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黛吩咐下去以后, 见燕徽柔久久不归,便又去了明月轩的后厨瞧瞧。
侧门半掩着,依稀能瞧见燕徽柔在忙活的身影。
她的长发拿一束丝带系着,温婉地垂在腰后, 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江袭黛没有急着去打扰她, 而是靠在门边, 安静地盯着她腰间漏下的几缕发丝。
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好, 好到让她不免有点儿惶恐。
如果自己失去她,那会变成什么样。
江袭黛意识到自己又多想了,她垂下眼睫,拿指腹揉了揉额角。决定不去思索这不着五六的事。于是放轻了脚步声, 抬足迈入门槛, 自身后搂住了燕徽柔的腰。
燕徽柔正好在圆子上撒下一点桂花碎, 以作终曲。
她没有意外,摸摸江袭黛的手背:“饿了?”
“早已经辟谷了。哪有饿这一说。”江袭黛贴在她背上, 闲聊一般:“以前也没问过你, 这个难做吗?”
燕徽柔打趣道:“原来门主还知道以前没有问过我呢?恨不得差遣我一天做八碗。”
勺子下压, 圈住一个糯米团子,带了丝丝甜意,正好塞到江袭黛的嘴边。
她矜持地咬了一半, 把剩下那一半拿嘴唇抵回去:“要再加点糖。”
燕徽柔轻叹:“再甜就腻了……”
“不腻。”
瞧见她乖乖再添了点冰糖,江袭黛这才满意,顺走她手中的碗, 轻巧地坐在一旁的木桌上。
江袭黛轻敲碗沿,那勺子也听话地飞到了她手里。她缓缓地搅着米酒, 待糖化了,这才赏脸地再尝了另一口。
许是甜到心坎了, 她眉眼都舒展了很多。
“门主。”
“嗯?”因为含着糯米团这声回答略显模糊。
“抬头看我。”
江袭黛抬眸扫过她一眼,眼前一暗,嘴上摁了一方柔软的手帕,把她脸颊边沾着几瓣桂花碎拈掉了。
“……”
燕徽柔坐在她对面,浅浅弯了一下嘴角:“怎么和我妹妹一样,吃东西喜欢上脸。”
那女人脸颊染了一点赧色,睫毛垂下,眉梢蹙起,像是打算无事发生。但是过了片刻,还是不免好奇道:“你还有妹妹?家里是怎么样的?”
“我不止有个妹妹,还有两个母亲。”
江袭黛的腮边正囤着一个小团子,神情欲言又止,显得略有些无辜:“……两个?”
燕徽柔挑眉道:“放心,我是亲生的。有一定的技……偏方,同性也可以生孩子。”
“你可别给本座弄出什么孩子来。”江袭黛有些后怕,抿了一口,轻声说:“那玩意儿比狗还讨厌。”
燕徽柔忍俊不禁:“放心,不会的。就是门主这思路,实在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江袭黛也笑了笑:“不过倒是挺好的。”
“什么好?”
“至少你晓得娘亲是谁,她们从前很喜爱你?”
“是,很爱我。只是如今都已经过世了。”
“哪怕过世了,至少你认得过。”那女人撑着下颔,目光投向燕徽柔身后,神态温柔许多,似乎是在回忆:“我出生就一个人活着,也没有亲人。按理来说,人都是要有一个母亲的,我想她应该已经死了,我宁愿她已死了。”
“……为什么?”
“总比丢下我要强。”
燕徽柔低下头:“嗯。”
“不过,”江袭黛回过神,柔声道:“如果她也爱过我,想必会有苦衷,倒也没什么好怨的。”
燕徽柔无声地揪紧了腿上的衣裳,她微微怔住,抬头望去。
屋外春阳温和,逆光打在江袭黛身上。
那一双妩媚眼眸望向自己,是微微弯着的,里头波光澄明,并不带半分怨恨。
被这样看着,燕徽柔几乎以为自己坦白了——她几乎要坦白了,心脏微微鼓噪着,咽喉十分酸涩。
但她不能说出口,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谈这件事。
江袭黛无意的话像是棒打棉絮,一下砸去,腾起的飞絮久久无法落地,乱成一团,宛若大雪落了她一身寂寥。
燕徽柔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把晦涩咀嚼碎了,一点点吞咽下去:“那……还要吃点别的吗?”
“嗯?”江袭黛笑了笑:“自然。不过你不是不让吃太多糖么,如今怎的改了性子?”
燕徽柔温和地说:“我喜欢看你尝到甜后高兴的样子。”
“还是那么会说话。如今本座第二喜爱吃梅花糕、还有……可惜应当是没有杨梅了。”
江袭黛站起身来,脚尖静悄悄往门边迈了几步——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正好借着做点心把燕徽柔困在此处。
燕徽柔今日对她出奇地好,往日总要劝诫一两句,如今却是乖乖地挽起衣袖去做了。
江袭黛回过头,敏锐地看出燕燕心情好像不太好,虽然还是神情温和地看着自己,时而浅笑嫣然,但是总有一点勉强。
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燕徽柔知道了过往的事。
——江袭黛从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燕徽柔以前应当过得也挺不好的。不然又怎么会孤身一人,沦落到被囚禁那般境地?
江袭黛在这种感情上,从来能够与她共情。情绪低落时,最好受的便是不去想,毕竟明白想也不作用,前尘一塌糊涂,还不是要挣扎着过下去。
但实在又不想瞧见人,吵吵闹闹会烦。
所以她在以前,总是回到自己熟悉的黑暗里,关起门来,然后买醉喝酒。
饮得多了,浑身瘫软无力,身子会更难受——人身子难受时,注意力兴许被转移,心里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但其实还有一个更温和的法子去安慰她。
江袭黛走进琼华殿,上了二楼。梳妆台上已经被相当谨慎地放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还盖了一层布作掩饰。
江袭黛拿指尖抚过木质的盒子,她轻轻勾了一下精致的卡扣,木盒打开来,里头又是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
江袭黛还没有碰过这些东西,她一一拿起来,对着光瞧了许久,摆弄半晌。
……该死的。闻弦音光把这物什拿来,连个解释都没有。
这奇形怪状的拿着抽人她倒是会,但是要怎么用?江袭黛还没有看到人使过,不免陷入了沉默。
若两个都不懂还好,她自觉也不丢份儿。
但是偏偏,燕徽柔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身为一个有些年岁的老祖宗,江袭黛不愿意在燕徽柔面前虚心学习此一道。
而她又实在脸热于问自己徒弟——脸皮忒薄的门主大人,只好自己尝试着琢磨。
江袭黛将那层薄衣裳抽出来,扔在一旁。这个她知道,穿上就好了。
绳子和红绸,应当是捆人的。江门主精通尸块的八百种捆法,但是还没有尝试过捆过活的,有点儿新鲜。
花纹诡异的蜡烛。
江袭黛敲了一下指腹,那蜡烛燃烧了起来,发出阵阵异香。
她蹙眉,仔细地瞧着这东西烧了半晌。
照明的?旁的实在想不到了。
还有一串玉珠子,两头的圆又小,中间的大一些。
若按江袭黛第一印象来瞧,她指定会认为这是用来按摩的。譬如摁着两端,在腿上滚一滚,放松一下。
但是既然被闻弦音收罗到了这个宝盒之中,那往下三路想指定没错。
靠着这样半猜半蒙,江袭黛把它们通晓了个大概。无非是分为“外用”以及“内用”。
唯一让她有些不大确定的是,那一尊双头的玉势。通体洁白,两端雕成了如意的形状,还带有一些微妙的角度,看起来有些神奇。
那是上次捏在燕徽柔手中的同一款式。
她拿捏着这一尊玉势,瞧了半晌无果,便准备小试一下,以备晚上不时之需。
江袭黛弹指一挥,室内灯火全部熄灭,红帐缠绵地落了下来,将她的整个身影遮住。
“……”
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有点困难。
胀胀的,并不怎么舒适。她跪在床榻上,往前伏了一下,试图琢磨角度。
正探索到如入无人之境时,卧房的大门被悄然碰开,江袭黛居然一时没注意到。
燕徽柔已经调理好了情绪,端着刚做好的梅花糕走了进来,琼华殿找不到她,那肯定是回二楼了。
只是……怎么黑漆漆的?
这么早就睡了?
燕徽柔褪了鞋,赤足踩到地面上,走到梳妆台边,将那块布扯下来垫着盘子,这样放下时便不会发出声音。
她心中略有些疑惑,帐子中依稀能见得女人身影,似乎还动了两下,怎么又不和她说话。
“门主?”
谁知道,这一声下去如同石头击打静水,一掷下去千层浪。
罗帐中的女人顿时停住:“燕燕……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徽柔:“刚才。还这么早,您就困了吗。如果想吃东西,便不要睡这么早了,哪怕修为高强,可万一积食呢?”
燕徽柔知道她不太喜爱这么黑漆漆的地方,欲将垂下的罗帐打起来,江袭黛却僵硬道:“等——”
没等得及。毕竟燕徽柔撩帐子的动作相当自然顺手。
她本是觉得有些古怪,掀开时都不知如何,目光冲着江袭黛看过去,而只这么一眼过去,燕徽柔其实并没有看太清楚。
她甚至好奇地问:“门主跪坐着干什么?”
帐中的美人衣衫半褪,脸颊红润。她姿势诡异地跪坐着,轻纱般的红裙搭在分开的两条腿上,余下的向后如尾羽一样展开。
江袭黛此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眼疾手快地捉着裙摆,连忙遮住了那根花纹繁复的玉势。
“身体不舒服吗?”
燕徽柔见她有点不对劲,不免担心起来,稍微倾过身,想要摸摸她。
她一往这边倾,为了不被发现,江袭黛自然不得不往后靠,硬着头皮坐了下去,酸胀盈满了她。
而在此时,她的手不免攥紧了床单,用力到几乎发白,甚至下意识并拢了腿。
“燕徽柔。”这一声有些气息不稳:“……你不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