸说被打了脚心,更不可能让齐妩给他脚心上药,只能顺便糊弄过去。
“没事没事,已经无碍了。”
“真的?可我刚才和姐姐偷听,燕公子你都被大人在床上欺负哭……”话说到一半,齐妩忽地抬手捂住嘴。
坐在短榻上的燕琨玉却不觉得什么,被当面欺负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齐妩这次反应这么大。
他只怕齐妩细问下去,视线飘忽,齐妩一脸了然的表情。
“既然没受伤是最好的了,燕公子,你这两天有没有听说关于这个客栈的灵异故事。”
“灵异故事?”
“对,这里不也是凡人常住的地儿吗,我刚才在楼下吃饭,听他们说这闹鬼。”
燕琨玉没想到齐妩已经是魔修了,还对凡人这些虚无缥缈的故事感兴趣,他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凡人编撰的故事,若是有鬼估计也是妖物幻变的。”
“还真让燕公子说对了,这里的客栈掌柜说,没月亮的晚上不能出门,他之前看到过窗外的男鬼,没出去,第二天去看时客栈里有一位客人被剖开肚子,死在了客栈门口。”
天时地利,今日刚好没月亮。
燕琨玉听齐妩描述,竟然生出几分兴趣来,睁圆了眼等齐妩继续说下去。
“那男鬼其实生前杀了没能给自己生出孩子的妻子,妻子死后,他娶了新的妻子,圆房后,男人便像女人一样怀胎一样肚子大了起来,问遍天下神医都说他是怀胎了。”
“男人一直不相信,一直到有一天,有郎中将他肚子剖开,从里面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妖,身长一尺,发长二寸。一口就把郎中给吞了!”
齐妩忽地靠近燕琨玉,将对方吓了一跳,又兴致冲冲道:
“听说他每天夜里会在客栈附近徘徊,专挑落单的人下手,燕公子这样的一口一个!我们已经两两分配住在一起,准备轮流守夜了。”
前面听着还有些瘆人,听到后面燕琨玉便知道这估计只是凡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他看着齐妩,笑道:“齐姑娘,这听起来更像是民间怪闻,你我应该都清楚鬼这东西是不存在的。”
“这可都是掌柜以身试险的亲身经历,燕公子,我说出来不是让你相信的,这客栈下真压着邪祟,诡异得很,晚上还要小心些妖物的攻击,如果是千年的妖,一个人是斗不过的。”邪祟……
燕琨玉敛起脸上的笑意,表情凝重了些,和齐妩又交谈片刻,问了问妖的事,看起来有些不安。
齐妩心中暗喜,以尊上快回来了为由,留下消肿的药便离开了。
她刚从房间退出来,关上门,便看到九方渡一身单薄墨色外袍,烛影映在他身上,明暗斑驳,双手端在胸前,倚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
她连忙走到一边,俯首行礼。
“他心情可好些?”九方渡压低声音,面上却不动声色。
“回大人,属下可是最会哄人了,燕公子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
确实不难过,因为已经开始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