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黛捉回了燕徽柔。日后要长成的孽障自然得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既入了杀生门的地界,她不可能轻易放她回去。
只不过脑中那名为【系统】的玩意儿催得紧,念叨个千百来遍。
江袭黛也有些烦,想她修为独步九州,竟然还要屈尊去帮两个不熟的年轻人完成第一次相遇。
那便怨不得她。
只好再把另一个孽障捉回来,送他们狗男女团聚。
她一直对弟子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
一个月以后。
一个不断蠕动的麻袋便摔在了杀生门殿门口。
闻弦音立在一旁,“门主,我们是挑空子下的手。揽月阁可能要过几天才知道此事。身已经搜过了,只搜出来一个储物锦囊,平平无奇。”
“呈上来。”
旁人用过的东西,瞧起来灰溜溜的八百年没洗过了,江袭黛不愿去碰。
但她打量了一下那件朴素的东西,想必这便是“乾坤袋”了。
所谓男主?
江袭黛示意弟子将麻袋打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男子从里面滚了出来,他将眼睛睁开,剑眉星目,确实有几分俊气。
李星河瞧见江袭黛,瞳孔微微一缩,先前还挣扎得欢,现在却一动不动了,血液从头到脚在此刻凉透。
这……
这女人……
是杀了他恩师的人!
那天的灵山派,尸体堆成了山脉,地上淌满了鲜血,血迹在脚边荡起阵阵涟漪。
李星河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但他分明看到他的师父……就在这个恶女人的剑下,死得尸骨无存。
李星河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也没有见过血肉掺和着零星的白骨炸上天,又如纷纷的血雨一样落下来,劈里啪啦,浇得处处是红。
大红,浓艳至极的红。
红衣女人撑着后来那把闻名的竹骨白绢伞,自血海中地走过,貌似无意地往李星河的方向瞥过一眼。
那是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尾端溅上零星血迹,瞧来让人脊骨生寒。
异常可怖的威压让李星河几乎要趴在地上,他死死咬住嘴唇装尸体,不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直到江袭黛路过他,她一人一伞,血迹斑斑,从伞沿聚成的血水也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就在这滴答声中,慢慢远去了。
回想起当年盛景,李星河的视线猛地聚拢在面前的女人脸上。
他冷汗直冒,半是惊恐半是憎恨,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江袭黛没趣地想,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子。也许是那天杀漏了几个人,但也无所谓。至于他的眼底盛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对江袭黛而言,实在有点太司空见惯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恨她似乎才是不正常的。
毕竟她是邪魔外道,恶名昭著的照殿红,人人得而诛之的江袭黛。他们杀不了她,只是因为没那个本事。
阿珂实在是眼光差了,怎么连这种瞧不上眼的垃圾都往回捡?这小子有劳什子特殊之处么?
念及展珂的缘故,江袭黛耐着性子多扫了他几眼,但实在看不出什么有趣的地方来。
只是她看着李星河,便不自觉想起了燕徽柔。那个丫头……不知是生来缺心眼还是胆大包天,抑或是被关得久了不怎么了解外界流言。
总之燕徽柔不怕自己,半点也不怕,态度古怪得很。
自那个雨夜以后。
江袭黛便再没有见过她,燕徽柔似乎一直都在安分守己地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样最好了。江袭黛皱眉。
闻弦音听从门主的吩咐,将安分守己的燕姑娘也请了过来。
门口走来一位美貌少女,长发用细带子竖着,还垂了两丝在鬓边,正轻微地晃动着。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载着素白的衣裳,衬得人灵秀又文气,似带了一身桂花的细香。
江袭黛本等着燕徽柔来,没成想目光晃过了她然后又难以置信地晃回来。
这是……燕徽柔?
哪怕还是瘦了些,但与先前那副可怜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燕徽柔见了她,双眸弯了弯,唇边一个小梨涡倏地绽放。
她温声温气道:“江门主。有什么事?”
燕徽柔的神情很真诚,正巧此刻清风徐来,吹得她两根细带子又动了动。而殿门口正开得欢的桂花,在此一刻间扑簌簌地落了满地。
江袭黛总觉得那种浅淡温煦的味道,是她身上发出来的。活像是三秋的桂子成了精。
江袭黛眉梢微蹙,瞥了一眼闻弦音。
放肆。
有说要照顾得这么好吗?不是留着一口气就好了?
怎么,带她回杀生门是享福的?
闻弦音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挨了瞪,她反省了片刻,却完全没想到这方面上来,反而用一种满意的目光看着燕姑娘。
至少是要留在门内的人,门主如今瞧着会顺心很多吧。
【滴!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奖励。稍后发放奖励,请注意查收……】
江袭黛方才瞧着燕徽柔一路走来,心中并未在意李星河。这一声让她分了些许注意力去瞥了眼那“所谓男主”。
自是不用多说。男女主之间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李星河看着燕徽柔,也许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温煦的少女,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似是怔住了,半晌才收回注意力。
燕徽柔注意到了那道目光,好奇地侧目:“这位是……”
闻弦音在一旁问道:“门主,此人应该如何处置?”
江袭黛思忖了片刻,“嗯。”
也是。她动不了燕徽柔,因为实在怕疼,难不成还动不了这小子么。
“来人。”
她轻轻一笑,直对上李星河眼底流露出的憎恶和恐惧。
“烧油,”江袭黛故意停了停,享受着他跪在脚边抑制不住的颤抖,直到捉弄够了,她才凉薄地收起兴致,一字字吐出气息:“起、锅。”
闻弦音愣住:“您的意思是——”
“嗯。”
“你们几个,过来些。本座想到了好玩的事儿,也不知片人肉是个什么滋味。先把油锅架好,再把这人先剜上个一百零八刀。”
江袭黛笑了笑,似乎还在思忖。
“每人轮流来,只许一刀。却不准让他死。若是成了……”
她目光落在门口侍候的几位弟子身上,随口道:“若是成了,本座便许这门中库房,随便一件什么自个挑去好了。人人有份。”
“若是不成?你们便自罚三杯吧。”
侍候在一旁的弟子先是神情各异,最后眼睛里却逐渐放出光亮来——门中库房的宝贝可不少,随便哪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法器了。
哪怕失败,也不过是喝三杯酒而已。
这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一时兴高采烈,纷纷道了“门主圣明”,仿佛一道鞭子打在了陀螺上,各处连着轴忙碌起来。
不多时,竟然当真搬来了一个大油锅,架在了空荡荡的大殿内。几个弟子满头大汗地添着柴火,不多时,烈油霹雳的响声伴随着火焰舔舐木柴的爆裂声逐渐响起。
江袭黛的语气轻描淡写,竟还有些小孩子式的无辜,好像只是真的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想要看看而已。
她的白皙的指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自己的下巴,那双桃花眼仍然弯着,翘着,笑着,柔和又凉薄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自抛出那句话以后,江袭黛脑中那道机械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重复着:【监测到宿主危险行为,监测到宿主危险行为——滴滴……】
闭嘴。
江袭黛心道,留着那小子一条烂命不就行了。至于是折磨疯了还是皮开肉绽,重要吗?
催个什么?
那东西倒是挺通人性,江袭黛只这么心中一念,便立马消停了。
先前李星河面如死灰,似是已经绝望。而此时却泛起了一丝红润了——他的颈脖上的青筋全已经爆起,像是随时都要炸开。旁人来捉他,他大肆挣扎着,打开眼前伸来的胳膊,扭头张嘴欲咬,神态若狂,胸口起伏了几下,突然高声怒骂道:
“魔教妖女!我李星河今生不能把你千刀万剐,必有千千万修道人为我杀之!我咒你死无全尸,日后沦为畜牲道遭万千冤魂践踏!天道有轮回,你且等——”
“啪!”
江袭黛隔空动了下衣袖,一个耳光利落地扇了过去。
几缕鲜血从鼻腔中喷出,飞溅在了杀生门琼华殿奢华的柱上。李星河的脸上腾地浮显出五根清晰的指痕。
江袭黛低头揉了揉自个的掌心:“嘴真脏。本座准你说话了?”
闻弦音连忙跟上,“快把他架上去,口里拿东西堵住!没瞧见门主生气了吗。”
李星河捂着鼻子,被眼冒金星地架上了两根交错的木架。很快,嘴被塞住,他只发得出一些呜呜声了。
殿内明火熊熊燃烧,油在锅里翻滚着,弥漫着一股子焦香。诸位弟子匆匆忙忙,脚步声未曾停歇。
唯有刚才走入殿内的少女,在兴致高涨的人群中显得非常安静,因而有些格格不入。
燕徽柔立在原地,看了李星河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燕徽柔。”
燕徽柔挪开目光,正对上那一双微翘的眼睛。
江袭黛淡淡一笑,“你也想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