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燕徽柔抬首时, 江袭黛身上的味道却远去了。
?
燕徽柔莫名地睁开眼睛,女人却退开几步,软红十丈剑慢条斯理地自伞中抽出,抵在燕徽柔的心口:“看好了。你最好比前几个月长记性一些。”
怎么……
怎么又开始教授她剑法了?
那刚才是在干什么?
燕徽柔脸上的热意还不曾退下, 她疑惑地掬起一捧泉水, 扑在自己的脸上。
冷冰冰的水, 让她好歹清醒了些许。
只是江袭黛再舞剑时, 燕徽柔却也很难看得仔细,她的心有些静不下来,活像是某一小处被揪着了似的。
虽说江门主偶尔有些凶,但是她在这一方面却仍然是个好师长。正儿八经教她时鲜少扯别的闲话。
不过初心是怎么来着?
初心好像是为了折腾燕徽柔。
但折腾着折腾着, 却有些上了心。
毕竟燕徽柔天赋不差——废话, 女主角的天赋能差到哪里去, 江袭黛甚至没有教过根骨如此清秀的人。
只是燕徽柔在练剑时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一整个神思缥缈的。
她从前不是如此。无论是修习《焚情决》功法还是拖着米袋爬山, 抑或是站桩还有跳梅花桩, 燕徽柔虽说有点力气不够, 所以折腾了许久。但大部分时候,掌握方法一点就透。尤其是在静下来修道经的时候,这天资已经算得上人中龙凤。
一连错了三次以后。
江袭黛一剑抽上了她的手, 她那软剑横着也可以当成鞭子用,燕徽柔的手臂上骤然生出一道红痕。
她闷哼一声,手上的剑没握紧, 再次掉落下来。
江袭黛自己也痛了一下,她轻轻抚了一下那处, 凉凉道:“第几遍了?别浪费本座的光阴。你练剑不行,不如趁早学点别的去。”
燕徽柔低首道:“……对不起, 门主。”
她弯腰将剑捡起来,继续有学有样地摆起架子,只不过自那双眼睛可以看出来,燕徽柔努力集中精神,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她良久没有等到江袭黛的发话。
心脏处揪着的那一小块,又无力地落了下来。
“无趣。”江袭黛转身就走:“教也教累了,今日先到这儿。”
只是江袭黛才欲离去,负在背后的衣袖却被燕徽柔情急之下猛地拽紧。
“……江门主。”
燕徽柔低声唤了她一声,又抬眸柔声说:“既然您觉得无趣,而今日不练剑了,我能和您出去走走吗?”
“……”
好突兀的邀约。
江袭黛道:“本座不想出门。你自己——”她本来是想说“你自己去难道不成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好像不对劲。
燕徽柔一直算是被她下了禁足令的,没有她的准许,不得踏出杀生门半步。毕竟女主是个香饽饽,修仙界谁都想要抢走她。江袭黛只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那可不是只能和自己出门了吗?
江袭黛挪回眼神,燕徽柔双眸抬起,还泛着些许水光,显得眼角那颗泪痣愈发泫然欲泣了,她轻轻揉着胳膊上抽红的那一处,神情似乎有些期盼,还夹着几分不是很明显的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
若不是太不专心,本座能抽你?
江袭黛在内心腹诽着,她瞥了燕徽柔一眼。
她大概明白燕徽柔为什么不专心了?
也许是在杀生门闷久了。
毕竟这几个月来折腾她折腾得很惨,还从未放过假。
哪怕是铜汁子浇筑成的,也多少得裂个纹了。
这个年纪的丫头,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爱玩的心态,倒也正常。
“……去哪?”
燕徽柔却说,您与我一道,去何处都是可以的。她不求多的,只想下山逛一逛就好。
江袭黛还是用着熟悉的手法拎起了燕徽柔。从前燕徽柔总是担心她会不会拎着自己太累,但自从她领教了那把绣花伞的重量以后——
燕徽柔释然了,自个的重量在江门主手下,无异于翱翔天际的鹰捉着一只叽叽叫的小鸡崽子,几乎等于没捉。
江袭黛乘着一阵风脉,没有什么目的,瞧见远处一个集镇便落了下来。
只是在进城之前,在燕徽柔的再三建议之下,她还是把那一身轻薄的纱衣换层厚重点的。
嗯,指点她如何做事,还真有些让人不悦。
她就不该跟着这个小丫头过来的。
再一次入镇瞧见来来往往的人潮时,江袭黛却顿住脚步:“燕徽柔,你自个儿去好了。”
这里只是个小集镇,离各大宗门都很遥远,没有修道之人聚集。燕徽柔也算磨练了一阵子,不至于被凡人掳了去。
她可以稍微离燕徽柔远一些了。
燕徽柔诧异回眸:“为什么?江门主不想逛逛吗?这里人间烟火气息很足,和杀生门半点不一样。”
“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江袭黛对燕徽柔的审美十分不屑,言罢,又牵了一下嘴角:“何况那些人,一个两个都甚是胆小。本座若是真去了,他们都跑了,你可瞧不见什么‘人间烟火’。”
燕徽柔沉默了一下,“没关系的。”
“不会失望?”
“怎么会。”燕徽柔温声应道,又牵起了江袭黛的手:“您陪着我的时候,我从没有失望过。这么看,集镇是没什么好瞧的,不如去野外走走?”
她自然地提出了另外一条路径,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江袭黛似乎还是能感觉到,燕徽柔在十分善解人意地体察自己的心情。
“随你。”
对于这份润物无声的好意,江袭黛并没有什么面上的表示。
但是江门主本人许是忘了,她居然任由这个小丫头牵了起来,本是想要嫌弃地撇开她,但牵着的手,一直到两人漫步到附近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才被江袭黛抽了回来。
河边的野花开了,许是天热以后,附近的山川冰雪融化,这一条小河奔得潺潺作响,围绕着城郊欢快地淌过。
“感觉您平日里,很少出来的样子。”
“别说我,你也不算个好动的。”
燕徽柔笑了笑:“那是因为……谁会喜欢拖着两袋沉米爬山?累得根本没空欣赏风景了。您不能因为这个说我不好动,这不公平。”
江袭黛:“嗯,年纪轻轻,嘴倒很硬。”
燕徽柔:“这样散散步就很好。除了那次阴差阳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江袭黛对于出远门也没什么热衷的,也许曾经她喜欢热闹的地方,只不过经历的事情多了,现在都不喜欢了,时过境迁,倒也没什么更多的感触。
“燕徽柔。”
“嗯?”
“想吃杨梅酥山了。但下山买来总是化了许多,你手艺还不错,回去学学怎么做。”
“好。”
“还有乳糕。”
“好。”
“上次本座还听闻弦音讲,有一种酥里头裹着花瓣,听起来不错,忘了叫什么,你也记上。”
“鲜花酥饼?好的好的……您好爱吃甜食,这样常年累月吃下去,真的不会牙疼吗?”
江袭黛下意识抬起手,指节抵着揉了揉腮边,似乎是在体会有没有痛感,而后瞧见燕徽柔笑着看她,突然一甩袖恼道:“疼什么疼。本座怎会被这种小疾困扰?”
“没有疼自然是好的。”燕徽柔眨眨眼:“只是吃什么都不要过量。”
两人并肩散步,难得无所事事地闲聊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话起家常。
江袭黛时而忘了眼前这人是需要提防的“女主”,她寻常地与燕徽柔闲谈着,好像这人还真是她从外面随便抢回来的一个小丫头一样。
江袭黛最近,偶尔也会这样想。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杀生门里多这么一个人,她应该也不会把她丢出去。
毕竟燕徽柔光论本人而言,确实还不算讨厌。
这一下子散步到傍晚,临着回杀生门之前,燕徽柔决定去集镇里买点做甜食的原料再回来。
江袭黛还是希望能够尝上的,为了避免那些摊贩都跑了,所以她依旧没进去,只在郊外候着她。
燕徽柔一路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得很快,可能是怕她等久了。
只是来的不单纯是一个燕徽柔,还有另外一只……模样古怪的,瞧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毛躁玩意,尖耳朵,长嘴吻,正被燕徽柔单手抱在怀里,正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
江袭黛瞧了半晌,发现那是一只脏狗,脏得连毛色都看不清楚。
她皱眉:“本座不爱吃狗肉。”
何况这只这么瘦,一看就不好吃。
燕徽柔干净的衣衫已经沾上了泥水,也变得不怎么整齐。
她吃力地把那些大包小包都塞进了纳戒里面,而后双手小心而怜惜地抱着这只狗:
“江门主,这不是买来吃的,我在集市里瞧见它被碾断了腿,只能在地上舔脏菜叶子充饥,但还有几个孩子要养……十分可怜,就……”
“将它抱回来,那剩下的几只狗崽子岂不是更惨。这算什么好事么?”江袭黛淡淡道。
“怎么会?”燕徽柔笑了,将身上的大狗抱低了一点,示意她看。
在江袭黛难以言喻的眼神中,三只黢黑娇小的狗崽子头,齐刷刷地从燕徽柔的外衫领口里钻了出来。
脏兮兮又臭烘烘的,八百年没洗过的几只脏狗,一家四口,全在她身上了。也不知道燕徽柔是怎么忍下来这股味道的。
燕徽柔还摸了摸它们的头,双目柔柔地看向江袭黛:“门主,我能把它们养回杀生门吗?”
“杀生门不收狗东西。”
江袭黛抬起衣袖,嫌弃地掩起了口鼻。
“真的不可以吗。”燕徽柔蹙眉:“可是它瘸了腿,还拖了三只小的,会饿死的。江门主,万物有灵……”
女主的圣光仿佛非要闪瞎她似的,刺得江袭黛眼睛生疼。
她的手往上顺了一点,揉了揉眉心。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打住。”
脑子里被燕徽柔忽上忽下的心情扰得动荡不堪,江袭黛垂下手,本是想训斥她净整些多余的事回来。
只是话到了嘴旁,却有些不是滋味。虽说江袭黛一直不喜欢那个“金兰之契”的称号,但是……
先前想着法子,与她说着真心话,也没将这丫头的好感度减下去。甚至还往上涨了涨——
偏为了几条狗减她的好感度?
凭什么?
江袭黛瞥了一眼那狗东西,蹙眉思忖片刻:“带回去可以,但养在你的明月轩,不准进本座的琼华殿。”
燕徽柔弯眸一笑:“我就知晓,门主人是极好的。”
【滴!女主好感度+1】
【滴!女主好感度+1】
燕徽柔道谢的声音也是温温和和的,只是相比初见时的知礼懂事,如今却变得更加亲昵,她好像一颗杨梅,随着靠近的时间久了,愈发甘甜可口。
江门主就此满意。
只是在满意过后。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