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渡回到房间躺下后,睡在床里面的燕琨玉又靠了上来,九方渡身上的温度冰得他微微睁开了眼。
“九方兄,你身上好冷。”燕琨玉缩了缩手,下一瞬却又无意识抱上来,“我帮你暖暖吧……”
九方渡下意识将人搂紧。
听着身边燕琨玉的呼吸,看着床顶的雕花,九方渡闭上了眼,当晚他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梦里又回到前世,他被当做魔种被放逐山林,只能和野兽夺食而活,直到他遇到了怀夕仙君,朝他伸出手,将他从黑暗的泥泞中救了出去。
他被当做魔种,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唯独怀夕仙君说要给他仙骨,让他有地可去。
这三界,他谁都可以背负。
唯独,怀夕仙君不可。--
第二日,燕琨玉醒来,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惺忪着睡眼,简单洗漱后下楼齐妩正在客栈后院喂坐骑。
问过后才知道九方渡早就去了北岳山上。
客栈中没剩下几个人,燕琨玉干脆在客栈外的河边练剑,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抛在脑后。
剑起剑落,携微风卷浪涛,内外气脉合一,心中只有剑诀。
一直到天色渐暗,听闻九方渡回来,燕琨玉才收拾起长剑。
他笑着回到房间,为九方渡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又颠颠去床榻上铺被子了。
九方渡从门口进来,他没有回头看那人的表情,背对着笑盈盈道:“九方兄,我今日练剑小有突破,体内经脉顺畅无阻,看来永芳经不用多少时日就可以突破八层了。”
身后的人没有应声,脚步声却在靠近,燕琨玉自顾自道:“沐浴的热水也准备好啦,九方兄要不要洗个澡,我们一起睡……”
“你的房间已修缮妥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燕琨玉手上动作一顿,放下被子后转身怔怔看向九方渡,昨日就该如此,却没想到只是几夜的同塌而眠就让他习惯了,甚至舍不得分开。
看着九方渡那面无表情的脸,虽然平时也不爱笑,今日气压格外低。
见状,燕琨玉小心翼翼问:“是不是今日没有遇到诸怀,九方兄不开心了。”
“与本尊心情无关,是你睡姿糟糕,整夜扒在本尊身上,害人整夜难眠。”
在九方渡如此直白的话中,燕琨玉难堪地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也不反驳,低声道:“我不知我睡姿那般恶劣……那我现在便将被褥拿回去,不打扰九方兄了。”
说着,燕琨玉匆忙将床榻上自己的被子卷起竹枕,横冲直撞往门口走。
被子一端撞在九方渡身上,他连忙侧身而过,免得再碰到九方渡:“九方兄,那我先回去了,要是明天需要我,我跟九方兄一块去找。”
九方渡没回应。燕琨玉见他不愿意理会自己,睫毛轻颤,攥紧怀里的被子,悄声离开了。
房间的门被关上,徒留满地斑驳月光。
九方渡立在月光中,屋子里氤氲着洗澡水的热气,他撩起长袍袖口,右手食指上戴着和燕琨玉手腕颜色一样的紫玉戒指。
紫色魔气缠绕指尖,在半空中拉扯出一条线,连接在隔壁房的燕琨玉身上。
夜深,燕琨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想象不到自己睡姿有多糟糕,九方渡竟然那么嫌弃他。
可他小时候和师尊一起睡时,对方并未说过这种话。
他实在有些睡不着,隐约听到楼下有孙苍的说话声,想到对方有玄化镜,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燕琨玉起身披上外衫,下楼后站在客栈门口,看到了马厩里那些幻化成骏马模样的坐骑少了两匹,却未见到孙苍的身影。
“难不成是我听错了?”燕琨玉摇了摇头,正要回客栈时,手腕上的紫色细镯忽然震动了一瞬,敲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鸣声。
回到方渡的房门前,却听不到一点里面有人的呼吸声,他心中一慌,一把推开。
屋内床榻上的人已经不见,伸手触及温度也一片冰凉。
显然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忽地,手腕上的紫镯颤动更厉害了,燕琨玉心中愈加忐忑,没有犹豫,回房间拿起床头的长剑夺窗而去。……
“尊上,您真是厉害,上古凶兽都这么轻易拿下了!”
诸怀洞穴,孙苍正用缚妖锁将诸怀捆住,九方渡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无焦点地望着虚空。
“飒——”
洞穴里突然传出声响,九方渡回过神:“你昨日设下的陷阱,圈住的是什么东西。”
“啊,就是一条尚未化形的小白蛇,应该只是误入的,我已经把它放了。”孙苍满不在乎道。
“轰隆!!”
说话间,洞穴内突然发生骤变,听得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那窸窣的声音的越来越近……
“尊上,快退出来!有东西在洞穴里面!”
可惜已经来不及,九方渡刚退到洞穴口,就看到一条足有七尺宽的巨蟒从山洞里冲出来。
而那白色的巨蟒身边,跟着一条九头蛇,少了几个脑袋,九方渡一眼看出是前几日来客栈袭击燕琨玉的那蛇妖。
他面色丝毫不改,紫雷化出赤霄剑,双手作势引雷,一时间北岳山顶电闪雷鸣,朝那一对蛇妖劈过去,威力十足。
九方渡指尖倾动,头顶的赤霄剑也跟着飞了过去,直接刺中了那白色巨蟒的头顶!
巨蟒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它不顾头顶的赤霄剑,也不管身后吸引目光的孙苍,好像就是朝着九方渡来的。
那双金色竖瞳中满是怒气,九方渡不以为意地看着对方,怀夕仙君魂飞魄散后,这三界早就没他的对手了。
几个回合下来,那白色巨蟒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染遍山林。
这白蟒已经奄奄一息时,那九头蛇妖终于化出人形,竟是个年轻男子,满脸悲恸地靠在白蟒身边,泪如雨下。
“将白蟒内丹剖出来。”九方渡毫不动容,命令孙苍道。
孙苍连忙说是,正要动手时,那九头妖男却挡在了白蟒面前:“不准你再动阿白!是我错了,我不该先打那个仙子的心思,可、可你们也打扰我们,那是我和阿白的家。”
“尊上……”孙苍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了九方渡,这白蟒就算活下来也要个千百年来养伤,他们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了。
“杀了。”九方渡阴冷道。
孙苍一怔,却迟迟没有下手。
九方渡想要走远些别脏了自己的靴子,突然感觉腿上一痛,外袍撩开,一只小拇指粗细的白蛇不知何时咬在了他的小腿上,简直算不上攻击。
他一挥剑,刺透那白蛇,继续往前走,没过五步,忽地感觉身体沉重起来。
再回头看,那九头蛇妖竟然幻变出了原身,比那白蟒还要大上一圈。
“不许你们伤害阿白!”九头蛇妖吼道。
九方渡身体里好像有把火烧了起来,尤其是放入仙骨的位置,灼烧得厉害。
痛意从胸口一直到指尖,九方渡察觉到自己中了毒时已经来不及了。
九头蛇妖发了疯地攻击过来,他踉跄闪过,正欲施展紫雷招式将其降服,伸手却半点灵气都无。
“一个早就该死的魔种,偷了别人仙骨,被锁住灵力竟然是个废物!哈哈哈!我要抽了你的仙骨给阿白。”
九头蛇妖发出愤怒的吼声,探出一头,朝九方渡肩膀咽喉而去。
正如这九头妖所说,九方渡天生魔种,可却从未拥有什么强大力量,被骂魔种不过是因为他的出生给村中所有人带了灾祸。
此刻中毒,力量被封锁,他抬剑挡了一下。
蛇头一偏,还是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毕竟是轩辕丘的主人,即使被蛇毒封住了体内灵力,但是仅剩的魔气还足够他应付。
一人一蛇对了几百招,早就不在那诸怀洞穴了,和孙苍也分开了,九方渡感觉体内毒素让他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上被蛇头穿了几个窟窿出来。
仔细想想,这几百年间除了被裴叙锁进镇魔谷那次,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赤霄剑被扔在一边,他单膝跪地,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恍惚了。
对面的九头蛇发了疯,蛇尾化作利刃直朝九方渡胸口而来。
他想要起身躲避,蛇毒却早已在一招一式中彻底蔓延全身了。
“噗!”利刃刺透肉身的声音,猩红的液体溅落手边。
九方渡怔然,并没有感觉到痛,低头时只觉得眼前被什么笼住一片阴影下来。
抬头看去,他双目瞳孔一震,眼中倒映的是那一袭白衣,衣袂翻飞,在黑暗中格外夺目。
燕琨玉的剑甚至没来得及出鞘,就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胸口被捅了个血窟窿,血流成注,染红整个白衣。
不对,不该是这样!
九方渡猩红了眼,他耳边嗡鸣一片,唯独能听到自己作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的跳动中愈发疼了起来。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这一刻,九方渡终于明白过来是什么。
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