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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本座对她感到恶心 食鹿客 8344 2024-09-10 11:41:52

她的同门师姐师兄面面相觑, 脸上居然浮现起一丝讶然的情绪,“江袭黛,你怎么了?”

似乎很莫名其妙一样。

江袭黛累了,她冷笑一声, 一脚踢断了自己的佩剑, 头也没回地冲自己居处走去。

半途她甚至还在想——她还是有进步的, 若放在从前, 她如此心烦,会想办法杀了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

如今竟只是骂他们一顿了。

可是这样的进步,有什么用呢?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这里的人的确不错。就算自己让步, 他们也不会伤害自己, 和以前在山谷里的日子一点也不一样。

但细思下来, 这群人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是明抢,一个只是虚伪地哄哄她, 给自己获得好处而已。

真恶心。

江袭黛自那一日以后, 断绝了这些无意义的交情。她开始迷茫起来, 只好把精力挪转到修行上。

但是她对掌门师尊却没有太多恶感。毕竟那老家伙平日也不会体贴照顾座下其他弟子,这和对江袭黛的态度是一样的,十分地公平——可能是身为掌门人本就日理万机, 没有这个闲心天天追着弟子照看。

江袭黛念及先前的一拦之恩,把“友爱同门”从心里划去了,只剩下了“尊师重道”。

不知怎的, 李秋心被抱着安慰的那一幕,就这样硬生生刺痛了江袭黛的眼睛。

让她许多个夜里都辗转反侧。

毕竟江袭黛从未离“关爱”这么近过。她头一次看见了, 几乎摸到了它的样子,嗅到了它香甜的气息, 哪怕隔了很远,也依旧心生向往。

但是命运嘲弄似地告诉她——那都不是她的,一点也别想要分享。

她怨且恨,怨自己怎么无福享有;又恨那个得到爱的孩子,怯懦得只会撒娇哭泣,甚至不用去争取什么。

她就是这样愈发讨厌李秋心的,分明也不是李秋心的错。

但是江袭黛就是嫉妒得要命。

她往日还是在掌门师尊面前,装一副恭顺忍让的模样。

面对同门,虽说冷淡了些许,绝对不再接那些琐碎杂活儿,却也不曾闹出大的乱子。

直到有一日,门派弟子下山采买,江袭黛撞见了李秋心。江袭黛压住了心中的嫉妒,眉眼淡淡,没说什么,只打算作寻常关系处理。

李秋心被宠爱久了,似乎也不如以往那样怯懦,这一回见她,没有被吓哭。

江袭黛不免轻声讽刺,“怎么,这回不见鼻涕泡了。你不怕我?”

李秋心对她没什么好感,加快脚步走了,丢下一句:“我有师尊护着我,谁怕你,你在掌门那里又不受宠。在外门也是。”

也不算是很侮辱人的一句话,但江袭黛当即站在原地,她没有动弹,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那一刻汹涌的杀意。

好像是还未长好的伤疤,注定要比别人残缺一块的地方,被人硬生生挖了出来,伸脚在上面狠狠踩了一下。

片刻后,神情阴郁的少女勾了下唇角,那个浅笑颇有些嗜血。

师尊护着你是吧?

擂台上见。

江袭黛和李秋心本是近届弟子,对上的时候一直不算少,所以接下来每一次比试,江袭黛不再放水,全力以赴。

她如今比以前聪明很多,想了许多种既不怎么留痕迹,又十分让人痛苦的法子。

把那个出言冒犯她的小废物,折磨得每次都要在擂台上,丢脸地求饶。

李秋心自然找师尊哭诉过多次,无法,她的师尊便去寻掌门人定案。

掌门人总是一笑了之。

没必要因为这个而惩罚江袭黛。毕竟李秋心和江袭黛的资质远不能比——换而言之,李秋心没有让掌门重视的价值。

何况是小孩子打闹罢了,也不需要怎么干涉。

所以掌门依旧选择偏袒江袭黛。

当然,只要不闹得太难看就好。

但是作为日后要名扬四海的大反派,岂是寻常的人物。

江袭黛总有法子闹得难看起来。

由于李秋心此人在宗门内人缘不错,她虽是个性子软弱又怕事的,但总有玩儿得近的师兄师姐,给出出主意。

这群人年纪不大,本身就很讨厌江袭黛,正好有了李秋心这个名头。

江袭黛自从不装了以后,性情孤傲不群,常出言讽刺,偏生实力强横,没人胆敢当面骂她。

这背后骂到底是不畅快的,憋得久了,这主意一个出得比一个损。

譬如趁她不备,把她的佩剑丢进垃圾堆里。譬如在她的茶水里面下点儿丹药……

江袭黛对恶意一向敏感,识破这些数路,因而上当的时候一直很少,还能云淡风轻地嘲讽下去。

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有个师弟被嘲讽以后怀恨在心,拿着一桶秽物,潜伏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准备狠狠羞辱一番她。

自然,也没有下一次了。

因为江袭黛把他杀了。

她这一次杀人很平静,是拿着那桶东西灌进了这人的嘴,活生生让人窒息死的。

江袭黛使出以前看家的本领,肢解了这副恶心的身子,再把尸体钉死在了山门的石柱子上,摆出了一个十分滑稽可笑的姿势。

真好笑啊。

江袭黛凉凉地笑着,然后转头把李秋心拖上擂台揍了一顿。

这一次险些揍死了,但是江袭黛想着这丫头胆子这么小,主意多半也不是她出的,便还是给人留了口气。

待到次日凌晨,那死人的尸体被诸位弟子惊恐地瞻仰时,已经略有一些腐烂,招惹来了许多苍蝇。

苍蝇落在肉上。

江袭黛也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腐烂得好像是她的人生一样。

发现,审判,问罪。

然后认罪。

江袭黛眼也不抬,头也不回。面对掌门师尊的发火责问,她除却认罪以外,只答了一句:

“对不起你说过的话,但我不想当好人了。”

*

其实死人倒是没什么,修仙界总有损耗的弟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像江袭黛这样狠毒,竟杀了人还明晃晃地钉在山门上,给别人瞻仰。

而杀人凶手就在旁边,眉眼淡淡弯着,似乎在笑。

如此一来,灵山派掌门想要坐视不理都不行了。

掌门气得要命。一是恼江袭黛死性不改,二是私心来说不愿意为了个普通弟子把资质这么好的江袭黛给浪费了,但是对外界又要有个交代。

这小丫头心性不改,但是相处久了却发现,好歹对师长却很恭顺。有这点就够了,掌门并不想杀她。

江袭黛跪坐在牢房里,以为自己会被处死,但还是没死成。

掌门道:“你犯下这样的事,想要逐你出灵山派都不成了。以后对外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师尊,”江袭黛靠在牢房边,曾经鲜艳的小脸愈发麻木:“这件事,我又错了吗。但是分明是人家先欺负我的。”

“人的一辈子,总会遇上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心性恶劣对你怀有恶意的。江袭黛,办法总有不那么激进的。难道你要把这些人都杀光吗?”

“我只是……只是忍不下去了。”她把脸埋在膝盖上:“师尊,也许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救赎。”

“莫轻言放弃,想必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

“去镇妖除魔吧,算给自己攒点功德了。近些年,你的修为也够用了。就在后山,那里有一道地裂。”掌门叹息道:“地裂里衍化而生很多妖魔。每年这群妖魔都会倾巢而出,我们灵山派需得花大量精力镇压,但是有时候还是不免漏了一二,祸害到山下百姓。”

“如此,我会有答案吗?”

掌门拍拍她的脑袋:“后辈永远会感念你的恩德的。自然,本座也要谢谢你出力。”

江袭黛心想,做不了好人,那就做个有价值一点的人。

她坐在脏污的牢房里,垂下眼睫毛,缓缓点了头。

江袭黛拿起了自己的剑,一步步走入灵山派后山。

猩红色的阵法波动了一瞬,吞没了她,然后于天空合拢。

她抬起手摁在结界的边缘,发现已经化为了坚硬。

这些阵法不是为了囚禁她的,而是镇压底下蠢蠢欲动的妖魔。所以只能进,不能出。

又是她一个人了。

江袭黛踏足于此。

四周乌烟瘴气,肆虐的妖魔把这里祸害得十分惨淡。地上没什么生长的草木,只有如骷髅一样狰狞的枯枝黑草。

迎面而来的是血雨腥风。

降妖除魔建功立业的路,似乎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顺利。妖魔凶狠残暴,远比人躯迅捷。

对于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来说,这件任务属实是太繁重了。

还没出半个月,江袭黛就遍体鳞伤地躲在阵法边缘,完全近不了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的身。

她颤抖着伤痕累累的手臂,把剑插在身旁,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喘出一些气息。

好痛。

她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深伤,腰间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江袭黛等了两三日,一点好转也没有,反而愈发疼痛了。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江袭黛想要找掌门拿点药进来,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外界。

于是她只能缩在一片隐秘的石缝后面,陷入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燕徽柔看着那小姑娘的脸色愈发苍白,血流不尽,最后躺在了自己的血里。长时间的重伤不治,她虚弱得已经没几口气了,因而导致燕徽柔看见这段回忆时,也是灰暗暗的,完全看不清楚。

不过就只一片灰暗朦胧之中,有人的脚步声迟疑传来。

“你是……”

燕徽柔若有所感地看过去。

一名穿着浅金色衣裳的少女走了过来,相当罕见的明净漂亮,容颜在灰蒙蒙的回忆里格外清晰。

在江袭黛的回忆里,很多人的面容都是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五官。少数印象深刻的才会分明。

是她吗。

燕徽柔心想,也挺好的。总比没人救你来得强。

那名少女瞧见江袭黛抽动了一下,又谨慎地往后退了三步:“你怎么了?”

“痛……”江袭黛已经快没有意识,脸色苍白如纸,她下意识想要爬过来,但是手只是在地上扒了两下血泥。

那少女自纳戒里掏出一些伤药,缓缓走近了阵法边缘。

她把丹药瓶推到江袭黛身边。

江袭黛颤着手打开来,也不问是干什么用的,和着嘴里的血吞了下去。

她还没吃过这么精炼的丹药,一粒下去感觉浑身灵力的流淌都畅快了起来。

江袭黛慢慢靠着坐起来,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她掀起眼皮,瞧见那少女似乎还想过来一步,便蹙眉斥道:“滚开。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那少女笑了笑,拿了根头发丝戳进阵法里,试探片刻,又成功地拔了出去。

她说:“看起来只要不全部进来就成。你感觉好点了吗?”

江袭黛别过脸,她已经不想和同龄人相处了:“关你什么事。”

“我救了你,你怎么这般态度?”

“我在此处降妖除魔,你们灵山派不该送点丹药来么。”江袭黛还记恨着这事,冷哼一声。

“你误会了。我不是灵山派弟子。”

一只手伸过来,穿透了阵法,悬停在空中,似乎想和她握手。

她伸着手:“揽月阁,展珂。今日是随师尊来灵山派的。长辈们在聊天,我则在宗门游览,只是好像一不留神走远了一些,岔路了,便遇见了你。”

江袭黛闻言,终于认真冲她看过来:“手太脏了,全是血。我叫江袭黛。”

“名字很好听。那你在阵法里干什么?”

“降妖除魔。”

“……光靠你一个人吗?”

江袭黛嗯了一声,转过头冲远方那群蠕动的妖魔瞥了一眼,轻声道:“我现在还不够强,总有一日,我会把这里肃清干净。”

“能在这里面活下来,就很厉害了……”展珂的目光向远方投去,看着裂缝里狰狞嘶吼的庞大魔物,目光又缩回在近处的江袭黛身上。

“幸会。江袭黛。”

展珂站起身来,冲她一笑:“那瓶子里还有些丹药,赠你算了。天色已晚,我回去了。”

江袭黛背靠在石头上,手里攥着丹药瓶,一声不吭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

这里条件恶劣,她没有多余的空闲想别的。手里拿着丹药,便在石缝里凿了个小坑,把剩下的全都藏起来,以便下次保命。

江袭黛养伤了一段时日,期间尝试着偷袭了几只小魔,但似乎不怎么成功。

她原先那套修炼体系,还是太稚嫩了一些,无法助她更上一层楼。

她只好日日盘腿打坐着,正一筹莫展期间,有一个陌生弟子来到了阵法边缘。

“江师姐。”那小弟子递进来一本功法:“掌门师尊说,挑了本适合的赠你,希望你好生研习。”

江袭黛接过来一看,上面书着《焚情决》三个大字,也不知道厉不厉害。

但她心底还是高兴了些许,至少证明掌门没把她忘了,也许是觉察到她陷入瓶颈。

只是后来江袭黛才知道,这老贼偏生挑了本最晦涩难学的,门内弟子都不怎么爱用的破烂功法给她——啧,生怕她学得太快了。

可是当年的小江一派天真,竟真围着这本破烂功法,正儿八经练了起来。

《焚情决》害得她多费了很多白功夫,本就不快的进度更是雪上加霜。

也许唯一的好处是稳扎稳打,但对于江袭黛的资质来看,这点儿好处不如没有。

后来的杀生门门主,一想到这本破烂功法《焚情决》还会被天下人奉为圭臬,她便觉得十分地可笑。

而彼时的江袭黛,正对着月光勉强钻研书本。她看得眼睛酸涩,揉了半晌,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否太过驽钝,完全不解其意。

有一道似乎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么暗的地方,你能瞧见吗?”

江袭黛扭头一看,月光下的少女抱着臂弯,就站在阵法边缘的不远处。

展珂笑道:“你不会不认识我了。”

“是你啊。”江袭黛顶着满脑袋的乱发坐了起来,小脸依旧有点傲慢:“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揽月阁的,总过来干什么?”

“确实,环境堪为恐怖。只有妖魔的尸骸和死气。”

展珂若有所思:“所以我很好奇,你又为什么会来此?”

“我么。”江袭黛继续翻她的功法:“……为了赎罪。”

“你有何罪?”

“杀了人。”

展珂跪坐下来,理了理裙摆:“这也叫罪吗。”

江袭黛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见太大的恐惧。

展珂掩住嘴,轻咳一声:“哪个大宗长老手上没有沾过杀孽。若按这个算么,恐怕没有几个无辜的。”

江袭黛道:“……我是杀了,自己的同门。”

“同门?这倒是有些稀奇了。”展珂有点儿惊讶:“你是误杀,还是说复仇?”

“后者。我被他们排挤了很久。”江袭黛:“师尊总是让我忍让,但我忍得久了,却心中不忿,半点觉得不痛快。愈发想要弄死对方,然后我就……”

她很少有个人倾诉,已经很久没有同人讲过话了。江袭黛无所事事地,一面翻着书,一面说着自己坎坷的过去,又一面支起耳朵来听对方的反应。

展珂道:“那些都是他们唬你的,江袭黛。正如我的师尊,也总让我谦让着我的师兄一样,这种话听听就好。”

“你师兄待你如何?”江袭黛想了想,问道。

提起师门,展珂有些意兴阑珊:“勉强。逢年过节给我捎点礼物,隔几个月问候着,没闹过什么矛盾。”

“挺好的。”其实江袭黛心里想的是,这已经十分好了,可是她没遇到过这样的同门。

“小恩小惠罢了。”展珂颇为不屑:“再过些年,若我们真开始争阁主之位了,师兄岂会让着我?”

“师尊从来只教导我不争不抢,而不教导师兄,因为师尊更属意他当下一任接班的。你瞧——这便是偏心。”

江袭黛拿指尖轻轻捻着衣角,支起了下巴,安静地听她说话:“当阁主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展珂道:“但人人都去争的东西,多半少不了好处。”

江袭黛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从前也如你这般想,去争,去夺,也瞧不起那群废物,只是后来……我发现我很害怕孤独,也很害怕被人忘记。”

所以她知道自己与人相处不好,那不妨听掌门劝诫,与人隔得远一些。

后辈不认识她的为人,但或许整个灵山派会记得她的名字。

她不是什么嗜血成性的小妖女,她是镇杀妖孽,诛尽邪祟的江袭黛。

“这有什么害怕的。强者总是孤独的。”展珂似乎很不理解:“你能从这种地方活下来,足以证明你很厉害。”这也是她愿意结交江袭黛的缘由。

“是吗。”

突然被夸奖了。

江袭黛虽是盯着手里那本书,但实则早就心不在焉,那张血迹斑斑的小脸,双眸微微翘起,很矜持地笑了一下。

所言有无道理,她并不知道。

但她很喜欢展珂。

这是江袭黛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展珂每次来拜访灵山派时,也总是顺道儿给江袭黛带点什么。时而是疗伤的丹药,时而是她喜欢吃的各类糖品。

她陪她闲聊说话,有时候还会分享一下外界的事。

光阴荏苒,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江袭黛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把整本晦涩的《焚情决》修行完毕。

她又花了五十年光阴,将缝隙逃出来的小魔诛杀殆尽。

往后一百年过得有点艰辛,中等个头的妖魔很是难缠,更有灵智,还时常是那些大魔头的手下。

她总是过得伤痕累累,满头狼狈。她不止一次趴在血泊里,看着阵法外一身皎洁的展珂,心中浮现起难言的自卑。

但还好,展珂和别人不一样,她看起来没有为此嫌弃过她,还会在她喊痛的时候特地去山下买糖,还教她哼了首小曲。

有时候江袭黛屡受重伤,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总是想起那个女子,然后又在死生之时顽强地撑了下来。

人久处于黑暗,有了这一点点光芒,些微的希望,便可以一路活下去。

哪怕江袭黛从未真正认识过展珂的为人,不明白她的喜好,也不曾探究她的内核,但江袭黛却并不在意。

时光又过了大约三百多年、或是四百年?

具体是多久,江袭黛真的记不清了。

她的实力在日复一日的捶打中变得强大,莫说是中等个头的妖魔,哪怕是裂缝中的一方领主,碰见这个煞神也要绕道而行。

最后江袭黛荡平了此处的妖魔。

打乱的魔气全部被她的灵力绞碎,和着它们的鲜血化为血雾一样的红。

久被妖魔破坏影响的这片山头,终于焕发了生机。

只是可能因为被结界阵法长久地和外界分开,这里的环境已与外界不太一样。

暗红色的土地上,生出了一簇簇鲜红的佛桑花,妖异诡艳,燃满了整个裂缝。

江袭黛在诛杀领主魔物时,无意拿到了一套称手的兵器。她料想可能是因为这把伞的影响,毕竟伞面上绣着的正是佛桑。

很漂亮,她很喜欢的颜色,鲜艳热烈,在夹缝中靠着一丁点雨露蓬勃生长。

展珂再一次前来时,不免为眼前景象所震撼。

血红的河流,大红的花朵。江袭黛还在老地方等她,只是形容已不似当年狼狈。

她的眉眼早就长开了,娇艳夺目,穿着一身蹁跹的赤色衣裳,站在花丛之中。

分不清是否是佛桑花的颜色更烈,还是站在花丛中的女人更加绚烂。

那女人走过来,伸手摁在结界上,波澜从她的掌纹荡开。

她眉眼舒展:“阿珂,你终于来了。我上次想说,听了你讲的那些风俗,我也想同你成亲。”

“……”展珂委婉应道:“再等等可好?你如今困在此处,而我那边也是一派波谲云诡,谁有这个心力?”

江袭黛有些失望,不过拿出了拿自个裁衣裳的余下的一块布料。上面的针脚密密麻麻的,看起来缝得很认真。

她铺在上面,笑意又浮起:“好看吗?这还是你上次带给我的布料,出来以后我赠你。”

“还不错。”

展珂勉强点点头,虽然她完全没看出来江袭黛绣的是什么。

江袭黛笑容微收,凝视了她半晌,“你在不高兴。又是你那个师兄在欺负你?”

“算是。”展珂撩了一下耳畔的发梢,心情的确不好:“撕破脸皮了,闹得很难看。但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一些,一时又想不到什么法子……”

展珂拿手比了一下颈部,意味不言而喻。

江袭黛:“这有何难?待我出去,会会他便是。”

展珂闻言笑了一下:“是吗?你要帮我杀人吗?”

江袭黛靠在结界上,稍微蹭了一下鬓发:“只是……阿珂,需得事先劳烦你一件事。”

“嗯,你说。”

“如今妖魔已平,这后山却久不见人来。你去帮我知会一声,让掌门把这阵法撤了,我便可以出来。”

展珂摇摇头:“江袭黛,你的师尊早就去世了。后面灵山派经几浮沉,发生事变,便又换了五届掌门。”

那双美目微睁,片刻后她喃喃道:“……我忘了,已经这么久了。”

展珂看着眼前的女人,算不上心疼。她笑了笑,只是觉得江袭黛有点可悲。

曾几何时,展珂就觉得这女人实在不该——她有如此逆天的实力,却任由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关在这里折腾那么多年。

笨死了。

但展珂没有选择告诉她真相,她还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破坏自己和江袭黛的关系。

展珂:“没事,都是一样的。我帮你把新任的掌门唤来……不知是你们哪届的师弟,可能得是你的孙辈了。”

江袭黛点了下头,撑着伞目送展珂的背影离去。

这些年她只见了展珂一个生人,忽地一下要见到那些晚辈,江袭黛还颇有点不自在,她将她肃清的这片脏污之地重新整理了一番,甚至拔掉了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野草。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满怀期待地等着新生。

后山处冒出了一个人影,紧接着是两个,乌压压的人头汇聚而来。

来了这么多人?

江袭黛这一寻思着,倒还觉得他们挺隆重的。

其实她想说倒也不必如此,尤其是一想到这群人已经能当她的孙辈了——顿觉尴尬。要怎么表现才会比较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祖宗人物?

江袭黛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撑着伞,眉眼冷淡而略显矜傲地站在原地。

为首的一个男子,束着玉冠,看起来像是掌门。

他蹙眉走上前来。

他视探了一周,目光完全没有和江袭黛接触,又连忙往后小退一步。

他回身道:“很好。没有松动的异常,但为了我灵山派长久的安稳,今日召集诸位长老以及内门弟子再加固九层,以免那魔头逃逸出来。”

“是!掌门。”

江袭黛面露疑惑,缓步靠近了他,一指伸出,拿指尖点点结界:“年轻人,弄错了。此处的妖魔早已伏诛,只剩我一人,加固什么加固?”

但是好像没有人听她的话。

四周的长老纷纷响应,盘腿坐下,掌心的灵力从四面八方亮起,白茫茫地照亮了江袭黛一身。

怎么回事……这些人看不到她吗?

不可能,那不然展珂是怎么与她说话的?

江袭黛扫视了一番,发现自己瞥过去目光时,一些偷偷抬眼看她的小弟子连忙低下头。

风声把他们的议论传来。

“原来这就是后山禁地镇压的那个魔头?”

“是的,不知是哪位能人志士收服的,一镇就是这么多年啊。我们宗门实在厉害。”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魔头?”

“废话,那不是杀不死吗。”

“掌门勒令所有弟子不要来后山处修习,怕的就是把她放出来。”

“怎么感觉怪怪的。我听到的传闻,难道这女人不是咱们的镇山祖师吗?不过哪有镇山祖师需要被压在结界里出不来的,多半是错谈了。”

“不过我听早几届弟子说过,那里的裂缝里生了许多妖魔。”一个小姑娘蹙眉:“是一位前辈甘愿进入此地,为大家保驾护航。”

江袭黛的已经沉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她握着伞柄的手一片冰冷,甚至生了一层冷汗,微微颤抖着。

小家伙,是这样的。请继续说下去,告诉他们,她才不是魔物,她才不是……她是……

心头的声音几乎哽咽。她是什么呢?

她在这里守了近六百年啊。

不是一眨眼一须臾,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每日腥风血雨,死生徘徊的六百年。

这六百年来,灵山派没有一日受到魔物侵扰,没有一个人死在这群妖魔的底下,甚至没有人再为此受伤。

那小姑娘的话语让大家顿了一下。

江袭黛如聆听审判似的,稍微垂下了头。

下一刻,爆发的哄笑声传来,“你自己看——看到了吗?这禁地里光洁得很,哪里像有打斗过的痕迹,又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妖魔鬼怪过处寸草不生,脚底下能开出这么多红花吗?”

“最多只剩那个站着的魔女罢了。”

“你看她一动不动,是不是因为被镇压久了?”

“哈……”

突然,一阵爆裂声自眼前的阵法中炸开。

九层阵法中破出了一个红衣女人,还没加固好的阵法,在爆震之间几乎化为了粉尘。

众人大惊失色,眼前只不过一片红影,再是一片血雾。好像天上的云也变红了似的,从天顶上也淅淅沥沥地掉着珠子。

他们惊恐地发现,那魔头破阵而出了。掌门的脑袋不见了,而身子还站在那里。

再是惊恐地发现,掌门与同门的身体也不见了,骨肉瞬间分离,绞杀而成这片血雨和血雾。

整个灵山派阴了天,乌云密布,骤雨将倾。

此刻血水已经染红了整个后山,从山顶上汇聚一层血溪,窸窸窣窣地流淌遍了整个山峦。

这些还不够,这些只是内门长老与弟子。

“都去死好了。”寂静与水声的流动中,有人轻声呢喃。

江袭黛去了掌门殿,揪出了今日未去结界的长老们,一言不发地把他们切成了七八段。

她去了外门,把外门屠了个干净。

她去了宗门的武道场,一伞砸下去,人连着擂台全部碎成了渣滓。

她甚至去了灵山派祖辈的陵墓,一剑劈开连绵的墓碑,连先辈祖师的衣冠冢和尸骨都毁得渣滓不剩。

整个灵山派,曾经在修仙界的历史也算是荡气回肠,出了无数能人志士。

但是它的覆灭就在这瞬息之间,抵抗的修士甚至还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这是一场屠杀,确实是的,没有任何吵嚷,留下的只是死亡一般的寂静。

后人说,她疯了。

江袭黛确实已经疯了,她是被这群人逼疯的。一次次的打击,一次次的折磨。小时候的山谷里,施暴者烫开了她的皮肉;后来的灵山派则掐死了她灵魂里仅有的善良。

曾经她有多怀抱希望来到这里,如今就有多恨灵山派这片土地。

你们不是说我是个魔头吗?还是妖女?

她欣赏着这片纷纷血雨,颇为恶毒地想,那就疯给他们看好了。

这群人不知道真正的妖魔是什么样。而那群妖魔也只是江袭黛脚下匍匐的飞灰而已。

她就说——这世间怎会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生出诸般妖魔,祸害世间。

源头在哪?

原来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归根到底,都是人心的恶念。

这一日,灵山派几乎满门覆灭。

关于为何是“几乎”,毕竟还有一个天命加身的李星河活了下来。

其实还有一位,只是相对来说不怎么起眼。

江袭黛撑着一把血伞,最后又回到了镇守她六百年的那片裂缝。

其实后来啊,她的实力完全可以破开此处,只是她总是想再逼自己一把。

现在看来只是个笑话。

江袭黛弯腰折下了一朵佛桑花,花瓣上缠绵着鲜血,再也嗅不见温柔的花香。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怯怯响起,像是被吓傻了:“师祖,您为何唯独不杀我呢。”

江袭黛折花转身,往地下一瞥。

是那个试图为江袭黛辩解的小姑娘,她的身形小小的,矮墩墩地站在江袭黛脚边。

江袭黛瞥她一眼:“滚开。你这种小东西我一手掐三个。免得脏了我的手。”

女人转身欲走。

而地上哗啦一声响,那个小姑娘跪下来,膝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急忙磕头道:“灵山派没了,我眼下也没个去处。祖师在上,受弟子一拜!求您带我走……”

“……”

江袭黛的脚步顿住,眉梢蹙了又蹙:“什么?”

那小姑娘还在磕头:“求祖师开恩!弟子愿一生追随您,绝无二心。”

“你叫什么。”

小姑娘认真答道:“祖师在上。弟子,名唤闻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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